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傲的臉色有一瞬僵硬,他不敢看凌苓的眼楮,因為她說中了他所有的心事。過了半晌,只听頭頂上一道嘆息,他微微仰首,便見她滿臉失望。
他虎軀一震,看著她,突然一把抓過她的手,執拗的說道︰「我與衛崇談下的條件便是,只要將你的孩子交給他,我就可以帶你走。現在,我要你跟我走。」
他的表情很是狂傲,動作也極其霸道,她微微掙扎,手腕被拉得很緊。「放開我,我不會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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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場愣然。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投向主位的太子殿下,眸中死命的隱藏著笑意。就連威赫的皇帝陛下都隱隱勾起唇角,顯然一副要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東方荊,南旌交在你手中,就落得如此下場,你說你對得起東方家的列祖列宗嗎?」他那張比女人還美艷的臉上哧滿不屑,一雙黝黑的眸子,竟然與地上的男人出奇的相似。
「為什麼?」他手頓了頓,眸帶悲傷︰「為何你與我不可回到曾經?為何要這麼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她近乎咆哮。
「為什麼?」眼看越來越多的人都往她們這麼看了,凌苓被弄得焦頭爛額。
「你……還在等他?」這句話他問出口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為何過了五年,那東方荊如此傷她之後,她還是願意愛他?
「你會這麼好?」在她的印象里,所有卑鄙無恥,道貌岸然的詞匯都是形容眼前這個男人的。所以,指望黃鼠狼給雞拜年,真的是天方夜譚。
「你沒見著嗎?我和阿西這麼像,說不定我真的是他的父親也不定。既然如此,何不把這份關系坐實了不更好?」
「你說什麼?」她表情怪異,神色古怪。
「先生,此乃何意?」看著畫中的自己,凌苓有一瞬失神。她從來不知自己也有這麼美的一刻,這份淡然的氣質,她有多久沒有了?
「剛出們便遇到綠芙夫人,嚷著就把阿西帶走了。」說完還無奈的攤攤手,表示自己人微言輕,無能為力。
「剛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她突然開口。
「呵。你現在攻入南旌,所作所為不過是個亂臣賊子,就算他日你坐上了南旌皇位,也不過是個利用暴力取勝的不法之人,得不到天下萬民的信服,更為你母親洗月兌不了冤屈。東方家也不會承認你的存在,你的母親,還是白白犧牲了,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夠了?」
「咳咳,我先走了。明日準備一下吧。」說完,放下茶杯,起身當真走人。
「哈哈哈……」被人快揍成柿餅了,東方荊居然還笑得出聲︰「若是打夠了,我們該談談條件了。」
「哈哈哈,哈哈哈……」眼見場面已經和諧了,突然間,爽朗的笑聲兀然而起。
「哦,寡人想起來了,東方荊不就是那小南旌的君王嗎?怎麼?他出什麼事了嗎?」他問都很無辜,卻讓凌苓感到背脊發涼。
「哦,對了,還有一事,想來跟你說說也無妨……」
「喂,你當心點,我包了很久的。」她斥道,一心查看他的傷口,連個正眼也沒賜給他。
