一晃就到了正月初九,我剛給德妃娘娘請安回屋,就看見一個小廝站在我院子里。
「婉兒姑娘吉祥。」
「快別多禮,您是?」
「我是八貝勒府上的長順,我家爺說車馬已經準備好了,請姑娘過去呢。」果然是八阿哥身邊的人,說話也是謙謙有禮。
這個八阿哥果然行事周全,他一定想到我無論和十三阿哥一起過去或者十四阿哥一起,總有人會暗自著惱,倒不如他來做這個人情,他是男主人,這樣一份安排再妥當不過。
我向長順一點頭,「您稍等,我這邊拿好東西就跟您過去。
我回屋和小夭知會了聲,若有其他阿哥過來找我,就說我已經隨八阿哥家的馬車過府了。
上了車,卻不想八阿哥正坐在車中,倒嚇我一跳,差點腦袋撞在車頂上。
我忙要行禮,被他一把拉住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婉兒,你可準備好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喊我,听上去滿是關切,非常的無害。
「回八阿哥話,婉兒已經準備好啦。」
他轉頭看我,眼楮里滿是笑意,「你怎麼對我就這麼公事公辦的模樣呢,我看你對四哥,都還肯玩笑幾句?我難道比四哥還惹人厭嗎?」
我的小宇宙又要熊熊燃燒了,當然我不會自作多情,我心里明白的很,這些阿哥們明爭暗奪的事多了去了,我不過就是他們爭奪的一個玩意罷了。
「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婉兒的主子,婉兒自然要多加上一份小心和妥帖。八阿哥您是人中龍鳳,平日里巴結您的人還能少,哪里輪到婉兒在您跟前獻殷勤呢。」我也睜大眼楮望住他。
他拍了拍我的手,「婉兒你如此冰雪聰明,難怪十三弟和十四弟要搶著在你面前獻殷勤,就連我……」他頓住了,「我都指望有機會請到婉兒姑娘賞面呀。」
我也笑了,「八阿哥您這是抬舉婉兒,婉兒自當效命。」
這是啥世道呀,難道我真成了名旦名角,那我可得好好要價一番,要不讓十三做我的經紀人,說不定我真混成康熙朝第一明星,我腦子里又開起了無軌電車。
八貝勒府並不很遠,說話間就到了。
進府一看,好氣派的園子,處處透著富貴卻不讓人感覺庸俗,設計的人顯然是胸有丘壑。
見我臉上流露出贊許的神色,八阿哥淡淡說︰「這園子都是八福晉收拾的,總算還看的入眼。」
原來是八福晉的手筆,那是難怪了。八福晉郭絡羅怡春乃和碩額駙明尚之女,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打小沒了母親,在安親王府中撫養長大,是所有福晉中身份最貴重的一位。早就听聞這位福晉貌美如花,卻性情剛烈,今日若有緣得見,也算不虛此行。
「給貝勒爺請安,貝勒爺吉祥。」正想著,側面回廊處已有幾位宮裝麗人緩緩向八阿哥行禮。最前面的女子,穿著秋板貂鼠昭君套,發間斜斜的插著一根寶藍吐翠孔雀吊釵,細密珍珠的流蘇隨著她的步子,輕輕的搖晃著,體態自然風流。不用猜,這位一定是八福晉啦。
我也趕緊矮身行禮,「給八福晉請安,八福晉吉祥。」
「這就是十四弟嘴里心里一直念著的婉兒姑娘吧,和姐姐我還鬧這些虛禮做甚。」怡春忙上前拉住我的手,「貝勒爺,把婉兒姑娘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八阿哥笑的也很開心,「把個姑娘交給你還有啥不放心的,若我強留著,怕你要不放心。」
八福晉拿眼剜了一下八阿哥,「當著婉兒妹妹的面,你也敢亂講,回頭我告訴四哥去。」
「好好好,我啥都不說了,千萬別和四哥提這事,這大冬天的,我找火爐還來不及呢,哪敢往他跟前湊呀。」一席話說的大伙都樂了。
八福晉已經備好一間屋子讓我休息和準備,知道我沒帶丫頭出來,還特把自己跟前伺候的柳葉派過來,說是多個人幫手也好。
對于怡春的熱情安排,我真的非常感動,原以為身份這麼貴重的福晉,且也听說過她向有「悍婦」之稱,想來一定是趾高氣昂的模樣,現看來流言終究是流言,不能當真的。
