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片刻,疼痛漸漸地沒了,但她胸口內的心跳卻越來越急促,仿佛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要死了吧?唉,上天莫非怪她獵妖太多、下手太狠,所以才讓她也死在小妖的手里?但是,這死法未免也太過煎熬了,為什麼不給她一個痛快?
人和妖,最終都是要塵歸塵、土歸土,而人的壽命遠比妖短暫,所以她好像沒有一樣能勝過妖……那麼,平日里她為什麼總是心高氣傲、不願服人呢?
鳳疏桐問他們兩人一個殺妖、一個救妖,到底誰是正?誰是邪?她曾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堅定不移,現在卻又有些惶惑了。
清露,你做人寧折不彎,太過剛烈,只恐會傷了自己……
驀然想起當初師父的諄諄教導,可借她從未放在心中,如今想起如醚蝴灌頂,卻是悵然不已。
寧折不彎……這就是她的命吧?例不如說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忽然,有人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將什麼東西塞入她口中,隨後那東西自咽喉滑落,似暖流又似朝陽穿透肌膚、滲進她的體內。已經消失的疼痛感再度出現,更像被烈火灼燒,那種熱力讓她難受得忍不住扭動,這才發現本來動彈不得的身體居然能動了。
突地她全身劇顫一下,感覺雙目上的大石似是一下子被人移開,她眼皮陡然抬起,黑畔直勻旬地盯著面前那張如玉石般素雅的俊容,所有的痛感也在這剎那間驟然消失。
「怎麼回事?」那人擎著眉,是鳳疏桐。
她的五官也叫結在一起,「是誰把我鎮壓在這里?你給我下了符?」
他把她胸前那道黃符揭去,「要不然你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麼是非。」
「是啊,多謝王爺這樣體恤我。所以給了別人殺我的機會。」
尹清露勉強轉過頭,看著自己手臂,那里有處明顯的血紅小點,幸好她的皮膚正由黑色慢慢變回本來的膚色。
「像是蝙蝠精……」她瞅著那傷口,沒好氣地道:「大概是為了之前我在皇宮中收走的那個蝙蝠精報仇。你還說我正邪不分,他們這樣做不算草營人命嗎?」
「你殺他族人在先,怨不得人家找你報仇。」他沉著臉,忽然轉身走了出去。
尹清露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應該是躺在鳳琉桐的床上。她還記得自已剛才施法過猛而昏過去,那把她弄到床上的人應該就是他咯?
這個狂傲自大的男人怎麼不把她丟到冰冷的雨水里,任她自生自天算了?那才該是他會對她做的事吧。
她歇了好一陣,而後努力撐著自已的身體,艱難地坐了起來。
鳳疏桐走到房門外,心緒忽然一陣紛亂,剛才尹清露的樣子,真是讓向來自認沉穩冷靜的他也驚呆了。
當他把因為走火入魔而昏過去的她抱回自己房間對,曾簡單地診視過她,雖然元氣損耗,但並無大礙。可不過一轉眼工夫,她竟然全身癬黑如烏木,呼吸艱難微弱,若他再晚進來一步,她的性命肯定不保。
所幸剛才靈貓一族進獻的那顆靈丹能解百毒,他這才及時救了她一命。
他沉吟良久,走到院中折斷一枝柏樹枝,迎風一晃,樹枝立刻燃燒起來,產生的一縷青煙直上雲霄。
餅了半盞茶工夫,一大一小兩條黑影現身在他面前。
「大人,深夜傳喚小的,不知——」
大黑影方才開口,鳳疏桐手中那根還在燃燒的樹枝便陡然抖劈過去,重重地劈在黑影的臉上。
黑影負痛向下一跪,捂著臉卻沒敢反抗,只吶喃地說:「不知小的何事做錯,惹得大人如此震怒?」