「夫人,求你幫我。」綠芙殿內,凌苓不惜雙膝跪地,沖著綠芙夫人哀求道。
「姑娘無須謙虛,呂某畫人不談美貌,只談感覺。而姑娘的感覺,正好對了在下的味了,不知姑娘可願做在下的模子,讓在下畫上一幅?」
「是,我在等他,不管他會不會來,不管他知不知道我還在這個世界上,我都想等他。沒有顧忌的等他。」若是終身出不了這大經皇宮,她的唯一使命便是等他來找她。等不到就繼續等,反正她有的是時間。
「畫是誰送來的?」他緊握畫軸,轉頭問道。
「看起來還是挺精神的嘛,听說你要找我?什麼事?」輕佻的聲音讓東方荊微微蹙眉。
「等一下……」
「苓兒……」他看著她,急切的想沖過去,不顧傷口的後果的就是血登時再涌出來,浸透白色的紗布。
「苓兒。」他幾乎雙眼涌淚,這些年的相思之苦,以及這幾日的牢獄之苦,在見到她的這一刻已經全都不重要。如果這些都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那只要結果是值得的,他甘之如飴。
「郎傲,我們……還是朋友吧。」她謹慎的看著他。輕輕的再說了一遍這曾經說過的話。
「阿西呢?」看他孑然一人,她出聲問道。
「阿西,不可以這麼沒規矩。」坐在位置上,凌苓不免斥責道。這孩子不是個怕生的人啊,為何今日倒害羞起來了。
「隨便你。」拋下一句,她繞緊內室,恣意的為自己倒了杯茶,拿了本書,坐在凳子上看起書來。
一國之君怎能可能任他呼呼喝喝︰「很抱歉我記不住你的名字了,衛,應該是你母親的姓氏。你的母親被姜氏害死,湊巧的是,我的母親也是。而如今姜氏已死,你報復的人卻成了同病相憐的我,這有意義嗎?」他的表情一如崇華殿上的冷靜自持,在這雜草橫生的天牢內,他依舊是那個氣度翩翩的一國之君。
一系列的問題讓他坐不住了,勉強撐起身子站起來,走到柵欄旁邊,沖著外面正喝酒吃肉的獄卒吼道︰「我要見衛崇,讓他來見我。」
三天的牢獄生活,讓這個九五之尊,人中之龍嘗盡了苦頭,第四天,他要見的人終于出現了。
東方荊冷淡的看著她︰「可是她如果不進宮,你也不會出生。我記得,你應該是我的弟弟。」
東方荊只覺得手臂一痛,眼前一花,朦朧之際,他似乎看到什麼人正向他跑來,可腦袋越來越重,最後,他實在無力去看仔細那跑來的人是誰。手指情不自禁的探進懷中,指尖緊緊的捏了捏懷里的畫像,便暈了過去。
東方荊吃力的睜開眼楮,咬緊牙關,狠狠的瞪著高馬上的衛崇,恨道︰「卑鄙……小人。」一說話,牽動傷口,肩上的血流的更快了,可卻為何是黑色的?
東方荊垂頭,正好看見龍案上明黃色捷報上的一行字「大經軍勢如破竹,帶軍大將為大經二品武將蕭銅,軍師為大經宰相衛崇。」
東方荊大怒,敕令京都府尹要是再查不出原因,便要他提頭來見。
東方荊怒火中天,此時,有人送了一份禮物進宮。一打開禮物,里面竟是一副畫像,畫中的人,居然是……她,居然是她。
東方荊惡狠狠瞄了他一眼︰「我讓人開棺檢查過,那棺材里的白骨是個男性。」想到這里他就嘔血,要李代桃僵,也找個女人吧,居然用男人糊弄他。
東方荊略略掙月兌開他的鉗制,殘敗後退一步,佝僂著背脊,從懷中掏出一副畫像,扔在地上,輕輕的說︰「我可以立下龍囑,恢復你皇子的身份,給你東方家的爵位。追封你母親聖德皇太後之名。我也可以永不回朝,不當我的南旌皇帝,放棄這十六年來我苦心經營的一切,只要……你把她還給我。」手指指向地上畫像中的女人,目光堅定。
兩個小孩子的喧鬧惹得所有大人都放下的手邊的事,紛紛偏頭看來。凌苓見大經皇上臉色越來越不好,連忙沖過去,抱起小阿西,連忙對大家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煩請各位不要同小兒計較。」說完,抱著阿西就準備跑。
為什麼,為什麼?
