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里而來，回夢里而去，不再無心的自己，別說，你的猶豫；是誰的眼楮在迷離誰的眼楮的迷離？只有那年的飛鳥在飛過那年的這個年紀。擷一束黑暗中的光輝，送給曾在光輝中黑暗的自己，微笑的眼神，為難忘的難以忘記。」
第二天一吃過中午飯，我就急忙轉回了學校。初冬的陽光，猶如嬰兒的臉，懶懶地溫和。操場邊的白樺樹已經落光了葉子，連樹身也斑駁了。但卻更加挺立著，猶如一個亙古不渝的約定，守候著。
我坐在往常坐著的那塊青石台階上，點起一支煙，看看時間，又時不時的向操場兩邊張望。看著遠處的夕陽漸漸低沉，心里莫名的思緒卻越來越凝重。
一陣風突然吹來，帶起來一絲涼意，我忍不住掩了掩外套的領口。這時，就見一個穿紅色風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視線，我急忙站了起來，卻不知道了接下來該怎麼做。直到她快走到了我的身邊，我才反應的迎了過去。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依舊半低下頭。我的腦子在飛速卻凌亂地轉著，思想著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可是越努力想，越想不出一句話來。就這樣不自覺地反而沉默了起來。
還是她首先打破了沉默，「今天，有點冷」，她看了我一眼說。我連忙說道︰「還好，比往年冬天暖和多了…你冷吧？那走走吧」。
看著她，我的心底竟莫名的涌起了點點的自慚形穢，不敢跟她走得很近。那一刻，仿佛時間也忘記了轉動，整個世界都突然安靜了下來。真的希望這一刻變成為永恆。
「你的詩寫的真好，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天使嗎？」，她輕輕地問我說。「別人說，每個女孩前世都是天上的天使，只當有一天，她愛上一個男孩的時候，她才來到了塵世。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孩是為了我，來到這個塵世的。」她微笑著看著我，我才發現她的眼底，原來是如此地清澈，猶如晶瑩的水晶，閃著溫柔而又聖潔的光。
她突然停住了腳步，兩眼溫柔地看著我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我，那就等我吧，現在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之間，更不想影響了學習。一起加油吧！我希望我們能考上同一個大學。那時，我就答應你，就把它當作我們之間的一個約定吧！」。
那天我們就那樣在操場里安靜地走了很久，卻沒有幾句話。像熟識很久的戀人，又似乎只是兩個夢。冬天的夜空，星星特別的明亮，像一個個不眠人的眼楮。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去了一個未知的地方，卻找不到回頭。我看到她的身影就在不遠的地方徘徊，似乎很近，可是卻怎麼也走不近她的身邊。她依然微笑著，卻似乎永遠也看不到我的存在。
一陣急促的鬧鈴聲把我從夢中驚醒，我睜開眼，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看看表，已經五點五十了了。我急忙穿起衣服。窗外天色已經有了一絲亮光，宿舍的幾個都在手忙腳亂的收拾，洗漱著。「這麼早就要起來去跑操，連大公雞都被我們吵醒了」，大和又往常一樣的抱怨著。大和全名叫李山河，因為他長得胖且比較壯，所以我們都叫他大和。「等上了大學就好了，忍忍吧!」，旁邊有人答言道。這時大和才滿不情願的磨蹭著穿起了衣服，口里還念唱著︰起，起,起，起來，情願做奴隸的人們…
