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得的身子被牢牢抱住,十四無法壓抑的抽泣聲在我耳邊響起,「你為十三哥笑,你為十三哥哭,你連命都可以為了十三哥不要。我只求你記得,你答應過你來生會等我,會眷顧我,你不可以忘記!不可以!」
我怎麼覺得不對,這酒的味道好是奇怪,似乎不是酒,難道毒酒的味道居然和鹽水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睜大了眼楮看向康熙。
康熙坐在龍椅之上,朗聲大笑,「好一個剛烈的女子,朕沒有看走眼,果然是個有福的孩子。」
十四倒被蒙住了,松開了手,又是一個頭磕了下去,「請皇阿瑪明示。」
「皇上,那是鹽水吧。」我忍不住問道。
那邊站在康熙身側的李德全已是噗哧笑了出來,我心頭一松,知道這一關終于是有驚無險地過了。
「朕啥時候說要賜你酒呀,你自己這麼想罷了,你把朕每日的漱口鹽水都喝掉了,朕還沒有責罰呢。」原來康熙老兒居然和我玩這套把戲,幸虧我堅持,幸虧我的直覺提醒我,今日我並無大難。
我只听到身後「撲通」有人摔倒的聲音,不自覺地回頭去看,只見四阿哥已然昏倒在地,其他阿哥想伸手去扶,卻礙于康熙爺沒說過可以起身,一個個只能眼看著。
「李德全,讓人把四阿哥送回去吧,這幾日也夠他受得。」康熙的眼中也飄過一息心痛,畢竟都是親生骨肉呀,他曾經那麼愛護十八阿哥,其實對哪個阿哥他不是懷著父親的愛呢?然而首先他是皇帝,既然身處天子之位,那骨肉血親在權力和江山的映襯下,就只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了。
「十四阿哥。」康熙忽然喚十四,我的心一緊,莫非康老爺子對剛才十四明顯逾矩的行為要興師問罪嗎?「你送你十三嫂去看看十三阿哥吧,限時一個時辰。」
我只覺得胸中充盈了天大的喜悅,若不是思維中還始終保持著規矩這根弦,我一定會給康老爺子一個大大的熊抱,說不定還會在他臉上親一個。
我跪行到龍案前,連連磕頭,「婉兒謝皇上龍恩,婉兒謝皇上。」我的聲音幾近嗚咽。
「你們都跪安吧,朕乏了。」康熙低頭深深看我一眼,我此刻看到的是一雙父親的眼楮,而非一雙九五至尊的眼楮。
等大殿里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後,我的手臂被一個人扶起,還能有誰呢,除了十四阿哥。
我淚眼婆娑對住他,我又一次傷了他的心,我的愛從未在他身上停留,而他卻不肯將停留在我身上的愛轉移,這究竟是誰的錯呀。
「胤禎,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再無其他語言。
「不要多想了,我還受得了。我這就送你過去吧,十三哥由大哥看著呢。」十四不看我,眼楮只是盯著地上,「我不求你的今生,我只要你記得來世的諾言。」
可以見到十三的喜悅沖淡了我對十四的愧疚,我幾乎是開始奔跑了。
十四將我帶到承德山莊一處極僻靜的所在,對我說︰「我一個時辰後過來接你。」便走開了。
我強自壓下狂跳的心髒,舉步進了院子。
「胤祥,你在哪里?」我輕聲問。
我幾乎是立刻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圍了,十三陽光明媚的雙眼出現在我眼前。
「婉兒,怎麼可能是你?我不會又在做夢了吧,我天天都夢到你,醒來身邊卻沒有你。」
我們尋到對方的嘴,好好地吻著,彼此在對方的口中追逐徜徉,流連忘返。
「夢里也有這個嗎?」我把頭伏在他的胸前,低聲問。
「婉兒。」他深深嘆息,「皇阿瑪為何會讓你來看我,你莫不是做了什麼?」
聰明呀,腦子清爽呀,我的十三阿哥。
「皇上給我看了那份手令,我不過就是用兩種筆跡各抄了一遍而已,皇上是誰呀?你以為他會看不出來這明顯是陷害四阿哥呢?偏你會認下來。」我直接省略了喝酒的過程。
「皇阿瑪那時正在震怒中,我若不認下來,四哥一定會更慘,這事還是我先認的好,事急從權麼。等皇阿瑪冷靜下來,他自然會想到這層意思。」
還是十三更了解自己的父親呀,在當時的情況下,確實只有他這樣做才是相對安全有利的,兩害相較取其輕,十三俠義如此,難怪世人對他會有「拼命十三郎」和「俠王」的美譽。
「只是讓你擔心了,你不會怪我吧。」十三牢牢抱住我,下巴磨蹭著我的頭發。
「倒是想怪來著,可是心里怪不起來。你還有啥要囑咐的,皇上只給了我一個時辰,不過皇上已經說了要徹查此事,你曉得都可能會是誰在背後做這些手腳?」
「這個不好說。」十三陷入深思中,「照說應該是八哥那邊動的手,他們早盼著太子爺出事。其實這回陷害四哥不過是個煙霧罷了,最主要還是要讓皇阿瑪對太子爺存了戒備,只有先把太子扳倒,八哥他們才有機會。」
十三一邊想一邊說,突然就停了下來,抱我的手也緊了一緊,他的眼很認真地看我,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慢慢道︰「若我說我覺得是十四弟寫的手令,你認同嗎?」
「一定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我幾乎是直跳起來,十四在我眼中,永遠不會是可能做這種齷齪事情的小人。
