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國,傍晚,燈火通明。
時已初冬,細君獨自坐在已經修好的寢宮中,放下手中的針線,已經四個月了,月復中的胎動越來越明顯,她感覺自己的細腰都快撐不住了,可是心中還是喜悅的,一手模著自己的小月復,一邊低聲道︰「怎麼這麼頑皮?」
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什麼?」細君站起身來,身子微微有些發顫,瑩白的臉上顯出幾分羞惱,他怎麼可以出爾反爾?當初他說的明明白白,絕對不與大漢為敵!怎麼可以這樣言而無信!
「哼!說的好听,你還不是想讓破壞烏孫和我匈奴的聯盟!大王剛剛——」
「大王,千萬不要听她的!」銀戈顧不得許多,大喊出聲。
「大王,難道忘了退兵時與大漢的盟約嗎?」細君顫抖的說。
「銀戈,住口!」
一番話,說得兩側眾將士紛紛點頭,原來大王召集前來,雖然眾人皆知匈奴有書信來,但尚未談及此事,剛剛退下歌舞,就有右夫人此番話,眾人心中生起一片贊嘆。
眾人紛紛退去,細君的臉再次變得慘白,不知是誰退走的時候踫到了她,她一頭栽倒在大殿之上,就听見碧珠急急的跑上來︰「公主,公主,你怎麼樣?」
會不會生下來,他就會改變看法?
軍須靡冷聲道︰「本王的孩子自然應和本王一樣,至于——」他掃了一眼細君的月復部,殘忍的說︰「別人的野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軍須靡冷聲道︰「那你是讓本王听你的?」
軍須靡原本看都沒看孩子一眼,發現細君進來,順手接過了孩子,第一次抱在懷中,可是眼神還是若有若無的瞄向細君。
軍須靡啪的扔下一封書信在細君的腳下,細君打開一看,臉色果然變得更白,伊稚斜以大漢扶持于單為由,出兵討伐大漢,已經準備精兵十萬,請求烏孫出兵兩萬與之合兵!戰利品六四分成。這麼優厚的條件,恐怕只要是君王就不會放過吧?
軍須靡掃了一眼細君,淡淡的說︰「怎麼?你要干政?」
軍須靡抱著孩子,那孩子被軍須靡身上的寒氣嚇到,不合時宜的大哭起來,軍須靡心中一亂,將孩子丟給銀戈,銀戈嬌笑的說︰「泥靡,你的脾氣真大,和你父王一樣呢!」
團。幻裁,團裁。軍須靡捏起酒杯,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別人根本無從得知,喝掉酒後,他放下酒杯,一只手托著下巴,拄著大腿,身子稍向前探去,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細君,冷聲道︰「你有什麼權利指責本王失信?」
軍須靡收起臉上邪魅的表情,淡淡的說︰「然後呢?」
軍須靡望著這個絲毫不肯示弱的女子,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冷聲道︰「很好,那你就跪著吧!跪到本王同意為止。上歌舞——」
軍須靡的聲音冰寒入骨,冷眼掃了一下銀戈,銀戈嚇得手一軟,把孩子抱在自己懷里,孩子兀自蹬個不停,吵鬧不休。
軍須靡的心完完全全被她勾去!厭惡自己此刻的不忍,軍須靡大口喝著幾案前的烈酒,怒火一度熾然。
軍須靡看著她輕顫的身子,眼底閃過一絲痛意︰「是又如何?」
幾日不見,她竟然更美了,懷孕都不能讓她略減風韻嗎?黑色的貂皮披風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白色的棉袍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她是個即將臨產的女人,那盈盈如水的眼眸只一掃,就如同勾人的秋波,這讓他心中十分不悅,因為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細君的身上。
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波動,她一邊扶著渾圓的小月復,一邊掀開了簾子,出現在大殿之中。
可是她必須堅持住!
可是那種抽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耳邊那惱人的音樂,幾乎成了穿耳的魔音。
呼莫也手足無措,跑出兩步又跑回來︰「是先稟告大王還是先請太醫?」
呼莫這才沖出殿去。而殿外,已經沒了軍須靡等人的身影,他趁著星光飛快的向太醫帳中跑去。
她多想告訴他,這就是他的孩子!可是他的態度卻讓她根本無法低下自己的頭,難道她不該恨他嗎?差一點就再次傷了自己的孩子!
她好痛!
如果是男孩,會不會長得像軍須靡那樣,濃眉直插入雲鬢,眼楮亮的像寒星?如果是女孩,長得像他還是會像自己?