那時候，學校老師為了給我們打氣，也每每告訴我們說,現在要好好努力學習，等考上了大學以後學習是怎樣怎樣的輕松，大學生活是如此如此的美好。但現在我听到這些話，心里卻比往日多了一層異樣的凝重，大學…
因為時間的關系，那時走讀生是不用跑早操的。我當時離家較遠，晚自習又上到太晚，家里人怕我回家不安全，所以就讓我在學校寄宿。
早操完了，接著是正課前半個小時的晨讀時間，晨讀完了才開始吃早飯，我胡亂在學校食堂吃了一個包子，一碗小米粥，然後回到了教室。
剛坐下就看到華子在教室門口招呼我出去，我們來到往常抽煙的樓角，華子拿出一支煙來給我，「看你今天氣色不錯哦，怎麼樣，得手了？」，「什麼怎麼樣，你可別亂說，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報答父母，回報社會，為社會建設添磚加瓦」，我正色的回答說。「我要吐了，的虧我今天早飯沒吃，你小子真不夠意思，現在就開始重色輕友了，你說說我什麼事你不知道？看你小人得志的樣。」。我故作不屑的切了一聲，接著說︰「怎麼又沒吃飯，不會這個周又要蹭我飯吧！反正我現在是堅定了一顆紅心，不怕你這白色思想的流毒，好吧，問吧，想知道什麼？」。華子有點不耐煩，「看你這小氣勁，如果有錢吃飯哪兒還有錢買煙給你抽！不問了，好自為之吧。」。我故作驚訝地說︰「還惱了啊，你小子…六月里反穿皮襖，里外發火！」。
話音剛落，就見樓梯口一個紅色的身影走了上來，我一時緊張，竟忘記了手里還拿著半截的煙。華子趕緊推了我一下，奪走了我手里的煙，可是為時已晚。她走過我跟前，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下我的手，然後微微的笑了一下就轉身走向了教室。
華子故意干咳兩聲，我才回轉過神。只見華子微仰著頭，幸災樂禍般的說道︰「看，傻了吧，還跟我裝，你以為我這情場鬼見愁是浪得虛名啊！」。我吐了吐舌頭，故意睜大眼楮看了華子一眼。
上午前兩節課是語文課，教我們的是個女老師，帶著一副金色瓖邊的近視眼鏡。今天的課文是《孔雀東南飛》，此時她正在用她那招牌式的低音領我們念著課文︰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時時為安慰，久久莫相忘…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念著課文，我的心中竟莫名的多了一點點憂傷。斜眼望向窗外，天空已慢慢陰暗了下來，要下雪了嗎？今冬的第一場雪。
突然的安靜，讓我趕緊轉過神來，只見老師走下講台，徑直走向了我這邊，我心想這下完了，是不是老師發現了我走了神了。直到老師走過我的座位，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這時大家的目光都隨著老師走到後面。
「李山河，站起來！」，這時只見大和猶如遭了魔一樣，騰的站了起來，忙揉了揉惺忪的眼，課桌上還留下了睡覺時流出的一灘口水。教室里有幾個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山河，是不是夢見’紅羅復斗帳’了。「報告老師，我，我沒做白日夢，只是不小心合了合眼。」。老師听完，也有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隨即又嚴肅地說道︰「你就站著，領著大家朗讀一遍今天學的課文，以後再發現在課上睡覺，直接讓你去教室外邊去睡！」。悲劇的是，大和根本沒有提前預習，加上課上又睡著了，所以有很多字不認識，一篇課文就讀成了三字經。
課間，就有幾個人圍著大和打趣。我看著窗外，不覺又想起昨天晚上做的夢，感覺一切是那麼茫然。我拿起筆，在紙上胡亂寫著︰無語歸心入夢，乘風神之翼，于往來之後；似化蝶，時節風濃雨瘦。長風盡舞鈺綾袖，葉澀花羞；夜醉未拾來時路，朦朧月色如眸。虛劃長空，刑天萬里，最風塵深處，難解英雄躇。夢去終悔，只言人間昨日，風情千般萬種，都如花已暮。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打疊起這些詞句，只是感覺心中有一中情緒，尋之難近，揮之不去。
