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士武說帶我去一個地方,我預感這個地方跟工作無關,雖然在周六的大清早,他以老板的身份下了一道諭旨,但我知道他這是在私用公權。我這位有名無實的秘書一直以來都是被埋沒的人才,才不會在周末的大清早被老板叫起來辦公呢。
我們的車漸漸駛入一豪華小區內,宛如駛入奢侈車展般,最新款的寶馬奔馳保時捷井然有序的停放在道路兩旁,令我垂涎三尺,但過往的居民卻對于這一排排價值連城的名車視若無睹,乃至于不屑一視,仿佛那僅僅是些玩具模型而已。倘若那一排排四輪機動車被換成三輪或二輪非機動車,倒是可以吸引這些富人富貴的眼球。在一座座崎嶇不平的高樓大廈間,有幾棟零星點點被高柵欄圍繞的別墅,是那種帶室外游泳池與假山小溪小花園的別墅。當袁士武的車穿越于那些大宅中,我的心波在蕩漾,一直想走進這樣的房子里開開眼界的願望就近在咫尺了,當他的車僅僅是穿過那些大宅時,我的心一下子淪陷了。也許擁有那幾棟大宅的主人是比袁士武還要鳥的人吧。
像是在玩游樂場里的科幻之旅,車漸漸走進一個陰森的隧道,既神秘又刺激,當與一輛白色蘭博基尼擦肩而過時,我像個失控的孩子般失聲尖叫,回音在空洞的地下停車場里回蕩。沒想到,我的尖叫聲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來地上僅是冰山一角,地下才是藏龍臥虎,當袁士武把他的黑色奔馳插進一輛紅色法拉利與一輛灰色邁巴赫中央時,我居然有些火燒火燎般的難為情。不過,袁士武是個低調的人,家里那輛勞斯萊斯從來不開出來炫耀。下車後,我踩著袁士武的腳印,跟住他的影子走入一架電梯內,袁士武一聲22喊得我目瞪口呆,思緒飄回到兩年前的一個場景,當馮野捧著一本時尚雜志閉眼陶醉于平面廣告上面的古龍水時,我也是這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山溝里的人第一次听說飛機能飛時也是這種自命不凡的表情。結果事實證明,人的見識是短的,科技的發展是長的,雜志里的平面香水是香的。
乘坐語音電梯升至目的地,隱形小姐溫柔而機械的說了句︰「電梯已到達22層,請注意攜帶您的隨身物品」。令人不得不欽佩如今的科技發展速度,連男士們垂涎的電梯小姐都生產出隱形的了,也許在不遠的將來,女護士也將行走于無形之中了。我尾隨袁士武的腳步來到22-1的大門前,他手中紐扣般大小的鑰匙在門鎖處一晃,伴隨著 嚓一聲聲響,門開了。瞧瞧這科技先進的!袁士武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我站在門口,從科技的震撼中舒緩過來後,之前那翻關于男人與女人與房間與門檻的理論突然跳出去制止我前進的腳步。見我愣著,遲遲不肯踏入這道門檻,袁士武動用武力一把將我拉了進去,充分的驗證了我先前的理論是正確的,男人都是想方設法騙女人進屋子的。我的心里咯 一聲,心想這回晚節不保了。
「別想歪了,我帶你來這可不是為了做你腦子想的那種事。」讀心人袁士武的這句話讓我放下了戒心,因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仗,像袁士武這種聰明絕頂到蛔蟲級別的人物,想要我,我都不知道怎麼給的。還是不要胡思亂想,浪費腦細胞了。
踏進屋子,我的視線在客廳內劃了道弧,一句感慨隨著浮夸的張嘴動作月兌口而出︰「哇-好漂亮!」這是一套裝修得如皇帝寢宮般富麗堂皇的公寓,當然是洋皇帝那種金碧輝煌的歐洲風,不是清皇帝那種紅磚綠瓦的中國風,目測面積兩百平左右,不過我的目測精確度在加減兩百平左右。我如參觀博物館般左顧右盼的欣賞著室內的每一件陳設,就連廁所里的馬桶也被我贊賞一番,好一座晶瑩剔透的白馬桶,有檔次,高貴,白!我那破爛不堪的單間里連馬桶都沒有,只有蹲坑。再瞧瞧那養魚池般大小的沖浪浴缸,養四五條美人魚都綽綽有余。羅馬浴缸的四周還擺放著各式各樣,參差不齊,五彩斑斕的蠟燭,燒得整間浴室里香飄飄的,仿佛迷魂散般銷著魂。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昏暗射燈打在黑白相間的瓷磚上,有種夜總會的曖昧感。
「你家可真好!」我走出浴室,對客廳里的袁士武再一次的由衷的表示出我對于此公寓的認可與贊許。
「我跟祖孫三代人同住一個別墅里。」袁士武那唉聲嘆氣的口吻仿佛自己住在貧民窟一般。
「那你是打算搬出來住了?」我突然想到香港電影里面經常描述的豪門生活,早晚都要向長輩請安,一切大事小情都有個多嘴的管家向長輩通風報信,以袁士武的性格,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帶女孩子回家過夜不能夠如魚得水,還不得如缺水的鯊魚般,即便長著長長的利齒並且食肉,也無用餐之地呀。
「沒有。」袁士武的回答有點出乎意料。
「那這不是你家嗎?」
「不是。」
「那是誰家?」
「你家。」
「那我怎麼不知道?」我驚嘆不已的提著嗓門喊了一句。
袁士武突然把鑰匙懸到我面前說︰「你那個公寓太寒酸了,我怎麼可能讓未來孩子他媽住在那種簡陋的地方。」
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我跟袁士武之間的關系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已水到渠成的順理成章的升華了嗎?難道從我第一天開始接受他的專車起,我們之間就由不純潔的上司與下屬關系升級為純潔的男女朋友關系了嗎?我知道男人不擅長確認關系,但連最起碼的語言或肢體暗示都不出示便自作主張的改變了關系性質的行為是惡劣的!
