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寰的洋酒酒窖在地下,據說造價近十萬英鎊,藏有頂級名酒三千余瓶,其中以波爾多葡萄酒居多。
葉傾紅實在不喜這種布滿酒架且冷光源照明的地方,她拒絕了周正一起下酒窖的提議,告訴他自己就在走廊盡頭等著他。
她心里極亂,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從那次在醫院見到季楚僑,葉傾紅就知道,在這座人口密度高達每平方千米兩萬人的城市中,她早晚會再一次遇見他。
卻沒想到,是這麼快,措手不及。
等她踱到走廊盡頭,才發現,那仿若教堂的哥特式花窗原來是假的,她本想推開窗透透氣的願望一下落空。垂下眼,才發現自己的手都已經伸出去了,落寞地頓在半空中,形成一個蒼涼寂寥的手勢。
「是假窗。」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不用轉身,她已經知道是他。
「李敖說,上帝管兩頭,我管中間。當時酒店重新裝修,設計師來問我怎麼設計窗戶,我說,我連中間都管不好,所以我干脆全做了假。」
修長干淨,骨節分明的大手,用力地按向繪有彩色玻璃圖案的牆,季楚僑的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字說得分明。
他好像只是單純地解答了自己的疑惑,葉傾紅實在無法靜下心來與他討論中西文化,在她看來,此時此刻的單獨相處,是危險的。
于是她儼然好學的學生,點了點頭,收回自己的手,垂在身側,也垂下了眼。
季楚僑看清她的神色,卻忍不住想笑,下一秒,他已經笑了,眼角上挑,眼梢處有淺淡的暗影。
明明是極尊貴的身份,他卻一眼就看出她的脆弱內心和狐假虎威,並非嘲笑她,只是有種不停翻滾的疑惑。
**是上流女人需要研習一生的課業,可是她,卻好像不屑于此呢。是不屑于和男人**,還是不屑于和自己**?
季楚僑對于她給予自己的冷淡有片刻慍怒,從十六歲起,他就是女人眼中的寵兒,在哈佛醫學院,人人都知道有一個不苟言笑的東方帥哥。
看來,這神秘的第一兒媳婦,還真的有趣!
「樂小姐呢?」
葉傾紅沒話找話,她很懼怕這種沉默,幽暗的長廊,壁燈閃爍,腳下鋪著地毯,腳踏上去毫無聲息,靜得連兩個人的呼吸都可以听見。
「她去了洗手間。」
說話間,季楚僑又點了一根雪茄,在唇間一翹一翹,含混地回答著她的問題。
「煙癮很大啊!」
葉傾紅不動神色地頷首,鼻尖微動,身邊的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道,還有幾不可聞的醫院消毒水味道,那是無論如何都去不掉的職業氣息。
這樣的季楚僑,無疑是陌生的。
他不再打架,更不會也無需和人動手,如今他是溫文爾雅受人尊敬的外科醫生,還是大財團的少東,哪里能和巷子里的混混相提並論。
「沒辦法,有時候一個手術做下來,十幾二十個小時,出來後手術袍里的衣服都是濕的。身上累得一動都不想動,精神卻沒法馬上懈怠下來,就只能靠抽煙穩住自己。」
季楚僑說完,一挑眉,自己也感到奇怪,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長串話來。
記得當年看《花樣年華》,梁朝偉對著樹洞訴說內心的秘密,雖然可笑卻也辛酸。如今想想,他堂堂季氏唯一的繼承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身邊卻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葉傾紅點點頭,醫生這職業專業性強,對腦力體力的要求都頗高,他說的倒也是實情。
兩個人又全都不再說話,似乎真的是在各自等人。
她不知道他抽的是什麼牌子的雪茄,但是一定價值不菲,因為醇厚豐滿的香氣就說明了一切。
這個認知令葉傾紅有一剎那的悵惘,記憶中的男人,節儉到甚至有些小氣,賺的錢全都給重病的母親看病。
費寶寶知道後,曾經將自己的積蓄拿出來給他,卻換來季楚僑的暴怒,怒氣消散,他抱著委屈流淚的她心痛道︰「我是個男人,我不能用女人的錢」。
往事歷歷在目,人卻再難如初。她想,她是恨的。
只是,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從天堂落到地獄的落難公主,她現在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黑暗里,葉傾紅握緊了拳,面上卻帶著客套有禮地淺笑。
「周正去了這麼久,我去看看他,別酒到了,菜卻涼了!」
她轉過頭來,正好季楚僑也正在看她,她微笑一下,抬腳就要走。
就在這時,身側兩邊牆壁上的壁燈 啪閃爍了幾下,忽然全都熄滅了!
人類對于黑暗的恐懼是天生的,甚至是與生俱來的,葉傾紅也不例外,她「啊」一聲,以為自己叫出來了,其實並沒有,聲音卡在喉嚨里,發出悶響,腳下跟著一絆,她想也不想,一把抓住身邊的人!
驚魂未定之際,她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干燥溫熱的手握緊了,然後……
所有的燈再次閃爍起來,不過兩三秒,就全都恢復了正常。
葉傾紅頭皮一麻,下意識地想要去甩月兌季楚僑的手,就在這時,前方響起一道驚訝的女聲。
「楚僑?」
是,樂雨珊,一臉驚訝,大眼楮卻是凝固在兩個人的手上。
多麼可笑,同葉傾紅剛進包房時看見的那一幕,如出一轍,只是,手的主人換了。
她自然地松開手,看向季楚僑,感激道︰「多謝季先生扶住我,不然黑漆漆的摔一跤,太丟人了!」
葉傾紅彎起嘴角輕笑,不被人嘲笑的方法之一,就是自嘲,不是麼。
她的余光,分明看見,樂雨珊面色一緩。
「楚僑,這電可是大事兒,可得叫技術弄好了!徐太太沒事兒吧?」
樂雨珊快步過來,拉住葉傾紅的手,前半句自然是對季楚僑說的,後半句卻听起來有些刺耳。
徐太太,她之前可是叫自己葉小姐。
葉傾紅笑笑,表示自己沒事兒,剛巧,周正也捧著一瓶紅酒上了樓。
畫面一轉,四個人重新落座,只是各自懷了鬼胎,一頓飯倒有些食不知味。
「楚僑,你說要是有一天,星星都沒了,全都隕落了怎麼辦?」
多年前,少女光著腳丫,坐在草坪上,仰著頭看向星空,問出一個可笑的問題。
彼時,她還陷在愛戀的柔情蜜意中,便是痴話,也說得那般動人。
身邊的男子哭笑不得,揉了揉她柔軟的發,一時心動,月兌口而出道︰「就算星光全部熄滅,我也會握緊你的手……」
後面的話,自然被甜蜜的吻所吞噬。
葉傾紅回憶起當年的一幕,握著筷子的手慢慢收緊,對面,是樂雨珊精致的面孔,她不時與季楚僑低語幾句,動作間倒是頗有默契,笑容親切,分明沒有方才在走廊里那最初的一秒猙獰。
回家的路上,周正與葉傾紅一起坐在車後排,兩個人沉默了好久,忽然,周正揚起手,將前面和後面的擋板拉下,隔開了前後的視線。
「嗯?」
「我都看見了。」
臉上頓時火辣辣一片,葉傾紅尷尬地眨了眨眼,分明听懂了他的話。
是了,燈滅的那一瞬,一張帶著煙草香味的冰涼的唇,曾經擦過她的唇。
飛快,那麼快,以至于她整晚都以為那是個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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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晚了,在家睡了一覺就到了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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