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蕊坐在銅鏡前,靜靜地聆听外殿慶奴彈奏的琵琶曲,是如泣如訴的憂傷,不禁吟道︰「弦清撥刺語錚錚,背卻殘燈就月明。賴是心無惆悵事,不然爭柰子弦聲。」
綠蓮站在宋京蕊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為她梳那一頭千般惆悵的青絲,「娘娘,您也不要想太多,莫要傷了自個兒的身子,一切都會過去的。」
宋京蕊猛地轉過身拉起綠蓮的手,「綠蓮,我有話要問你,你一定要將自己知道的如實告訴我,好不好?」滿臉的祈求。
綠蓮愣了愣,連忙點頭,「娘娘,奴婢定會如實相告的。」
「還有,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只有我們倆的時候,就不要娘娘長奴婢短的了,用你我稱呼對方,如果下次再犯,我就真的生氣了。」宋京蕊故作生氣狀,她已經把綠蓮當作自己在古代唯一親人。
「嗯,奴婢……我知道了。那綠蓮以後稱呼你為小姐?」綠蓮連忙說話。
宋京蕊不再難為她,便點頭同意。
「綠蓮,你知道燒槽琵琶嗎?」宋京蕊心想︰我一定要盡早尋回燒槽琵琶,然後回家去。
綠蓮有片刻的停頓,「燒槽琵琶?小姐怎麼會想起它來?」
「燒槽琵琶本來就是屬于我的啊,我為何不能想起它來?」
「燒槽琵琶是幾年前先皇賞賜給娘娘的,但是小姐……那個……」綠蓮又開始支支吾吾的。
「我就是皇後周娥皇啊,那不就是我的東西嗎?」宋京蕊納悶,什麼皇後,小姐的啊,難道不是一個人?
「綠蓮,我問你,我是周娥皇嗎?」
「是,當然是,小姐就是當今南唐的一國之母,皇後娘娘。」綠蓮微笑著說,一雙圓圓的杏眼左顧右盼,目光不知該落在哪才是好。
宋京蕊也不勉強她,反正那些秘密自己遲早都會知道,也不急于這一時。卻突然看到綠蓮身後牆上掛的一幅畫,畫紙近兩米長,甚是醒目,畫上是一名風華絕代的女子正在彈奏懷里的琵琶。
宋京蕊走近一看,女子齊腰柔順的青絲,俏麗絕美的鵝蛋臉,膚白似雪,鳳眼星眸,朱唇皓齒,如江南水月般溫潤清澈,又如姣花軟玉般明艷絕倫,淡雅嬌美得不可方物。身穿一襲紅艷的裙裳,里穿錦緞裹胸,也是一抹紅色,腰系紅艷的綢緞腰帶,袖口、裙擺處皆是由金絲線勾成的鳳凰,裹胸處隱約能看到大朵大朵的牡丹。多麼妖冶華貴,絕艷風情的女子。
宋京蕊覺得女子格外眼熟,似乎在哪見過,「綠蓮,她是誰?瑤光殿怎麼會有她的畫像?」
綠蓮輕笑出聲︰「她是小姐啊!」
「我?」宋京蕊反應過來,怪不得眼熟,畫中的女子不正是現在的自己周娥皇嗎。
宋京蕊再看向畫像,發現女子懷里的琵琶也甚是眼熟,琵琶的做工與鳳吟琵琶相差無幾,模樣卻比鳳吟來得絕美,紅艷的彩色是火焰,琵琶面板上印有幾朵爭艷的妖嬈牡丹,色彩卻比不上琵琶本有的風韻。
「這琵琶怎麼會這般熟悉?」宋京蕊呢喃。
「小姐,它就是燒槽琵琶,一把如火焰般的絕世琵琶。」
宋京蕊終于想起來,自己在現代時,偷偷地潛入父親的工作室,不就是為了一睹它的風采,只是自己見到的是一把暗紅色的琵琶,並沒有這般鮮艷,而眼前的琵琶若火焰,其實更像猙獰的鮮血。或許是因為在地下藏匿的時間過于久遠,琵琶上的色彩也便淡化磨損了。哎,說來也都是怪自己貪心,想用燒槽琵琶彈上一曲,然後還不知死活地彈奏了《霓裳羽衣曲》,結果就悲劇了。
「它如今在哪?」
「不知所蹤。」
「此話怎講?」先帝賞賜的東西,周娥皇怎麼會輕易弄丟,其中肯定有隱情。
「小姐將它遺落在洪州了。」
「怎麼會遺落在那?我去那干嘛?」
