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一響起,逐斯年便猛地回過頭來——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他回過頭的那一刻所看到的這一幕︰
他的小月月,手用力捂著嘴巴,淚流滿面,眼眶發紅,拼命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雙肩因為訝異而顫抖著,站在那里喊著他的名字。
他慢慢走了過去,站在她的面前,抬手擦去她臉頰冰涼的淚水。
「逐斯年,這世間,所有的愛恨,宛若潮汐。從不會,為誰停留的,是嗎?」她哽咽著說道。
逐斯年沒有說話,他轉過身去,屈膝彎下腰——
「上來,我背你去看花燈。」
「嗯。」
樓月趴了上去,手抱著他的脖子,淚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頸窩處。
逐斯年背著樓月一步一步走在宮里,經過御花園,走在花間,靜默,不語。
所有的悲傷和心事,一點一點,遺落在身後的小道上。
「都結束了……真的……」
「那就把逐不悔那個混蛋忘了吧,幸福就在你的胸前……」
「砰!」樓月抬起手狠狠一拳走在他的肩膀上。
樓月眼淚都還沒干呢,逐斯年就趁機佔她便宜,太壞了!
「哎喲,疼疼疼,我還沒說完吶,小月月,你是不是想歪什麼了,幸福就在你胸前這個背的主人這兒啊。」
「你還說!還不住嘴!」樓月雙手不留情地揪住他的耳朵,往兩邊扯,「想佔我便宜,還早一百年呢你!」
「我錯了我錯了,我完美的耳朵要斷掉了,小姑女乃女乃,我錯了還不行嗎?」
一場別離,說好不見,本來悲傷的快要死掉,剛才強忍哭泣已經用盡她全部的力氣,但是被逐斯年這麼一鬧,那股悲涼的感覺沖淡了不少。
「殿下,您怎麼走的這麼慢啊,還有怎麼背著樓月兒專揀圍著文華殿的路走呢?」身後隨行的小鶴見逐斯年走的比平時慢了幾倍不止,還一直在文華殿附近繞啊繞的,終于忍不住問道。
「……閉嘴!」逐斯年低咒!他故意的好麼?要讓逐不悔看他和小月月恩愛的模樣。
「殿下,您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累了?要不,小鶴來代勞吧。小鶴和樓月兒是好朋友,沒關系的!」
小鶴體恤他家殿下,屁顛顛跑過去,問要不要代勞。
「……你可以跪下了。」逐斯年額頭冒青筋,他怎麼有這麼個不知趣的奴才!
「啊?」
……
樓月听著主僕兩個的對話,悄悄地回頭看了文華殿一眼,苦澀的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去。
真好,不必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傷痛,逐斯年,謝謝你,謝謝在我需要的時候在我身邊陪我,樓月心中喃喃說道。
厲樓月,尋尋覓覓,那麼些年,就是你了。
逐不悔望著他們,只覺那抹身影就像是天邊的雲,伸手,卻抓不住,空洞而虛無。最後,他眼睜睜看著那抹雲在眼前消散。
厲樓月!
出了宮,逐斯年領著樓月上了馬車,往看花燈的地方走去。
「小鶴,你上車干嘛?」小廝小鶴的腳剛跨上馬車,逐斯年就萬般嫌棄地挑眉問道。
「……殿下,和你們一塊去看花燈啊?」小鶴無辜地看著他家主子,這有什麼問題嗎?他和他家殿下親,常和殿下一塊做馬車里的。
「以後這馬車上,沒你的位置了。」
「為什麼?」小鶴要哭了,殿下,不要拋棄我。
逐斯年往馬車內看了看,故意「小聲」說道,「你家殿下守身如玉這麼多年,難得和女人幽個會拉個小手,你還來來搞破壞?」
「呃……」小鶴愣,他這倒是沒有想到,「不對呀……」小鶴轉念一想,「殿下哪有守身如玉,你一向風流倜儻,這曜京上下誰不知道殿下你的花名,你的紅顏知己可以組成一個軍營了,殿下。」
「回去,把離王府上上下下的花瓶都好好擦一遍!」小鶴只覺得背脊升起了一股涼意。
「我錯了!殿下……」小鶴看到離王的臉色,才猛地想起,殿下最喜歡在樓月面前裝純情裝天真了,他剛才嘴巴大,一下子把他的事兒說出來了,這不是嚴重破壞了形象嗎?
