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笑容十分燦爛,他明明就是在沙場作戰的一個士兵,卻從眼楮里看不出絲毫的殺戮來,純淨得如同稚兒,干淨得令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她伸手輕輕接過他遞上來的布袋,看了一眼忍不住說了句,「為什麼要抓它們呢?還是讓它們過自己的生活吧。」說完,將布袋輕輕展開,幾只螢火蟲忽閃著翅膀從袋子里輕輕飛了出來。
隱隱的光亮映在她的臉上,像是由清泉流淌過凝玉般的美麗無瑕,看得年輕男子痴了眼,不由贊嘆道︰「你長得真好看。」
「烏可?」楚凌裳只覺得心中一暖,原來他也是楚國人。
「也是鵬鳥的意思,這個名字是我後來的爹爹給取的。」
「他剛剛在說什麼?」
「他的本名啊,哈哈,我們都叫他小石頭。」又一名匈奴兵走了上前,一坐在了男子的身邊,伸手在他結實的肩頭上用力拍了拍,看著楚凌裳笑了笑,「他剛來到匈奴的時候,我們听他娘這麼叫過。」
「十五,別看我年齡小,可我十歲就上戰場了。」男子許是怕被她瞧扁,連忙又補上了一句。
「哈哈——」烏可爽朗大笑,其他匈奴兵們雖然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也跟著哈哈大笑。
「啊?為什麼會這樣——」她陷入了不解之中。
「喂,你沒事吧?」烏可見她傻愣愣地一動不動,臉上的神情也像是冰封了一樣,連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娘好眼力,我其實是楚國人,自小就跟著娘來了北方,娘後來嫁給了匈奴牧民,所以我是在匈奴長大。」男子倒絲毫不掩藏自己的身份,許是家常便飯了,說來倒也順嘴,撓了撓頭,「哦,你可以叫我烏可。」
「我——」
「我想可能是因為姑娘罹患了風寒吧,所以王上才下令延遲啟程的時間。」盾蒙想了想大膽假設了地說了一句。
「是啊,前天,我們已經在這個地方扎營了三天了。」烏可撥開了盾蒙的大手,說了句。
「看你長得不像匈奴人,你叫什麼名字?」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將略感疲憊的身子微微依靠在樹干上,問了句。
「等等——」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看著烏可,「你剛剛說什麼?前天?」
「那你的本名叫什麼?」
他們竟然很好相處,與當天將她折磨個半死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樣,烏可則對著後來坐下來的匈奴兵做了個鬼臉,故意一挑眉道︰「盾蒙,你真的很無聊是不是?哪有在姑娘面前揭短的?小石頭小石頭地叫著真難听。哦——」說到這兒,他又轉頭仔仔細細打量了楚凌裳一番,「你說你怎麼這麼大膽呢?竟然女扮男裝,前天看見你跑出來嘔吐的樣子嚇壞我了,我還以為怎麼就變成了姑娘。」
他的話將楚凌裳嚇了一跳,「你說你們王上是為了我?怎麼可能?他巴不得我立刻死掉不是嗎?」說完這句話,她又抬眸看了周圍匈奴兵一眼,其實,他們應該也痛恨她才是吧?
他竟然說了一口標準的漢語。
原來他就是那個曾經指著楚凌裳大呼小叫的男孩子。
她倒是忘記了這點,這麼久以來赫連御舜都是用漢語同她講話,她就誤以為他的手下都是懂得漢語。
她發現,這群人也許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麼壞,可人人都說匈奴人是蠻夷,經常爭奪搶掠,在他們的世界里除了鮮血還是鮮血,沒想到他們也有和善的一面。
她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拜他所賜,他應該看著解恨才是,怎麼會想著為她這麼做?
她怎麼記得是昨天昏倒的呢?
如果是一般男子,她早就拂袖離去,但眼前這個男子言語間能夠听出是明顯的感嘆,絲毫沒有褻瀆的意思,親切得像個朋友,輕輕揚起唇角好奇地問了句,「你今年多大了?」
很顯然,這里很多匈奴兵是不會說漢語的。
是她听錯了吧?
楚凌裳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能轉頭看著烏可和盾蒙求解。
楚凌裳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盾蒙一下子拍了一下烏可的頭,故意喝了一嗓子,「臭小子你懂什麼?這叫喬裝、喬裝不懂嗎?」
楚凌裳心底不由得輕嘆,戰亂之年就連十幾歲的孩子都成了老兵,他才十五歲,看上去倒像個大人似的,相比這些年也飽經風霜。
盾蒙看著楚凌裳,笑了笑解釋道︰「他叫扎魯,略懂一點漢語,不過不會說,剛剛他是想告訴你,王上的確是因為你耽誤了行程,知道你得了風寒,又不能吃葷食,王上親自騎著快馬不顧危險下了山,特意為你不知在哪里找來了稻米和藥材,只是沒想到你昏迷了這麼久,到了現在才醒。」
盾蒙等他說完後嗚哩嗚嚕地回了一句話,那匈奴兵點頭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稻米和紫蘇都是他親自找來的?
團。幻裁,團裁。許是見到烏可與楚凌裳相談甚歡,很多匈奴兵們也都躍躍欲試,不過似乎又在顧忌言語不通不敢上前,只是圍在他們三人旁邊靜靜地看著楚凌裳說話的樣子,時不時還看著他們三人說話的樣子跟著笑一笑。
還沒等盾蒙回話,從人群中便擠出來一個匈奴兵朝著她嗚哩嗚嚕地說了一通,臉色看上去還挺焦急的。
這——怎麼可能?
這番話讓她徹底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盾蒙,只看到他的嘴巴在一張一合的,卻已經听不清後來說了什麼,腦子里反復縈繞著「王上親自騎著快馬不顧危險下了山,特意為你不知在哪里找來了稻米和藥材」這句話!
這群匈奴兵主動示好的樣子令她有些驚訝,多多少少有些反應不過來,剛開始見他們圍上來還以為又要對她做什麼事情,結果發現他們只是站在一邊沒有動作,心中的警覺才慢慢放下。
楚凌裳像是失了魂似的,又轉頭看著烏可。
這時又走上前七八位的匈奴兵,看著楚凌裳也七嘴八舌地說了幾句,不同于剛剛的扎魯,他們看上去似乎都有些慚愧之意。
她又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