待到中午放學，天氣突然暖和了起來，只是天空越來越暗，灰蒙蒙的一片。
阿儉用剩余的饅頭沾完盤子里最後一滴菜水後，意猶未盡地說︰「今天的飯有點不打餓。」。華子在一旁看著他說︰「難怪說，半截小子，吃死老子，可是你小子怎麼光橫向發展，不見長個」。「我向上帝祈求圓滿的人生，可誰知他卻給了我圓滿的身材，這太科幻了！」，阿儉怏怏地說道。我笑著說︰」阿儉，以後你向上帝祈求時，最好先查好字典，估計你那嘮里嘮叨的山西英語，上帝很難听的懂，萬一搞錯了就更麻煩了。」。阿儉慢悠悠地回應到︰「看你倆那沒見識的樣，像上哥那種地位的人，身邊怎麼可能沒幾個翻譯的女秘書。」。華子插話到︰「不過能听懂儉哥那英語的女秘書，還真不咋好找，至少要山西大學畢業的，還要是中文外語雙學位的。」。
待到上下午第一節課時，天空已經開始在稀疏的飄落下雪花。我透過教室的窗戶向外望去，只見一片片雪花猶如一片片天使的羽毛，悠悠的飄下，落到地上，卻轉瞬間不見了痕跡。整個下午，我都打不起精神來，卻找不到蹤跡。
下午放學時我又遇見了她，似乎對她已經熟悉，卻依舊的那麼緊張。她仍然是微微地向我笑了一下，我低著頭，默默地走下樓梯。華子在一旁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教學樓後面是個車棚，因為年久失修，車棚的頂都已經塌了下來。雪已經把自行車裹了個嚴實。我停住了腳步，從兜里拿出飯卡，告訴華子說讓他你先去食堂打飯，我回教室拿點東西。華子看了我一眼，答了一聲徑直走了。我急忙跑回教室，找了塊抹布，然後偷偷跑到了停車場。她的是倆紅色的永久牌女士自行車，所以比較好認。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沒人，趕緊拿出抹布，清理著自行車上的積雪。回頭一想，等晚上放學肯定還是會鋪上一層雪，索性月兌下外套把自行車蓋了起來，然後滿意的走開了。
那天的雪到了晚上，卻越發大了起來，漫天的雪花沒有順序的胡亂撲落下來。臨放學，我傳了張紙條給華子︰在嗎？華子，今天下雪路不好走，你跟李雪回家是一路，放學後你在後面跟著照看一下。切記，別讓她發現—阿志。不一會，華子回了紙條，上面寫了倆個字︰不在！！後面是兩個大大的感嘆號。我回頭使勁沖華子使眼色，這小子竟然故意裝作了沒看見。
回到宿舍，宿舍的幾個都在，有看書的，有加餐吃東西，有忙著洗漱的。我一頭躺在了床上，蓋上被子。然後從枕頭下，拿出一只煙點上，腦子昏昏的，感覺有點感冒。上鋪的大和正帶著耳機听著錄音機，嘴里還不著調的跟著唱著︰讓我一次愛個夠！給你我所有…讓我一次愛個夠，現在和以後…我不耐煩的坐了起來，用手使勁捅了捅大和，「大和，你這一分錢十斤的公鴨嗓能不能閉閉，把北極狼都嚇跑了。大和摘下耳機，嬉皮笑臉地指著我對著大家說︰「看見了沒，哥幾個，嫉妒，****果的嫉妒，嫉妒我雄厚粗曠，無比嘹亮，充滿男人磁性的完美嗓音！」。宿舍噓聲一片，我白了大和一眼，說︰你小子就沒羞沒臊吧。大和仍慢調絲縷的念叨著︰唉，真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天才總是這麼寂寞！
那天晚上，我睡的很沉。第二天睜開眼，看著窗外仍飄落下的雪花，心想今天不用跑操了。路上的積雪已經是厚厚的一層，踩上去，發出咯咯的聲響。
上午上課前，華子把外套扔給了我，我正想問他些什麼，這時班主任突然進來說︰今天第一節課，學校臨時組織大掃除，主要是清理校園的積雪。于是我們就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分組進行掃除。擦玻璃的，打掃教室的，抹桌子的。我和華子還有幾個男生就被安排到去教學樓下除雪了。