他一把抓住她︰「為什麼?我已經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了。不要離開我,苓兒,一個五年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多承受幾次這樣的五年。如果你覺得我還不足夠你原諒,你說啊,你說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我都可以答應。」
他冷冷的仰頭看著他,過了半晌才輕輕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誰了。」
他冷笑著低下頭,腳步卻一點一點向後退,直到退出門檻,整個人才轉身,急沖沖的跑走。
他吐了口氣︰「我說放你出殿玩兒,怎麼?不願意?」
他在後面鍥而不舍的跟著,踏進房間後,她突然轉過頭來︰「阿西不在,你還進來做什麼?你知道我很討厭你,並且一刻也不想看到你吧?」
他無辜的聳聳肩︰「可是,這安樂殿是皇上送給我做入宮行殿的,是我大方拿給你住,你怎麼還對我這個房東這麼凶?」說完還委屈的垂下眼瞼,那比女人還美的臉上頓時流露出傾國紅顏悲秋憫月的表情。
他灼灼的盯著她,等她給他個答案。
他看了看地上的畫像,笑起來很是美麗︰「僅是一副畫像罷了,你竟然真的為了這幅畫像御駕親征,我是該說你痴情呢?還是愚笨呢?你就不怕這只是個幌子?」
他眼眸微眯,腦中不經想到了五年前大經來使覲見的畫面,凌苓就是那時死的……
他笑著點了點頭,接過小阿西,當真著手為兩個小童畫了一幅。
他繼續說︰「我見過你,在小時候。」
他臉色登時鐵青,手上的力道變得更大︰「誰。他是誰?郎傲?你選擇他了?你還愛著他?」
眾人又齊齊將目光投向那笑聲的發源處,只見一襲青衫,儒雅裝扮的呂青揚顯然早已站于此處。
眾人皆是一愣,只有皇上大人深諳其意,笑得很是古怪。
傷口無礙,血也止住了。凌苓這才抬頭看向他,可眸中卻一片清冷。
似乎料到了這女人來找他所為何事,他悠然自得,什麼話都不說。只等凌苓開口。
你沒做錯什麼,只是,時間已經不對了。
準備擊向他左眼的拳頭頓在了半空中。衛崇冷笑︰「你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
凌苓一愣,仰起頭︰「皇上……」
凌苓不放棄的繼續說︰「那請夫人讓我見見皇上,讓我親自求他。」
凌苓不認識呂青揚,卻見綠芙頻頻對她點頭,雖然疑惑,卻也頷首。聰明的腦袋似立刻想到了什麼,出言甚為恭敬︰「小兒就勞煩先生了。」頷首之間,高貴的氣質昭然若揭,雖說今日她特地素顏以待,但憑著呂青揚的專業眼光,還是能看出此女的不同凡響。
凌苓今日身穿一件普通素色衣衫,顯得格外低調,倒是給阿西穿戴得甚是隆重,可不想阿西剛入宴會,便小臉一繃,死活嚷著要回去。
凌苓仰頭,一雙澄清的瞳眸深深的看著她︰「夫人應該明白,愛上何人,不是女人自己可以做主的。」
凌苓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有塊烏雲停在她的頭上,隨時準備劈雷下雨,將她淋得尸骨無存一般。
凌苓頭痛,因為最近衛崇常常帶阿西出去玩,所以外面的風言風語也傳出了不少,而她也的確听過這些傳言。但從兒子口中親自說出,她卻還是覺得胃里一陣陣的翻江倒海。
凌苓頭痛,無措的望向綠芙夫人,綠芙夫人終于從震驚中回神了,只見她匆匆走到兒子身邊,安撫著︰「太子這是怎麼了?平時挺和煦的人怎麼遇到阿西就變了?這阿西小你五歲,是你的小弟弟,你怎麼能對他這麼凶呢?」
凌苓頭痛,這孩子今天怎麼任性起來了?
凌苓無語的看著他,可眼眸微撇,卻當真看到他與阿西的模樣的確有幾分相似,想到這里她眼眸微眯,莫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說法是真的?
