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用匈奴語說出來的，就算楚凌裳听不懂在說什麼，也能從這道聲音的尖酸刻薄听出來者不善。
辛扎和兩名丫鬟同時看過去，不由得臉色變了變，哈下腰恭敬叫了句，「郡主。」
是郡主塢佳，今天的天氣有點轉暖，她穿得相比那天而言也少了很多，艷紅色的錦緞上刺繡淡淡的祥雲花蕊，內含金絲瓖嵌一直延伸至袖口之處，袖口微微收緊帶有兩只絨球，看上去倒也可愛十分，寬敞衣襟于腰間處被寬大錦帶收住，錦帶是配合金絲的金光色，在陽光下隱隱閃爍著刺眼的光亮，褐色長發辮在腦後，額頭中間的珍珠轉換成一顆罕見的紅寶石，與她今天的穿著相得益彰。
「你長得還真挺好看的。」塢佳見她抬頭，笑了笑，又仔細打量了她眉眼一番，「你也別怪我打翻了膳食，實在是我見不得這些奴才欺負你，給你吃這麼難吃的東西。」
「你，過來。」
「侍衛們全都看到，王上和楚公子是同睡一張床榻——」他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相擁而眠。」
「呸，這是什麼糕點？難吃死了。」說著伸手一揮，將整盤的糕點全都散落在地。
「啊？」小丫鬟許是听不懂郡主在說什麼，一臉的茫然。
「好啊，她不懂，辛扎，你是明白事理的，要不要說說今早丫鬟們在傳些什麼？」塢佳冷笑著將丫鬟一把推開，展開手指看了看剔透的指尖，語氣變得懶洋洋的。
「戰犯？你說你是戰犯嗎？」塢佳听了夸張地做了個表情，有著不符合年齡的驕橫，轉頭伸手指了一下辛扎身後的其中一個丫鬟——
「王上吩咐的？」塢佳冷冷一笑，又將目光落在了楚凌裳身上，伸出手指輕輕拿起一塊糕點送進嘴巴里，張口咬了一下——
「說說看，你今早都听到府里傳些什麼？」塢佳故意用漢語問了句。
「說！」塢佳怒喝了一嗓子。
「這些哪是人吃的東西呢？辛扎，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位楚公子與王上是怎麼關系，王上能公開挑明要你們這些奴才善待他嗎？連主子的意思都听不出來枉費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管家！」塢佳越說越大聲，干脆抬手將其他膳食一同掃落在地。
「這該死的下人，平時讓你們多學點漢語，總是不停主子的話，有那時間就湊在一起小聲說大聲笑的，淨想著別人的是非來，今天本郡主定要好好教訓你不可。」
塢佳精心描繪的彎眉輕輕一蹙，見楚凌裳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一雙杏眼眯了眯，負手上前，看著案幾上一道道精心備好的美膳，搖搖頭，「嘖嘖，辛扎，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回事？就給我們府中的貴客吃這種東西？」
她沒有跟塢佳行禮，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後便繼續用餐，一個戰犯用不上跟這種人禮尚往來吧。
小丫鬟戰戰兢兢上了前，哈著腰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郡主？」
小丫鬟痛得哇哇大叫，她始終搞不懂為什麼郡主會突然發起了脾氣。
昨晚上的那道小小的影子是她沒錯，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依照虎漠對她的描述，楚凌裳知道這個塢佳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楚凌裳只消看一眼便知是來找茬的，也對，她能來這里是早就預料得到的，只不過是她低估了這位郡主才是，她以為這個塢佳忍不到現在。
楚凌裳心中暗嘆了一聲，拿過帕子從容淡定地擦拭了一下唇角，淡淡說了句，「郡主，在下只不過是戰犯而已，一個戰犯還需要求什麼嗎？」
楚凌裳用餐的動作停了下來，終于如她所願抬頭看了一眼。
楚凌裳的目光依舊柔和，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甚至都不抬眼看一下塢佳太過得意的神情，倒是辛扎見了方寸大亂，連忙上前道︰「郡主啊，千萬使不得，您這麼做讓楚公子吃什麼呢？」
楚凌裳知道塢佳的意思，從一開始進來就打算給她個下馬威，先是打翻了她的膳食，而後又開始訓斥丫鬟，接著邊讓辛扎用漢語說出侍衛和丫鬟們今早上私下流傳的話，她心知肚明，這番話哪會是侍衛們傳出來的？依照赫連御舜嚴格的選人和對待手下們的權威，侍衛們就算是長了一百顆腦袋也不敢傳出這話來，而且，她很清楚地記得昨晚上侍衛們全都不在，想必是赫連御舜將他們調走了。
緊接著，塢佳臉色突然大變，一伸手，縴縴手指猛的抓過小丫鬟的耳朵，狠狠一擰——
能傳出這話的人就只有一個，如果她猜得沒錯便是眼前這個塢佳郡主！想想真是覺得女人可以擁有丑陋的面容，但千萬別長了一顆愚蠢的腦袋，從開始到現在，她甚至都很懶得與塢佳對話，這女娃顯然是對赫連御舜太患得患失了，竟然想出這種辦法來詆毀她？難道她不知道如此行徑只會令赫連御舜大為惱火嗎？
辛扎一愣，連忙欠身回話，「郡主，這些都是王上吩咐廚房準備的呢，我們做奴才的哪敢違逆主子的意思。」
辛扎知道塢佳的蠻橫勁又上來了，連忙上前勸說道︰「郡主啊，您還是饒過她吧，她就一個丫頭哪會懂得那麼多呢？」
辛扎舌忝了舌忝嘴唇，這個塢佳郡主整人的手段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無緣無故惹上麻煩，只好開口說道︰「那個，丫鬟們也是听侍衛們說的，說王上昨晚上是留宿在禁樓里，王上和——」說到這兒，他臉色難看地瞅了一眼楚凌裳，欲言又止。
面尚化和荷面和。這個塢佳的漢語說的不錯，字正腔圓的要比辛扎听上去更通順一些，卻因為聲音尖細傲慢落在耳朵里極為不舒服。
塢佳見她臉上始終是淡然神情，小臉繃了繃，沖著辛扎揮了一下手，「你們都退下吧。」
辛扎擔憂地看了一眼楚凌裳，但也無可奈何地帶著兩個丫鬟離開了。
很快，偌大個禁樓只剩下楚凌裳和塢佳兩個人，塢佳干脆坐在了楚凌裳的對面，陽光打落在她精致雕琢的小臉上，這原本只是個十幾歲孩子的臉，為何會變得如此驕橫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