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轉,我已經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十三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不要緊。」我輕聲說,我突然有些害怕,我今天這樣,十三不會怪我吧。
見我醒了,十三的眼中立刻有了光芒,他握住我未受傷的左手,低頭親我的手指,「婉兒,你嚇到我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勇敢?你居然救了兩條人命?你若不是上天派來的仙女,還能是什麼?以後若是需要血,你割我的手腕多好,我比你身子骨強多了。」
我傻氣的十三喲!割你手腕有啥用,天曉得你是什麼血型,這玩意不能亂來的,可是我又無法向他解釋這許多,只好笑著點點頭。
「宛然和孩子都好嗎?」稍頓一下,我還是忍不住問下去,「十四弟還好嗎?」
「十四福晉和小阿哥都好,說是十四福晉止住血了,小阿哥倒是很健康,哭的聲音可響了,我才到十四弟府門就听著了。」原來是十三去把我接回來的呀,「十四弟只是抱著你哭,怎麼都不肯放手,還是四哥來勸,才肯抱著把你送回家。」
「是十四弟把我抱回來的?」我無法想象,十三的心里會有多難過。
「我知道他心疼你,十四弟這次可被你嚇得不輕,我和他一起長大,沒見他這樣失態過,抱著你的手都在打顫,可就是不肯放手,連四哥看了也只有嘆氣的份。我沒有生氣,你不要想太多。」十三輕拍我的手,多可愛的十三呀,他的心胸遠比我想象得要寬廣,我實在是小看他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他們準備。」
十三這一說,我真覺得自己餓了,哪里只是餓,簡直就是餓的要命,能量呀,我現在強烈需要補充能量呀。我使勁點頭。
好在我身體的底子不錯,加上不過就是失血過多,惡補了幾日,身子已然輕快活絡很多,本想起床四處走走,可十三怎麼都不同意,他囑咐了玲瓏一定要看住我,萬萬不可讓我出這個屋子,否則他回來只拿玲瓏是問,能不能出門得由他說了算。
我知道十四每日都來,卻不敢進屋看我,只是在屋外一個勁追著玲瓏問我的狀況,每次都問到幾乎把玲瓏逼瘋,因為再說下去,恐要把我每日更幾次衣,皺幾次眉這種小事都搬出來講了。我在屋里听的真切,心里又不知嘆多了幾百口氣。十四一定是曉得自己那日太過失態,對十三總是心存內疚,對我卻是近鄉情怯,我只讓玲瓏傳話說我一切安好,讓他多關心一下宛然和才出生的小阿哥。
四阿哥也來看過我一回,是十三陪著一起來的,他遠遠地站在窗前,沉靜如水的眼眸中隱隱有著霧氣,他的手一直握著茶盞,只是為了止住雙手的顫抖。我對著他笑,他一下就將臉扭向了窗外,我曉得他的心也是疼痛的。
康熙老爺子也听說了我的壯舉,再次贊賞道,果然是不要命十三妹呀,這個孩子將來必是個有福的。
這一來,十三阿哥府前更是車水馬龍,幾乎所有的阿哥都或自己或派福晉上門送禮看望,連太後那里也是讓寶珠過來看我,還送了一堆補品。直把十三忙亂了好一陣子,回到屋子就是對著我哈哈大笑,「真是娶到寶貝了,以前不見皇阿瑪這麼待見我,如今這賞賜,就跟流水似的往家來。」搞得我也是一陣害臊。
就這樣,終于迎來了康熙47年。那晚守夜的時候,我仿佛困獸般在屋子里一個勁地轉圈,十三以為我是前陣在家養病憋壞了,連聲說明兒出太陽就帶我去郊外騎馬,他舞劍打拳給我看,若還不覺得過癮,他還放好多好多風箏。我終被他逗樂了,把頭埋在他懷里說,我哪里都不需要去,只要有他在眼前就好。我是那麼地害怕,如果十三被圈禁,而我卻不能陪伴他,我的生命還要什麼意義!我的穿越還有什麼價值!然而,現在時機未到,我什麼都不能說,我只能一個人苦苦地煎熬,這樣的痛苦我一個人受就夠了,我不可以讓十三有絲毫地察覺。
二月康熙巡畿甸,由大阿哥、太子、十三、十五、十六、十八阿哥從。十三一味說我身子沒有大好,不肯讓我隨行。我本還想堅持一下,後仔細一考慮,後半年才是苦難的開始,我從現在開始養精蓄銳也是十分的必要,常言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若我的身體到關鍵時候掉鏈子,我絕不會原諒自己。
我不再說隨行的話,只是堅持親手準備十三需要帶去的東西,我負責整理,玲瓏負責打包而已。
或許是我割腕的舉動嚇到了十三,每晚他都要反復撫模我由于受傷而疤痕累累的手腕,反復說,下次再也不許這樣自殘自己,即便是要救人性命,好歹等他來了,大家一起出主意。
這道傷疤著實不好看,我便自己繡了一條粉色的帕子,專門綁在手腕上,外衣反正通常也是窄袖,我讓做衣裳的人把袖管的長度放多一寸,這樣就可以遮住手腕了。其實我自己對這道疤並不很在意,不過古人思想比較單純,而且還講究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之類的規矩,所以才會對我自割手腕的舉動表示出極大的不解和佩服。
十四福晉宛然滿月後,抱著小阿哥親自來府里叩謝我救命之恩。看到她縴弱瘦削的身子跪拜在我的跟前,把我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也要給她跪下去。