十三深深嘆氣,「我也不願意這樣想,我也曉得你和十四弟的情分,希望是我想錯了吧。」
「不會是十四弟的,他今兒還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呢?所有阿哥里只有他敢在皇上面前替你說話,再說了,四阿哥是他親哥哥,他不會這樣對待親哥哥的呀!」我的聲音中已經有了淚意。
「那你是在埋怨四哥沒有幫我說話嗎?」十三輕輕一句話,卻仿佛滾雷在我腦中炸響。
是呀,我雖然理解四阿哥的立場和無奈,可是我的感情深處難道就一點都沒有責怪他嗎?難道當十四阿哥向我撲來,而四阿哥只是緊咬嘴唇時,我心里的天平不曾向十四傾斜了過去?政治斗爭是最最殘酷的,為了保全自己,或者為了打擊對方,又有什麼招數使不出來呢?明哲保身也好,欲擒故縱也好,本就是最好的伎倆。
「婉兒沒有這樣想過,我曉得四哥的難。我也曉得四哥就是為了將來可以救你,現如今卻只能保持沉默。」我把所有的疑問都壓在心里,我需要盡量做出理智的分析。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知道憑你的才智,你一定會想得明白,你也一定會把自己照顧好。」十三再次低頭吻我,他的吻永遠都是如此香甜溫柔,「婉兒,照顧好自己,不要擔心我。若你想讓我也好好地,就千萬不要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沒有你,我既便擁有全世界也是枉然,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永遠都是快快樂樂的樣子。」
「我會的,你放心。」我們兩人忘情地吻著,淚水也都化成了甘露。
一個時辰飛一般地過去了,十四阿哥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院子里。
十三死死拉住我的手,卻不敢抬頭再望我一眼,我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痛和悲涼,然而我除了將手一點點抽出來,不可能會有第二種選擇。我若是強留下,不僅自己沒有了活路,連帶十三和四阿哥都難逃雷霆之怒。
十四送我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是沉默著。這種沉默讓我心中焦燥不安,我耳邊不禁回響起十三剛才說過的話-若我說我覺得是十四弟寫的手令,你認同嗎?
「是你寫的手令嗎?」等听到這句話出自我的口,我才發覺我竟然直接就問了出來,我無法一個人承擔這樣可怕的疑問。
十四的身形頓住了,他慢慢轉過身子,眼中的怒火可以用燃燒來形容。
他惡狠狠瞪住我,每個字幾乎都是咬著牙吐出來的,「若我說是的,你信嗎?」
瞬間我的腦中有了一閃念,十三懷疑的對象絕非十四,十三故意在我面前這樣試探,一是想探測出我和十四之間的感情深度,二恐怕就是在我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有一個男生始終對自己的妻子有著覬覦之心,哪怕這個男生是自己的弟弟,恐也是沒有一個丈夫願意接受的吧。十三性格中堅毅的成分不比四阿哥少,他不會盲目出擊,他要求自己每擊必中,就象上次校場比試一樣,他的連環箭既然射出,便絕不會落空。
這樣一想,我倒反而安心了,最讓我無法接受的便是此份手令確實是十四書寫用來陷害太子;十三對十四有所提防,無論從政治角度或者是家庭角度,其實均屬正常,我都能夠理解。
「就是因為我不信,所以才要听你自己說。」我的回答非常堅定。
見我態度如此明朗,十四眼中的怒氣瞬間消散,「自然不會是我,慢說四哥是我親哥哥,就是為著你,我都不會干這事。」
「那你怎麼看?」我繼續追問。
「這個……」他遲疑了,他的眼神開始閃爍,開始游離,「我怎麼可能知道呢?我若知道,剛才在殿上我就說了呀,還會害你喝杯鹽水把我嚇半死嗎?」
十四這句倒是大實話,他若心里有底,他不會看我受苦,但若說他完全沒有懷疑對象,也是不可能的。
快到我的帳篷了,十四停住腳步,深深看我一眼,低聲說︰「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彼此立場不同,對事情是與非的判斷就會不同,你只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若是十三哥無法護你周全,都還有我,我再不會象今天那樣竟讓你喝了下去,我一定會及時護在你身前。」
說完,他轉身走了,夕陽下他的背影如此欣長挺拔。
我站在那里,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覺得心里也有一樣東西在慢慢地消失。八哥黨終于動手了,我心中隱約有了一個人的名字,是九阿哥吧,這般毒辣的點子應該是他的風格。當四周的燈光漸次暗去,當所有的主角都登上舞台,這台曠時將近十四年的奪嫡大戲已經正式開演,而我和十四由于彼此陣營對立,唯有漸行漸遠,無論他內心如何想保護我,終將是虛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