安排好我,怡春說前頭還有不少貴客要去招呼接待,就不能多陪我了,我是連聲稱謝。
送走了怡春,我和柳葉圍著火爐子取暖,一邊嘮著閑磕。
「今兒都有誰過來喝十四阿哥的生日酒呀?「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四爺、五爺、九爺、十爺、十三爺和十四爺,對了,連太子爺都賞光過來了呢。「柳葉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伶俐人。
「這麼多人呀,他們都到了嗎?「
「好象九爺、十爺和十四爺已經到了,其余的就不太清楚了。」
「婉兒姐姐,我听我們家貝勒爺說您會跳一種很奇怪的舞,跳的可好看了。今兒姐姐也要跳嗎?那柳葉就有眼福了。」
「是西洋舞的一種,這邊跳的人少,所以你家貝勒爺看著稀奇,我跳的只是普通而已。今兒,我想換個花樣。」我心里竊笑。
想要保持節目的神秘感,我只躲在屋子里和柳葉一起胡亂吃了點,等前頭來人通知再去候場。
我月兌下宮女的制服,換上月白色男式長衫,讓柳葉幫我把頭發編成一條大鞭子,腦門上扣頂小帽,手拿一把泥金折扇,為了多點英氣,我特地把眉梢往斜上挑,弄完了攬鏡一照,果然頗有濁世翩翩佳公子的體態。
「婉兒姐姐,沒想到你男裝這麼好看,都快趕上我家貝勒爺了。」柳葉這張嘴呀,雖說是恭維話,但讓人听著就是舒服。
宴席開在東花廳,正對著戲台,我在台後的候場區偷眼瞧廳里的動靜。五阿哥是頭回見到,一臉書卷氣,五官也往柔美路線走,對了,他和九阿哥都是宜妃所生,只是由于他自小在孝莊太皇太後處長大,故性子和弟弟胤完全不同。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十四阿哥坐一個桌上,大概是喝酒的緣故,他們三個臉上都泛著紅,十四明顯有點心不在焉,一直伸頭往四周看,估模著是在找我。果然在大堆人中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杏黃色衣衫,太子倒沒爽約。看來,現在這幫兄弟們還是情誼深重的很,只可惜如此和諧美好的場面,我不曉得還能夠再看幾回。
這邊叮咚的《高山流水》樂曲已經響起,我轉出屏風,把折扇一搖,和著古箏的音律曼聲吟誦︰「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等我最後一個語音消失,箏曲已從悠揚清越的調子一轉而入變得生動明快起來-《金蛇狂舞》,八阿哥辦事果然牢靠,就琴師這手撫箏的本事,已然引人入勝。
我將外衣一月兌,露出里面石榴色短衣打扮,只听得台下一陣驚呼,我將外衣在手中一掄便往底下拋去,當然我是算好了角度,保證衣服是落在壽星爺十四阿哥的懷里。
然後和著音律,我來了一套青春活力版的木蘭扇,待琴師撥完最後一個音符,我也收勢完成了最後一個動作。
到了這會,我才得空觀察台下觀眾的反應,幾乎每個人都半張著嘴,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我。好吧,我已然竭盡全力,現在既然觀眾反響尚可,我也算圓滿交待了差事。于是,我一拱手,便往台下走。
「好呀!」台下一片彩聲雷動,我只听得身後一片銅板落地的聲音,想來又是下了一陣錢雨。
才走到台下,已經被十四阿哥堵住了去路。
他本就隻果般的臉蛋更是興奮地一臉潮紅,使勁抓著我的手,「好婉兒,你實在太神了,這是我過的最最最開心的生辰了。」
我輕輕將手抽回來,淡淡說,「婉兒獻丑,十四阿哥喜歡就好。」
我一直拿眼楮找十三阿哥的身影,可是被十四絆住了,只有心里干著急。
「十四弟,這位就是德妃娘娘身邊的婉兒姑娘嗎?」太子爺不知何時也轉到這邊,身後遙遙跟著一群阿哥。
「回太子爺話,奴婢正是婉兒。婉兒才藝粗淺,讓太子爺笑話了。」我連忙行禮,心中直發苦,都知道這位爺是個奢靡的主,我已然麻煩纏身,現在可不敢再惹任何麻煩。
「起吧。這麼精彩的表演,我倒是看的很過癮呀。」太子雖看上去笑的雍容,眉眼間卻帶著輕佻。