「怎麼了?接鑰匙呀。」見我紋絲不動,袁士武拿著鑰匙的手在我眼前搖晃兩下。
我清了清嗓子,本來醞釀了長篇大論的經典台詞,但支支吾吾的只闡述出了只言片語︰「恩……那個……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雖然男人只注重結果,但過程對于女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因為沒有過程的結果令女人覺得沒有安全感,就像沒安防盜門的房子讓女人提心吊膽一樣。」
袁士武一臉疑惑的看著我,顯然是不知我所雲。
「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換了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拒絕了袁士武。
「不是送給你,是借給你住。自從我跟前女友分手後,這里就一直閑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就把它當成公司的待遇吧。」
原來這里是袁士武專門用來養女人的愛巢,如賓館般經常更換著女主人,希望這里的床單被罩也如賓館般,每更換一次主人就消毒一次。今天袁士武把我帶到這來,絕非在仁慈的賞賜我公司待遇,而是像給運動員貼號碼牌般賞賜我一個號碼,從此我便是這里的第N個女主人,他戰績屢屢中的一件戰利品而已。這個想法讓我很不舒服,就像賓館的床再好,也沒有家里的床舒服一樣,就算公司的待遇再好,也沒有被一視同仁舒服。
「難道公司其他員工也有這麼好的待遇嗎?」
袁士武愣住了,像看稀有物種那樣看著我,估計是頭一次看到嫌待遇好的員工,也頭一次見到不買他帳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後,他翻出最後的底牌威脅我道︰「我現在以老板的……」
「就算你以國家主席,佛祖釋迦牟尼,或是我親爹的身份命令我也不行!」我搶在他前面態度堅決如鐵。
「那從你的工資里扣房租還不行嗎?」
「那就更不行了!!!我才開多少錢呀,哪住得起這麼奢侈的房子。」
此時的袁士武有點想揍人的架勢,「你別氣我」袁士武捂著胸口,一板一眼的說。
「我真的不能住。」我的語氣重得十八羅漢都搬不動。
袁士武捂著胸口的手在微微顫抖,臉色漸漸變白,五官都蜷縮到一起,一副活不起的樣子。裝的還挺像,我不以為然得心想。就在這時,從袁士武緊繃的雙唇中冒出微弱的三個字︰「救,心,丹」。恍然大悟間,我奔向倒坐在地板上的袁士武,在他身上模來模去,最終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模到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仙丹,顫抖的手塞了幾次才成功的將藥丸塞進他的喉嚨里。驚嚇中,我的臉色不比他的紅潤,五官也不比他的舒展。漸漸的,只見袁士武的臉色恢復了一絲血色,呼吸也平穩了許多,我才松了一口氣說︰「天呀,你有心髒病?」我如攙扶年過半百的老者般小心翼翼的將其攙扶到沙發上坐下。
「先天性的。」
「天呀!」我險些間接謀殺掉一位受萬眾矚目的人物,我距離大紅大紫就那麼一步之遙。
「所以你以後別總氣我了。」我听出來了,袁士武這是仗著自己有病在威脅我。
袁士武把那把鑰匙再次懸落在我面前,我凝視著,沉思著。小時候,老師教導我們,要尊敬並且謙讓老弱病殘者,尤其是幾項兼備者。袁士武不但老而且病搞不好自尊心還弱就差沒殘了。望著那串金光閃閃的鑰匙,思想斗爭了良久,心地善良的我最終還是握住了它,只為奪病人一笑。
病人笑了。
第二天我就跟室友們告了別,讓他們別過于思念我,結果還是有一只想不開的性情中蟑螂躲在行李箱里跟著我搬進了新家。但願不是只孕婦,否則這全北京最好的小區內要是繁殖起蟑螂來,我就是那罪歸禍首。結果,蟑螂自生自滅了,另一種東西倒是繁殖起來了。它看不見,模不著,卻像無數只蟑螂般在我的心底迅速的繁殖。它們在我的心上爬,在啄食它,踐踏它,那種感覺又痛又癢。心在散發著濃濃的酸味,像是醋瓶打翻了一般,像食物壞掉了的味道,或許腐爛了的心也該是這種味道吧。
命運的駛舵是人類無法!操!控的,人生的走向只能隨風漂流,而風向是掌握在上蒼手中的。這個真理即將在我這里得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