鳳疏桐幽冷地盯著黑影臉上的燙傷,「誰準你搜動我屋子里的人?」
「那個……那丫頭殺了墨滌,大人應當知道……」
「墨滌的事難道我沒說過嗎?她擅自入宮吸取人的精血,死有余辜,怨不得別人。」他的黑眸慢慢暈染成金色,在月光下散發著金屬寒涼的光澤。「你們私自作亂,差點將她殺死,可知違背我意願的下場?」
小黑影抱住大黑影,急聲說道:「求大人饒過我叔叔,他是一時糊涂,以為這丫頭屢給大人搗亂、傷我妖族中人,又怕大人有所顧已心不便下手,才想代勞……」
「那他可就太過自以為是了。伸出你的右手,」鳳疏桐邁前一步,手中樹枝上的火光陡然燃燒得更劇烈,他將樹枝指向大黑影——「你這雙蝙蝠翅膀飛得太久,應該歇歇了,懂得休息,也才好學會思考。妖族的人之所以被人瞧不起,不是因為你們是妖,而是你們做
事沒有腦子,非痴即傻,學不來真正的人道。今日我是該教教你做人的第一課,如何為自己錯誤的言行付出代價。」
「還是算了……」
虛弱的一聲低喚響起,引得院內的人與妖都移目去看。
尹清露扶著門框,慢慢滑坐在門猛上,目光筆直地看著他們,「王爺肯為我出頭,我已感激在心,雖然不知你的真正用意是什麼。但是,你不喜歡看我無端獵殺妖命,那你現在做的是什麼?私自施刑?不能因為你有比他高深的法力就換道報復吧?我知道那不是你護妖
救妖的本意,我也不要為你的猛用私刑背黑鍋。」
鳳疏桐挑起眉,「這話真不像是你說的。」
「我也覺得不像。這個對候,我應該拍手為你叫好才是,或者恨不得親手折斷他的蝙蝠翅磅,就像我之前殺那個小妖一樣。」她撫著雙臂笑道,不知是因為冷還是虛弱,身子有些瑟縮,「冤冤相報何時了?他讓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我才悟出一些以前未曾想透
的道理。你讓他先走吧。」
他默然凝望她片刻,丟下樹枝,「還不謝過尹姑娘求情之恩?」
「多謝尹姑娘。」兩個小妖如獲大赦,齊齊跪倒,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後,在鳳疏桐的眼神示意下立刻飛身遁逃。
她詫異地看著他,「你知道我的真名?」
「倒不是。我只听說尹氏一門早已衰落,前任門主尹天樞門下只有七個徒弟,全都隨師父姓氏。你手中既然有奪魂鈴和碎邪劍,必然是他指定的新門主,也是尹氏後人。」
他將她的家族中事娓娓道來,竟然是早已看透她。
尹清露苦笑道:「你說的不錯,師父是將奪魂鈴和碎邪劍傳給我了,可惜我不成器。就如你所說的,我只能獵殺道行干年以內的小妖,若是法才高深的,我就不見得敵得過了。比如你,我就震不住。」
「你當我是妖?」他緩步走近,剛才那變幻成金色的眼眸又恢復為添潭似的清澈,卻看得她心頭一顫。
她進開他的灼灼目光,「我也不能確定你是不是妖,可你不是說自己的血脈里有妖血,所以……總不是常人吧?」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嚇了一跳,沒來得及避開,只覺得手腕被他輕柔地擔著,溫軟的觸感讓她心跳又似剛才一樣快得紛亂。
鳳疏桐把著脈,疑惑地說:「那顆靈丹上的效力盡數到你體內了,怎麼你的脈搏還這麼快?」
尹清露急忙收回手,遮掩回道:「哪能那麼快就全好?總要一陣時間恢復。」她扶著門框站起來,「原來你剛才把那顆妖精的靈丹給我吃了?哼!也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體內突然多了屬于妖精的東西,讓她異常不悅,卻也心知他剛才是為了救她才舍棄極為珍責的靈丹給她。因此,她嘴上雖然說著厭煩之詞,心中依舊有種淡淡的喜悅在涌動。
那麼價值連城的東西,他這向來冷面又臭嘴的家伙,居然會為了救她而白白浪費了?
