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那常來拜訪的「蘇姑娘」似乎是令少主性格轉變的主因,這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山莊。
大家都認為蘇姑娘是下凡救苦救難的菩薩,犧牲自己拯救莊里眾人,值得他們將她的畫像裱好照三餐供奉。
當然這八卦也不可避免的傳進了莊里眾人稱呼「大小姐」的祁嬌鳳耳里,因此她極難得拋下繁雜的公務,興奮的跑回家想證實……咳,是關切自家兒子的感情生活。
而當她趕回莊里時,正好看到兒子一反常態地坐在寒沁園里賞花。
「想不到祁公子居然也有賞花的閑情逸致。」祁嬌風一面說著,一面輕巧的躍入亭中,在他面前坐下。
「偶爾也該附庸風雅一番。」他將一杯茶推至母親面前,「祁女俠不是在忙武林大事,今天怎麼突然有空回家了?」
說到這位祁女俠,雖然已有個年逾二十的兒子,但她自己卻年僅三十七歲,而那身爽朗利落的打扮及不顯老的臉蛋,讓她看起來只有三十左右,正是女人最成熟美艷的時刻,她眉宇悶透著英氣,令她容貌更顯出色。
她與祁兆禾站在一塊兒,樣貌極為相似,卻不像母子而似姐弟。
祁嬌鳳不肯承認那個皇帝丈夫,亦不喜歡被兒子那聲「娘」給叫老了,因此從小就規定祁兆禾在人前只準喚她「祁女俠」,不少人誤以為他們母子不對盤。
她和那武林盟主父親是一個脾氣,多年來幫著父親處理武林上大大小小的事,人也公允,所以盡避在這禮教甚嚴的時代未婚生子,卻也沒遭受太多非議,畢竟江湖兒女本不拘小節,甚至這些年做的行俠仗義之事讓她仍博得不少好名聲。
若非她是女兒身,待老盟主卸任後,那武林盟主的位置讓她繼續接下也沒多少人會反對。
「再忙也不能過家門不入啊。」祁嬌鳳聳肩,端起桌上的茶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個見底,還不怎麼滿意的咂咂嘴,「味道是迅可以,但太熱天的喝熱茶不嫌悶嗎?」
祁兆禾見狀,嘆了口氣︰「若讓人知道你這樣牛飲上等的碧螺春,還這樣評價它,很多人會傷心的。」
他這個娘親真的是非常……豪邁啊。
「你口中的很多人里,可包括蘇姑娘?」她興致勃勃的問道,單刀直入,一點也不含蓄。
「原來祁女俠難得踏人家門,是為了問這個?」祁兆禾微微勾唇,指尖輕撫著杯沿,倒真想念起蘇湘梨來。
又有許多天沒見到她了,怪想念的呢!
要不是他對自己的眼力有信心,確定小梨兒對自己有好感,不然他都要懷疑她只是表面上裝裝樣子敷衍了,要不她怎麼能一轉身就把他徹底拋在腦後,跑去鑽研那什麼醫書,甚至在發現他「略通醫理」後,拉著他三句不離本行地談論醫道,一點也不關心他。
搞得他都不知自己到底該慶幸還是厭惡他醫術不錯啊。
祁嬌鳳盯著兒子思索時的小動作,忍不住皺了皺眉,「真奇怪,你明明是從我肚子里蹦出來,還是我一手拉拔長大的,二十年來跟那混蛋設見過幾次面,怎麼個性和舉止卻跟他一模一樣?」她口中的混蛋,自然是指兒子的爹了。
真想不透怎麼會這樣。
若說長相,祁兆禾肯定是和她比較相似的,但那沉著的性子,以及如世家公子般的優雅談吐和舉止,卻一點都不像大刺刺慣了的她,反而和他那可惡的皇帝老爹一模一樣。
而且她這兒子腦袋不知怎麼長的,她和她爹手把手的自幼教他武功,他功夫青出于藍並不奇怪,可那些琴棋書畫之類的風雅之事莊里明明沒幾個人會,他卻是樣樣精通,仿佛生來就會,那份溫文的氣質,讓他扮起文人倒比武人像得多。
難怪外頭沒人相信她兒子的武功比她爹還要好。
「像他有什麼不好?祁女俠不就喜歡那混蛋?」可見像那混蛋還是很吃香的。
「你這令孽子!」祁嬌鳳突然檳兒子這麼調侃,惱羞的直接將杯子往那張神態酷似情人的臉上狠狠砸了過去。
母子倆只隔著一個石桌的距離,祁嬌風的動作又迅速,本來是極難避開的,然而祁兆禾深知娘親的性子,早有防備,不疾不徐的伸手接住那來勢甚猛的瓷杯。
「祁女俠啊,這套茶具可值平民百姓一家子十年的吃穿用度哪。」祁兆禾慢吞吞的道。
祁家雖然不怎麼缺錢,不過他外公和娘親都不是善于理財的人,對銀錢沒什麼概念,他那皇帝爹爹對娘親愛逾性命,有僕麼好東西都拼命往這兒塞,可這收禮的人卻半點沒放在心上。
「什麼?居然這麼貴?」祁嬌風揚眉,「果然是個昏君。」
祁兆禾低笑,心里倒有些同情爹了,竟愛上個這麼令人不銷心的女子,好在他家小梨兒不會這樣……
一想到蘇湘梨,他的心情就很好,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居然把自己與蘇湘梨的關系,定位得與他父母一樣。
「喂喂,你還沒說你和那蘇姑娘是怎麼回事呢!」祁嬌鳳可沒這麼容易被轉移注意力。
「還有什麼好講,你不就是听說了不少,才特地趕回來看熱鬧的?我和她沒什麼私情,莊里的人見到的便是全部了。」
