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對弈的時候是極少有人說話的,可今天,這對年齡差距足有60歲的對手卻幾乎是從頭聊到尾。
對話的模式是這樣的——老爺子問,蘇沁菲答。老爺子的問題基本上就是在做個人調查,從家庭出身到就學經歷,再到工作現狀,問得既詳細,又犀利,那種咄咄逼人的語氣讓蘇沁菲倍感不安。
爺爺果然還是嫌棄她的,認為她不配做北堂家的媳婦。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北堂太太,爺爺就是再嫌棄也沒用。他問什麼只管如實答,棋還是要照樣下,有能力贏的時候絕不能手軟,「爺爺,您的黑子沒地方落了。」
老爺子微蹙著眉,掃了一眼棋盤,還真是沒地落子了。這小丫頭,看似緊張不安,專注力卻沒有受到影響,看得出來,她應該是一個心性堅毅的人。
就這一點來看,她完全有資格做北堂家的當家主母。
「爺爺,您好像有點輕敵了。」蘇沁菲索性放開膽子,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
「丫頭,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爺子的眉頭蹙得越發緊了,嚴肅的語氣中透著微怒。
「我沒有。」蘇沁菲忙起身解釋,「是您只顧著問我問題,分了心,才給了我可乘之機。」
「那……再來一盤,這一次我保證不分心!」老爺子是個爭強好勝的主,他下了近70年的棋,今兒卻成了孫媳婦的手下敗將,這口氣他可咽不下。
「好啊。」蘇沁菲答應得很爽快,贏了一盤,她已經沒什麼壓力了。
這一盤老爺子可是卯足了勁,從頭到尾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5句。
饒是如此,他還是以半子的微弱劣勢再次落敗。
蘇沁菲囧了,她明明是奔著和棋的方向下的呀,怎麼……還是贏了半子。
「丫頭,你還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我這個老頭子留啊!」老爺子突然爽朗地大笑出聲,一直緊蹙的眉頭也徹底松開。
「對不起,我……」
「什麼都別說了,有空多回來陪我下下棋吧。」老爺子是個好面子的人,他能把話說到這份上,也就說明他已經從心里認可了這個孫媳婦。
蘇沁菲遲鈍,猜不透老爺子的心思,只以為是自己連贏兩盤讓老爺子不高興了,心里糾結得跟什麼似的,臉上的笑也微微有些僵。
這樣的反應顯然不能讓老爺子滿意,「不想來就直說,我不喜歡勉強別人。」
「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沁菲激動地站起身,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我是擔心……如果每次都是您輸……好像……也不太好。」
老爺子一邊收拾棋盤,一邊語重心長地訓道︰「下棋享受的是過程,誰輸誰贏,根本不重要。」
「是,謹記爺爺教誨。」蘇沁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
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沉聲吩咐道︰「去,把哲修叫進來,我跟他說點事。」
這已經是蘇沁菲第二次听到哲修這個名字,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叫過他呢,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就算不叫名字,也應該叫老公吧。
糾結,這一聲老公要怎麼叫出口呢?
這會兒北堂修正和兩位堂弟在小客廳里閑聊,三人聊得正歡,蘇沁菲悄然出現在門口,他們都沒注意到。這下好了,不叫他一聲就突然出現的話好像不太好吧。
「老公……」心里還在暗暗糾結著,這聲老公卻不受控制地從嘴邊溜了出來。
三雙眼楮齊刷刷地看過來,臉皮薄的蘇沁菲習慣性地紅了臉。
「什麼事?」第一次被人叫老公的某人極力按捺著激動的心情,故作平靜地問道。
「爺爺叫你過去,說是要跟你談點事。」蘇沁菲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些,聲音越發細弱無力。
「走吧,我們一起去。」北堂修快步走到她面前,無比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在兩位堂弟充滿艷羨的注視下瀟灑離開。
老爺子的書房在二樓,從小客廳上去,得走近半分鐘。這半分鐘可是把蘇沁菲糾結壞了,看著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她就忍不住想掐他,「干嘛啦,笑得這麼壞?」
「高興啊,活了三十幾年,第一次听人叫我老公。」得瑟的某人,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就知道,他一定會盯著這事笑個沒完。蘇沁菲索性不理他,低著頭看腳尖。
「別害羞了,總會有第一次的。」北堂修無限滿足地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眼中的灼灼深情濃得化不開。
「你就知道笑我!」蘇沁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卻像灌了蜜汁那般甜。
兩個人甜蜜蜜地進了老爺子的書房,在老爺子的注視下,依然十指緊扣。
「那個……我要不要回避一下?」這里畢竟是書房,蘇沁菲怕會打擾爺孫倆要談正事,主動提出回避。
「沒事,和我有關的任何事你都有權知道。」北堂修完全沒有要松手的打算,這里跟迷宮似的,他可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扔在外面。
老爺子也沒多說什麼,招呼他們坐下,隨手拿出一張燙金的請柬遞給北堂修,「裴家家主六十大壽,場面肯定不小,你親自去一下。」
在C市,裴家的權勢和地位僅次于北堂家,家主六十大壽這麼重要的場合,北堂修身為北堂家現任家主,親自出席是必須的。
北堂修盯著請柬瞄了幾眼,沒有立即給出答復。
「怎麼,有問題嗎?」老爺子略有些不耐煩。
「我在想,政府把北城區開發案的大單批給了帝業而不是裴氏,明叔可能不太希望我出現。」北堂修自有他的顧慮,正所謂一山不能容二虎,帝業和裴氏競爭多年,早已勢同水火,如果他高調出席裴啟明的六十大壽,恐怕會惹壽星老爺不悅。
「你太多心了,如果他連這點氣度都沒有,怎麼有資格穩坐家主之位!」老爺子倒是很坦然,商場上得憑實力說話,技不如人就得乖乖認輸,如果連認輸的氣度都沒有,怎麼可能有勇氣卷土重來?
裴啟明的氣度北堂修倒是不擔心,他不放心的是裴家少主裴子默,這個魯莽的家伙可沒有他父親那麼好的風度和涵養,在裴家的地盤上,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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