就听見軍須靡淡淡的說︰「說說看,你能拿出什麼來,讓本王心甘情願的休兵?」
幽幽的一聲長嘆,讓她的心無比難受,四個月來,自從看到她和翁歸靡相擁的場景,他的臉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偶爾撞見,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月復部,就如同刀刺一般。
忍住酸澀,看著軍須靡故意的不理不睬,細君緩緩的走上殿前,跪倒在紅毯上︰「參見大王。」
正在沉思之中,碧珠跌跌撞撞的闖進來︰「公主,剛剛听呼莫說,匈奴伊稚斜單于來函說要趁此初冬之際,再次發兵攻打大漢!大王正在和眾將軍商議呢!」
沒有理會碧珠,徑直向前殿走去。
沒走兩步,她的小月復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胎動,可是她顧不得許多,放慢了腳步,剛剛來到正殿門前,就听到銀戈的聲音︰「大王,泥靡都快一歲了,您看他在找父王呢!」
碧珠大聲沖著身後的呼莫喊道︰「還愣著,快去請太醫!還有穩婆,快!再去通知大王!」
碧珠忘了多日來的冷戰,厲聲道︰「先請太醫,然後再去稟告大王!」
立刻迎來了銀戈刻意的笑聲,譏嘲之意十分明顯。
細君不卑不亢的說︰「細君是關心烏孫的子民。」
細君偏偏用不懼不畏的眼神看著他︰「大王若失信,天下人皆可指責,何止是細君有權利?當初見證大王盟誓的所有將士,渴望安寧的兩國子民都有權利指責!」
細君冷眸看著銀戈,又掃向軍須靡,心痛更甚,難道他忘了當初銀戈怎樣傷害她的嗎?現在他竟然如此溺愛她!
細君咬了咬下唇,望著左右的將士,又慢慢的跪了下去︰「細君一無所有,請大王成全。」
細君心底一寒︰「這麼說大王要和匈奴聯合再度出兵的事,是真的了?」
細君愣在那里,他是什麼意思?他是說指責之後,他會無動于衷嗎?「大王真的要出爾反爾?」
細君捂著肚子,仿佛身子從中間被劈開一樣,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不能呼吸,她氣若游絲的說︰「碧珠,我——我好疼——」
細君的心瞬間變得無比寒涼,原來這些天,他過著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難怪把自己一個人拋在寢宮之中,他真的好狠心!好薄情!
細君穩住自己的身子,冷聲道︰「因為你不配我跪,作為一個君主,就要君無戲言!豈可如此反復無常,無理而出兵,必敗無疑!為利而合謀,必為分贓不均而再起爭端!大王若致一時之氣,不但令自己再無誠信可言,也會陷烏孫和大漢兩國子民于不義,如此不誠不信、不義不利之事,大王怎能做得出?」
細君緩緩的站起身子,就听見軍須靡冷聲道︰「誰許你站起來了?」
細君身子一顫,抬頭正視軍須靡,止住顫抖的身子,她輕聲道︰「大王今日召集眾多侯爺將相,想是有要事相商?」
而庭下的細君,則感覺到月復部一陣陣發緊,她的臉色也越發變得蒼白,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希望自己不要倒下。
說完大踏步從細君身邊繞過去,扔下滿院的歌舞和一干將士,而銀戈抱著孩子則緊隨其後,望著劉細君,臉上充滿了笑意。
這時,軍須靡被她完全的漠視氣得臉色發白,他騰地站起身來,對銀戈道︰「我們走!」
這是她回來後第一次出現在殿中,前些日子,軍須靡經常召集王侯將相一同痛飲,配上龜茲的歌舞,有時歡慶到夜深,在寢宮之中都可以听到細細的音樂和歡笑聲,更加讓她感覺無比的淒涼,听是一回事,眼前分明剛剛退到一邊的歌舞,還有殿上正中坐著的三人!
這種隱語她應該能听得懂。
那飛揚跋扈、一身霸氣的男人,赫然是軍須靡,而旁邊穿著大紅披肩的銀戈,則巧笑的將孩子送到軍須靡身邊。
銀戈怒吼道︰「劉細君,你這個女人別再妄想使用媚術,大王根本就不會相信你!」
銀戈立刻閉上了嘴,恨恨地看著細君,眼神里充滿了恨意。
頓時龜茲樂響起,一群妖嬈的女子扭動著腰肢,舞動著醉人妖嬈的舞姿,各種鮮艷的彩繡練成一片,如同數道虹霓,可是就在那歌舞之外,跪著一個面容清冷,哀感頑艷的女子。
過了好一陣,才有兩個氣喘吁吁的穩婆跑上殿來,而細君的身上已經滲出了淡紅的鮮血。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細君抬到後帳,鮮血淋灕的灑了一路,雖然不多,但看起來卻極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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