「這話不對,對你來說,帶個姑娘回家就已經是有私情了。」祁嬌風搖頭,她太了解自家兒子。
祁兆禾一笑,「我不過是見她有趣罷了,沒想太多。」
「我說兒子啊,其實你成不成親是無所謂,我這做娘的看得挺開。反正真要說香火嘛,在我這代早斷了,你有子嗣固然好,沒的話也無妨。但既然難得有入得了你眼的姑娘,不管是覺得人家好玩,還是喜歡對方,可以的話,還是快點弄進家門吧!否則我擔心你錯過這村,便沒這店了。」祁嬌鳳語重心長地勸道。
「……這話听起來似乎是有那麼點道理。」他認真的思索了下。
祁嬌鳳哼道︰「廢話,你可是我從小看到大的,身上有幾根毛我都知道。」
「哦?幾根?」他挑眉。
「你這臭小子!」祁嬌風杏眼一瞪,伸手便往兒子臉上抓去,使上真功夫。
祁兆禾笑著躲開,三兩下便化解了那凌厲的攻勢,「好好,我知道了,這幾天會仔細想想的。」
他雖然不覺得自己愛著小梨兒,不過娶她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壞的事,只是他過去從沒想過自己的婚事,這下可得好好思索一番。
「哼,你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就好。」祁嬌風這才收了手,坐回椅子上,「劍仙昨晚死了,一劍致命,是你的手筆吧?」
「嗯。」他淡淡應了聲。
「我就說嘛,這武林中劍法能贏過他的沒幾個,而那些人里會去找他麻煩的,想來想去也只有你了。」祁嬌風點點頭,言語間卻沒怪兒子的意思。
「陳未先功夫不錯啊,我用了三招才得手。」
「若非清楚你的底,真會覺得你狂妄自大了。」她睨了兒子一眼。
說人家功夫好,結果自己才用三招就殺了對方,豈不是在變相自夸?
「我說的是事實。」他替娘親和自己再沖了杯茶。
「所以他究竟做了什麼?我記得你不常殺人。」她兒子向來比較喜歡使毒整得人痛不欲生。
「二十五年前,他奸污了朋友之妻,又殺了對方全家。」祁兆禾淡漠的道。
「怪不褥,你向來最痛恨這類人。」祁嬌風冷笑,「真難為他平時還裝得道貌岸然的模樣。」
「是啊,徒增我的麻煩。」祁兆禾啜了口茶。
他真的是個很懶的人,懶到要想殺人傷人,寧願使毒也不想動拳腳、動刀劍,而這麼懶的他,怎麼可能沒事跑去找人麻煩?
那些死傷在他手下的,都是罪有應得。
那些入在江湖上名聲大多還不錯,做案時心思縝密,幾乎未留下蛛絲馬跡,難以找到證明他們做那些極惡之事的證據……
好吧,或者該說是他懶得去找,更懶得費心思把對方罪行昭告天下接受評判,畢竟自己動手不是省事多了嗎?
就算外人因此罵他罵得沸沸揚揚,又送給他什麼妖孽之類的稱號,他照樣懶得澄清,反正有膽子上祁風山莊「討公道」的人不多,即便真有人上門叫陣,馮岳也會處理得妥妥當當,完全不需要他費心。
至于馮岳為此忙得焦頭爛額、氣得跳腳,還不忘咒罵自己的事……就隨他去吧!
「我說祁公子啊,我曉得你不在乎自個兒名聲,但你有沒有、想過,若那蘇姑娘在外面听說了你的事……只怕會被嚇跑啦!」
祁兆禾勾唇,「不會的,小梨兒說我是好人。」
不知為何,他就是有把握小梨兒會相信自己。
祁嬌風目光饒富興味的望著兒子。
嘖噴噴,看來她的兒子這回真對個女孩兒上了心,偏偏他自己還沒感覺到。
「好吧,就算她相信你,你也得為她想想,她只是個普通的姑娘家,手無縛雞之力,你在外頭結了那麼多仇家,人家打不過你,萬一知道你們關系好,跑去對付她怎麼辦?」她期待的望著兒子。
以兒子的聰明程度,自己這麼一說,他應該會想到要把人家娶回來好好保護吧?
如此一來,自己早不期盼的抱孫時刻或許指日可待……
「祁女俠說的是。」祁兆禾思考了下,點點頭,「過兩日我派暗衛去益生堂守著好了。」
「你你你……」真是氣死她了,他們母子倆也未免太沒默契了!「我怎麼會生下你這平時精明得要命,在感情方面卻始終不開竅的兒子啊?」
要不是早在六、七年前她就打不贏自家兒子,動起手連他的衣角都模不到,麗這臭小子面對她這親娘時也從不放水,她還真想狠狠在兒子腦袋上敲幾下,看能不能讓他開竅。
「好了,娘,小梨兒的事你就別管了。」祁兆禾極難得地正經喚了她一聲娘,「我和小梨兒只是朋友,就算我喜歡她,她還看不上我呢!她對病人都比對我用心多了。」
唉,說到這就哀傷。
「什麼?居然有不把你放在眼底的姑娘?」祁嬌鳳一臉不可思議的瞪大眼。
「是啊。」所以他才這麼喜歡逗小梨兒。
要不在剛認識的新鮮感過後,早就該膩了,但他盼小梨兒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祁兆禾垂眸望著杯里余綠色的茶湯,再度想起那總懷抱著欣賞之心、愉快泡茶的姑娘,唇邊極罕見的揚起柔柔笑意。
再過兩天就又能見到她了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