「妹妹,這怎麼使得,你自己的身子還沒大好呢。妹妹若不起來,姐姐只好陪著一起跪了。」見我這麼說,宛然才勉強站起來。
小阿哥取名叫弘暟,長得是眉清目秀,和他爹是一個模樣,煞是討人喜歡。最有趣就是小阿哥見到我,居然向我伸手,似乎還扯著嘴角笑了一笑,我趕緊把這個粉團一樣的小東西抱進懷里,胸中充滿了母愛,我不禁在想,如果我可以抱著自己生的孩兒,我對這個世界還能有什麼奢求。
宛然見我和小阿哥相投,眼中竟充滿了淚水,臉上的表情也是帶著古怪。
我直覺一定有事,便讓身邊的人都退下,問她,「十四阿哥喜歡小阿哥嗎?」
宛然張嘴想說什麼,淚水卻象掉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淌,看來,這次我的直覺又正確了。
「爺說就是為了小阿哥,才害的姐姐需要割腕,爺到現在,從未抱過小阿哥,連看都幾乎沒正眼看過。」宛然的哭聲中帶著這麼深的痛。
這就是母親呀,宛然可以容忍自身的忽視,可以容忍十四將她比作她人,然而卻無法容忍自己的孩子遭到冷落和怨恨,母親為了孩子,是可以做出任何犧牲的。
我默然了,這麼可愛的孩子,只是因為這個孩子讓我受了傷,十四竟然將對我的痛惜全部轉為對孩子的不滿,這讓宛然情何以堪,又讓我情何以堪。
我抱牢弘暟,對宛然說,「妹妹,你若不嫌棄,就讓我做小阿哥的干娘可好?我和小阿哥也算有血脈緣分的。」
宛然的眼楮瞬間亮了起來,輕聲說︰「我當然一百二十個同意,只是還要問過爺的意見。」
「我去和十四弟說,他一定會答應的。」我將弘暟交還給宛然,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那天下午,我算準了十四下朝的時間,帶著玲瓏去十四阿哥府。
小西見是我,嘴咧不知多大,笑得就看見牙齒不見眼了,忙叫小廝跑著去通傳,自己帶著我一路往十四的書房去。
我一路走一路說,「過會請你家福晉和小阿哥一起過來,我有些事想和你家爺和福晉商量。」
小西一愣,小心翼翼地說︰「回十三福晉的話,爺特別囑咐過,若您來府的話,跟前任誰都別出現,即便是福晉……爺的脾氣您最清楚,不是我不傳話,我只是擔心……」
十四呀十四,你這樣有意思嗎?十三福晉身份的我,倒成了十四阿哥府里說話最有份量的人,我以後哪還敢來呀,我來不是給底下人招麻煩嗎?
我長嘆一聲,「行,回頭我讓爺自己說,這總行了吧。」
說話間,我已經到了十四的書房前,而他,竟是早早撩開了簾子站在門口等我。
丫鬟奉上茶,下人們迅速退光,別說整個屋子,就是整個院子里也只有我和他二人而已。
他瘦了,神情也不及以前犀利。
我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放大了膽子上下打量他。
見我一直不說話,他也只是沉默,眼楮緊緊盯著我的手腕。
看到他如此形容,心里不是不酸的,然而我是真的氣憤不過他對于宛然和小阿哥的態度,今兒我要替她們母子討個公道。
我把袖口卷起,露出包著手腕的絹帕,再把帕子解開,露出那道乍一看有點猙獰的疤痕。我明顯感到他的呼吸都是一滯,眼中多了點晶瑩。
我一不做,二不休,把手腕直送到他眼前,大聲說,「這是我救宛然和弘暟留下的痕跡,你若一直拿這事怨怪她們母子,讓她們日日傷心,我不是白割自己一刀,我手上這個疤痕還有什麼意義。」
「今兒我來,我可不是來看你的,我是來看宛然和我干兒子的,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當弘暟的干娘我是當定了,你自個看著辦。」
我印象中不曾對十四發過火,對付他,我一向運用以柔克剛的策略,這回,我轉型了。
十四顯然被我一番呼喝嚇到了,眉毛不自覺地擰了起來,我和他互相對視著,這次我不會讓步。
他深呼吸一口,臉上的神情轉淡了,一絲笑藏在了嘴角,「你都這樣說了,我自然只有同意的份,難道還能讓你天天舉著手腕追著給我看,我還要不要睡覺了。」
十四畢竟是明白事理的人,他和我相處這麼多年,當然曉得他要如何行止才能使我倆的關系始終平衡在那個點上。他可以偶爾越過臨界點過來一下,但必須馬上回去,否則,平衡若被打破,我會毫不猶豫轉身而去,他沒膽冒這個險。我這樣算不算乘人之危呢?
「那麻煩請宛然和小阿哥一起進來,我們大家一起喝上一杯。」
「請嫡福晉和小阿哥。」他對著門外大聲喊,「再上一壺酒。」
不一會功夫,宛然抱著弘暟進了屋,我極自然地從宛然手中把孩子接過來,親了親他粉女敕的小臉,將孩子抱到十四跟前,「十四弟,你來看,我的干兒子多帥呀,現在就這樣好看,長大一定比你還帥。」
十四那麼順手得將孩子從我手中抱了過去,眼楮也專注在孩子身上,「我看不是,沒有我小時候可愛,長大也不會比他阿瑪帥。」
十四抱著孩子,我站在十四身邊,宛然看著我們,臉上的神情無法辨別。
好在丫鬟很快送來了酒壺和酒杯,我親自斟了三杯酒,「十四弟,十四弟妹,我第一次做人干媽,還望你們不要嫌棄,我敬你們倆。」
說完我剛要仰脖喝,被十四一把攔住,「你一點量都沒有的人,在我這里喝醉了,我如何向十三哥交待,這杯我來替你喝。」
說完,十四居然就著我的手把酒喝了,眼中閃著狡猲的光芒,他呀,反正是不肯吃虧的。
然後,他舉杯向宛然示意,這夫妻倆也算共飲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