「再把離王府上上下下所有地板擦一遍。」
小鶴欲哭無淚,他又不是故意的,殿下不用這麼狠吧,「殿下,看在——」
「把離王府上上下下所有……」
這次,話音未落,小鶴的身影像離弦的劍一樣,哭著離開了現場。
嗚嗚嗚,小鶴淚灑了一地,他家殿下,見色忘義,和姑娘幽會拉小手就這麼殘忍地對他,他不要活了啦!
*
趕走了討厭鬼,煩人精小鶴,逐斯年領著樓月往看花燈的地方走去,來來回回,在同一條路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後,樓月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喂!逐斯年,你老實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去哪里看花燈啊,花燈應該是在河邊看吧,這麼久了,你還帶著我在城里繞來繞去,腳好酸,我不去了!」樓月模了模膝蓋,站在原地不走了。
「噓噓噓,別急啊,等等就到了,咳,就在前面了。」
逐斯年表面上哄著厲樓月,但是心里已經罵開了,個混蛋老子的臭皮蛋,第一次牽著姑娘家家的小手去約會,竟然半天找不到地方!剛才不該把小鶴那家伙趕跑的!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五遍了,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都在同一條路上!喏,那個面攤的老板,都認識我們了啦!」樓月氣呼呼地說道。
「小月月,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馬上讓你看到花燈。」逐斯年心中尋思著,是不是要找個人問問路。
樓月走到逐斯年的面前,上下研究著——
「逐斯年,你……不會是路痴吧。」
「……」被說中了,「這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
「那你怎麼走了這麼多遍都找不到地方。」他肯定是路痴!這混蛋,哈哈哈哈,竟然是路痴!
「咳,那是因為……」
「七公子,哎喲,七公子,好久不見了,人家想死你了啦。」
突然,對著一個糯米般黏黏的聲音,一陣清雅的香氣撲鼻而來,樓月還沒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就看見一花團錦簇的人兒往逐斯年的懷里撲了過去,逐斯年猝不及防,被那女人撞開了兩步。
「咳咳……」
「七公子,七公子……」接著,又一個美人兒跑了過來,「七公子,你怎麼才來,人家想你都想的瘦了呢。」
「呀,快看,快看,是七公子耶!」
對面怡紅院樓上招攬客人的姑娘們听到七公子三個字,頓時都如打了雞血一般,蜂擁而至,花花綠綠,里三層外三層,將逐斯年包圍了起來,樓月反而被擠到很遠的地方。
呵,難怪走來走去都走不出這條路,原來是到了自己的老窩了呀,樓月鄙視地想到。
「七公子,真的是七公子!」
「七公子……」
又有更多的女人撲了過來,逐斯年被淹沒在女人堆里,樓月只看見他費力舉起的雙手。
「……」她皺了皺眉,總算知道了招蜂引蝶是什麼意思了。
都怪自己,離開風月場太久了,眾人看了自己能不激動麼?
「哎,來來來,各位姐姐妹妹,別急別急啊,本公子今日難得出來讓諸位一睹芳容,你們不要太激動了哈……」
嘁,還一睹芳容,他自戀的吧。嘔!
「呀,珠珠,你的皮膚又女敕了啊。」逐斯年好像模了人家的小手。
「討厭啦,七公子,我是霓裳,珠珠是掃地的老太太。」姑娘嬌嗔地說道。
「……喲,九妹兒,你的衣服真美,窈窕的身段很迷人……」
「七公子,你故意的,九妹兒是我養的那條小狗的名字啦。」
「噗嗤!」樓月听了,實在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