她偷瞥了他一眼,他正好也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她,令她臉頗不禁有些發熱的開口道:「這麼晚了,我得趕快回皇宮去。」
「你準備走回去還是騎馬回去?」他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她明明一副屏弱的樣子卻還故作堅強地站起,搖來晃去的。
看了半晌,他終于按捺不住,將她拽回了房間。
「行了,今晚讓你留宿一夜,只是日後不要和人說你在我這里睡過。」他皺著眉,好似很不甘願的樣子道。
尹清露也撇撇嘴,「我是不是也要像那兩個小妖,叩謝王爺大恩啊?」
他似笑非笑地說:「你也知道感恩?明明口是心非,就算是磕頭了,還不曉得在心中怎麼咒罵我呢。」
听他這麼說,她本來抿緊的嘴角慢慢向上,彎成了新月般的弧度。
他的來,這是第二次讓她躺了。
她一直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是有潔癖的,盡避他向來表現得平易近人,但眼中分明都是「請對我敬而遠之」的意思。
所以,他肯把來讓出來給她這個「敵人」睡,大大出手她的意科……該不會他的來上有什麼機關吧?
見她謹慎小心地打量整張床,包括床架和床板,他不悅地開口,「你要是有什麼懷疑就去屋外睡。天為被、地為床、清風明月為伴,應該很稱你的心意——
他這樣一說,她反而骨碌碌轉著烏黑的眼珠,笑道:「我這個重傷之人吹不得風、照不得月,還是要好好靜養一番。」說著,她就躺倒在來上,還順手拉過唯一的一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听他走出內室,似是在外屋躺下,靜默了好一陣,她忽然說道:「我的真名叫尹清露。」
她的聲音不大,不確定他一定能听到,只是不知哪來的沖動,她忽然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名實姓。
餅了好一陣子,她才听到他的聲音如風而至。
「你這名字……該不會也是假的吧?」
她一下子坐起身,蹙著眉,「我為何還要再編一個假名字騙你?」
「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我叫鳳疏桐,你叫尹清露?哪有這麼巧的事?」
她一下子愣在那兒了。以前她也听過這首詩,因為師父說這是她名字的由來,但她向來不是愛吟詩作賦的人,听過就听過了,並未留心,如今,乍然听他提起,倒像兩人有天定的緣分,一時間竟令她有些臉紅心跳,,!」,地出神了。
「陸姑娘。請等一等!」
尹清露剛剛走出吏宮大門,听到身後有人叫她,尚未回頭,那人已經跑到她面前來,笑眯眯地說:「陸姑娘,我還有事有求于你呢!」
她不解地看著一身朱紅官服的莫隨園,知道他已經被封為吏宮詩郎,便各各氣氣地問:「莫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陸姑娘也不用和我這麼各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他靦腆地道出來意,「其實我是想請陸姑娘做我的老師。」
「我?做你的老師?」她覺得他這個提議實在好笑,「我除了提妖之外,詩詞歌賦,經史子集全然不懂,我能教你什麼?」
「就是學捉妖啊。」莫隨園興奮地睜大眼,「若我也會捉妖之術,下次再遇到蛇妖就不怕了。」
尹清露.尷尬地看著他,「可是……這捉妖之術不容易學。莫大人可知道我學了多久?十三年。十三年我才正式出師,莫大人你……」
「我從現在學起,也學個十三年不過三十多歲,正是而立之年。」他的興致正高,全然不理會她的婉拒之意。
她正左君為難,不知能如何勸阻的對候,鳳硫桐恰好走出來,譽了眼相對而立的兩人,「陸姑娘這麼快就找到官場之友了?」
莫隨園躬身作揖,「我在請陸姑娘教我學道。」
「學道是為求仙,莫大人要求仙嗎?仙術縹緲,無根可查,還不如學點仕途經濟,在這人間先能安身立命才是根本。」
鳳疏桐淡淡的一番話讓尹清露松了口氣,她降笑道:「對,涵王說的對,莫大人現在是官場新秀,應該努力得到陛下的信任和重用。學道之事累又苦,還難有大戍,還是算了吧。」見鳳疏桐要走,她急忙找了個藉口說:「我還有事要與涵王談,失陪了。」然後追著他跑
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