我知道他等著我接話說我很願意去太子府一獻拙藝啥的,他以為這是抬舉我,可我偏不接這個茬。
我又恭敬地福去,「太子爺錯愛,婉兒惶恐。可否容婉兒換過衣裳再來給各位阿哥請安倒茶。」我雖態度謙卑,言語間卻是錚錚有聲。
太子顯然未料到我會如此不識抬舉,面上便有了些許不慍。
「太子,婉兒向來被我和十三弟當妹妹一樣,難免有點寵得嬌了。」一只手伸過來扶起我,我抬頭遇上那雙冰雪般透亮的眼瞳,手心卻是滾燙,「還不快去換過衣服,這樣像個什麼樣子,沒點子規矩。」
竟是胤禛。
「四弟言重了。」太子不好再說啥,朝我一揮手。
我被四阿哥牽著手一路直走,看來他對八貝勒府也是非常熟悉。
「十三阿哥呢?」我實在忍不住,問他道。
他猛地停步轉身,我收腳不住直接栽到他懷中。
「你的心里就只有老十三嗎?那你為什麼,今天為老十四搞這麼大陣仗?」他的聲音不再是平靜如水,帶著點子怨氣。
我明白過來,原來他覺得我在他兩個弟弟之間搖擺,存心制造事端。畢竟是血濃于水,看來他是認定我狐媚惑主了。
也不知為什麼,在其他阿哥面前我都可以面色如常朗朗說上一堆道理,到了他跟前,卻莫明地心里發虛。
「若四阿哥不喜歡,不如將婉兒打發出去便是。」本來我對他存了一肚皮的感激,現全變成了氣苦,眼淚已經盈滿了眼眶,我只是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
唉,我居然听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發自四阿哥之口。
他本是牢牢捉著我的胳膊,見我如此形容,便將我輕輕擁入懷中,不發一語。我靠在他胸前,只听到他的心跳如此強烈如此快速。
許久,他松開我,「去吧,十三弟在你更衣的屋子里等你呢。剛才我見太子過去找你,便讓十三弟先去那里,免得他沖動起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原來他也有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原來他的清冷陰郁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火熱罷了。
「謝謝你,真心的謝謝。」我特地沒有用敬語,我想他能夠了解我的意思。
一想到十三,我的心便明快起來,我一溜小跑往屋子里趕。
才跑進屋子,已經被一個人從身後緊緊抱住,我大駭,剛想下嘴咬,聞到熟悉的氣息,我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柔軟起來,心跳一點點快起來。
「胤祥?」我低聲問,「是你嗎?」
他只是溫柔得親我的脖頸,不肯出聲。
我便也不再問,我知道是他。我把手指一根根插入他的手指中,十指交纏。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低聲說,「我不開心,你跳的這樣好看,吟誦的詩這樣好听,可是,我真的很不開心。」
「我知道的。」我乘機轉過身子,去看他的眼楮,他眼中分明還有著一些晶瑩。只因為我為十四阿哥表演了一個節目,竟讓他傷心若此,我不由得心中大為難過。
我主動踮腳去吻他,用盡所有的愛去吻他。他一下子變的熱烈起來,彼此都用力吸吮著,彼此的舌纏繞著,仿佛兩個人的心也這般纏繞著。
正當我們全身心投入時,門口傳來四阿哥的聲音,「十四弟,婉兒還在換衣服呢,你別亂闖。」
我迅速從十三懷中離開,臉已經被憋的通紅。
「不要生氣了,我以後一定跳更好看的舞,朗誦更好听的詩歌,只讓你一個人看,一個人听。可好?」我仍擔心十三在生氣。
他朝我燦爛的一笑,潔白的牙齒簡直就象在做高露潔牙膏的廣告。「婉兒,你穿男裝真好看,比我都好看。「
真是個不害羞的十三阿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