「沒出意外情況吧？」剛下樓，我就迫不及待地問華子說。「護送你的紅雪公主安全到家，你外套是剛剛十班一個女生送過來的！害我昨天摔了個跟頭！」華子斜著眼看著我說。「辛苦了，哥們，改天給你壓驚！」
我們走到我們班的衛生區，因為天氣比較冷，積雪已經凍住了地面，所以用鐵鍬鏟起來也很費勁。華子突然推了我一下，看著旁邊說︰「看那是誰」。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李雪拿著一把掃把正在吃力的掃著地上的雪。「十班男生都死絕了！」我恨恨地地罵了一聲。
不一會，突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哎呦聲。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去，只見李雪正蹲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正在那低低的啜泣。我趕緊扔下鐵鍬，跑了過去。原來是八班的幾個男生，在那打鬧，不知道誰扔的掃把正好砸到了李雪臉上。我走上前，怒不可遏地說道「誰扔的！」。
這時就見八班的長毛叼著半根煙走了過來，長毛是學校出了名的學生混子，平時就做些打架，欺負同學的事。有幾次差點被學校開除，因為他爸媽好像跟學校哪個領導有點關系的原因，所以一直沒處理。另外听說他有兩個哥都是社會上的小混混，所以平時大家都是避而遠之。
長毛走到我跟前，冷不防推了我一個踉蹌，冷笑了一聲輕蔑地說道︰「我扔的，干你鳥事，就憑你還想英雄救美，識相的給我滾遠點！」。我的心里突涌起一股無比厭惡的情緒。走上前，一把抓住長毛的領子，右手一拳正好打在他的左臉上，這一拳使盡了我全部的力氣，直接把他打坐在了地上。
這時旁邊和他一塊的幾個男生就圍了上來抓住了我。長毛因為這一拳被打的不輕，加上惱羞成怒，口里早已怒罵不止，只見他突然爬了起來，朝我肚子猛地就是一腳。我頓時感覺整個腸胃都翻轉了起來，一下坐在了地上。「打死他，給我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長毛捂著臉大聲叫罵著說。這時，跟他一塊的幾個男生，像得了將令一般，拳腳像雨點般的落在我的身上。
李雪哭著跑了過來，使勁要拉開打我的那幾個男生，「別打了…求求你們了…別打了…」。我看到臉上已經紅腫的李雪，心里突涌起一股無比的淒涼，眼楮熱熱的竟不自覺地濕潤起來…幾次用力想爬起來，可是都又被推倒在地。
這時就听見長毛痛苦的一聲。大家頓時愣住了，連打我的幾個人也都停住了手。只見華子手中拿著鐵鍬，原來這一鐵鍬不偏不倚砸在了長毛的左腿上，直接癱趴在了地上。華子冷冷地看了一眼打我的幾個人，朝地上唾了一口，然後扔掉鐵鍬，向我這邊走過來。打我的幾個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華子扶起我，看了一眼仍在不停抽泣的李雪，淡淡地說道︰」別哭了，沒事，回教室去吧。」我這時才注意到華子兩眉緊縮著，眼楮竟充血般的通紅。
後來的事情，長毛在家整整躺了半個多月，華子被學校記了大過處分，我和其他幾個人也都被學校通報批評。開始我還擔心長毛會報復華子，可是華子卻滿不在乎︰我量他沒那個膽，你以為我華子是吃素的嗎？想當年，我也是打出了一個初中的。「那怎麼上了高中這麼老實了，從良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一支點好的煙遞給了華子。華子接過煙深深地抽了一口，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然後看著我說︰「現在的我們也許只不過是一個襁褓中的孩子，需要淚水，伴我們長大…」。我望著遠處，夕陽的光已經慢慢暗淡，偶爾一只飛鳥，在不安地沒有方向地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