「交泰元年(958年)先帝遷都洪州,自後先帝就一直居住在洪州新建的宮殿內,而小姐隨著當時尚為吳王的皇上住在金陵的太極宮內。然而就在一個月前,先帝病危,皇上便攜同小姐趕往洪州探望,以往先帝甚是喜愛听小姐彈奏琵琶,所以小姐就帶上先帝賞賜的燒槽琵琶前去洪州,希望能為先帝奏上一曲。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前太子弘翼居然會出現在洪州,然後……」
宋京蕊打斷綠蓮的話,「太子弘翼不是兩年前就在冬屋自殺了嗎?」
「小姐怎麼會知道?」綠蓮驚訝。
宋京蕊訕訕地笑了笑,「我的記憶好像恢復了一點。」心里卻嘀咕︰我怎麼會不知道,我現代的老父親就是這方面的專家,專門研究五代十國時期的歷史考古學家,耳濡目染,知道的自然比別人多了。難道這也算是緣分。
「小姐,小姐,你還想起其他什麼沒有?」綠蓮緊張不安,小姐若想起所有事情來,自己要怎麼向皇上交代啊。
「尚且還沒有,對了,你接著說。」宋京蕊連忙轉移話題。
綠蓮默默地松了一口氣,「前太子弘翼兩年前是詐死,他一直隱姓埋名地藏在洪州,一方面壯大自己的實力,一方面守株待兔地等著皇上。」
「朝中必定有某位大臣是他的親信吧?」
「小姐真聰明,」綠蓮小聲道,「當朝吏部侍郎韓熙載大人就是太子弘翼的親信,韓大人如今還任兼修國史一職。」
「皇上為何如此重用與他?」宋京蕊不認為李煜是個傻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韓熙載的真面目,可他為何不斬除異己,反而還要加以重用。吏部侍郎在南唐可是正二品的官職,而且吏部為管理文職官員的機關,掌品秩銓選之制,考課黜陟之方,封授策賞之典,定籍終制之法,位于六部之首。
「皇上的心思,奴婢怎會知道呢。」綠蓮悠悠地說,她知道當今的皇上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他骨子里有霸王的氣息,卻掩飾得很好。
宋京蕊模了模臉上的傷疤,「我臉上這道疤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嗯,太子弘翼刺殺皇上不成,便挾持了小姐,雖然裴厚德大人終是救了小姐,卻仍是在混戰中留下了這道疤。」
「裴厚德是誰?」
「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皇上的貼身侍衛。」
原來就是傳說中的死士,他們一般受命于王侯貴族,听從主子的命令,護主子的周全,而對于其他的事就是一律的冷酷無情。可是身為一國之母的周娥皇,怎麼身邊也沒有一個死士呀?
「綠蓮,我身邊怎麼沒有貼身侍衛?」
「娘娘的貼身侍衛已經在那次事件里護主而亡了。」
「哎!」生命怎麼這般脆弱,尤其是那些將生命交與他人的,生命就是氣泡,主人一吹,一戳,破了,沒了。
「燒槽琵琶也隨著消失了?」
「是的。」
宋京蕊一听此話,便像一個打了霜的茄子,所有的生氣都消失了。如果燒槽琵琶被毀了,那叫我怎麼回到現代去呀。
「小姐,琵琶或許仍在洪州呢!」綠蓮見宋京蕊毫無生氣的模樣,趕緊安慰道。
宋京蕊看見綠蓮擔心自己的目光,微笑開來,轉念一想,我在現代都能見到燒槽琵琶,想必它一定還沒有被被毀壞,那我得抓緊時間想辦法出宮,先去洪州尋找。另外我還得向李煜要個死士,我可不想還沒有找到燒槽琵琶,自己就給先掛掉了……
宋京蕊抬眼又看向畫像,轉身跑向梳妝台前,仔細端詳銅鏡里的自己,然後回望畫像,最後頻頻點頭,除了那道疤,其他的都一模一樣,看來自己真的是周娥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