凌苓有些為難︰「可是天色已晚。」
凌苓知道自己無法再拖下去了,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揚聲求道︰「請皇上仁慈,放過東方荊。」
凌苓臉一白,想來這呂先生還真是隨性之人。卻只有呂青揚知道,這雲兮娟人四個字並不是他所寓意的,而是另有其人。
凌苓輕咬唇瓣,看著他疾奔的身影,默默回身,準備回屋。
別的女人看來他這模樣或許會春心蕩漾,她凌苓看了卻只想吐,想嘔血。
南旌東,青瑤城外,衛崇端坐于白馬上,看著匍匐在地上,那臉色蒼白,垂垂不已的男人一眼,滿臉鄙夷。
南旌豐紹十六年七月二十,戰事快捷來報,又有三座城池被敵軍掠奪,我軍節節後退。
南旌豐紹十六年七月初七,戰事快捷來報,日前戰役上,皇上深受重傷。
南旌豐紹十六年八月初二,戰事快捷來報,五座城池再度失守,按目前情況來看,若我軍再無法攻破敵軍戰略,不出一個月,大經軍隊將殺入京都,兵臨城下。
南旌豐紹十六年夏,皇帝東方荊急召魯王進宮主持大局,自己赫然披掛上陣,御駕親征。
南旌豐紹十六年,京都,今年的春天很不平靜。近五年來,東方荊羽翼漸豐,漸漸的,已將姜陽、靜王手中的實權的奪回,並重新分配,分至了他所屬意的心月復手上。話句話說,姜陽、靜王的實力已經被架空。
衛崇一愣。
衛崇不禁咬牙,他從來不覺得東方荊是個笨蛋,如今可見,他真的不笨。他知道他苦盡這麼多年要追求的是什麼,如果只是為了這區區一個南旌小國,憑著大經的實力,這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這麼多年,他求的不過是一份公平,一份光明正大。
衛崇再次綻放一個媚人魂魄的笑顏︰「當然。」
衛崇冷笑︰「所謂兵不厭詐,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如何斥我?趁著還有些時間,還是快些交代交代遺言吧。哈哈哈。」
衛崇惡劣一笑,當年的一個小玩笑讓他臉色頓時變得愉快起來了。「人我是可以讓你見,不過她願不願意跟你走,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說完轉身離開天牢,而後不過一秒,另一個身影又出現。
衛崇無半分氣惱的看著她,向她努了努嘴,只見阿西突然從旁邊竄上來,一下子撲進他的懷里,叫囂似的轉頭對娘親說︰「娘,皇宮里的人都說我和衛叔叔長得好像,都說其實衛叔叔就是我親爹,到底是不是呢?」
衛崇無辜的回望著她︰「我什麼也不想,只是想娶你。」
衛崇的臉終于徹底白如宣紙了,他顫抖著指尖,怒吼︰「閉嘴。」
衛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腦中一些不願被提及的傷心事再次如畫影戲般躍然眼前。
衛崇眼神微眯︰「我現在殺了你,奪下南旌,我一樣是勝者。」
衛崇輕笑一聲,很無所謂的再說一遍︰「我說若我出征回來,要娶你。」
衛崇?
卻不想阿西一句話不說,只是生氣的別過頭,那張小臉被怒氣惹得紅得發光︰「這里不是好地方,阿西想回去跟采蓮采珠她們玩。」
卻听東方荊繼續冷靜的說︰「那日在白馬上,你的眼神讓我印象深刻,我一直在回憶,我是否見過你,終于讓我想到了,我真的見過你,在你六歲那年,在當年的皇後,現在已故的太後姜氏的寢宮內。」
卻听那皇上又說︰「寡人有一事必須告訴你,這攻打南旌與否對寡人來說根本就如芝麻小事一般微不足道,不過既然衛崇這麼喜歡那小國,寡人便順了他這個意思,贈給他又有何妨。」
卻見她搖搖頭,表情一成不變的緩緩說道︰「我不會跟你走的。若能離開,你好好的回你的南旌,當你的一國之君,這是才是你人生的責任。」
卻見阿西憤憤的咬著唇瓣,無比委屈的仰頭對娘親說︰「娘,我們回去嘛,回去嘛,回去嘛。」
壓抑已久,新年一過,靜王便抱病提出返鄉治病。姜陽也因出外狩獵而受了重傷。這兩大巨頭為何一夜之間都出了事故?
又听呂青揚對著綠芙夫人說︰「請娘娘恩準讓太子殿下作為在下的畫模,讓在下畫上一筆。」
又是一道霹靂閃過凌苓的腦海,她深吸一口氣,定定的看了眼前的男人半晌,終于誠摯的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悲傷的說︰「原來你真的瘋了。」
又見呂青揚對著凌苓說︰「煩請這位姑娘借出懷中人兒半刻。」
可東方荊不在意,只要能再見到她,他就開心了。他知道她沒死,他有預感她不會死,果然,她真的沒死。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天知道他現在有多開心,有多激動。
同為女人,她能明白凌苓的苦心,也就看著這份同是女人的可憐處,她費盡心思為她安排了一次與皇上的會面。
呂青揚抬眸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惡劣︰「無意,依舊感覺所致。」
呂青揚笑著走進︰「在下想為姑娘畫上一幅,不知姑娘可願?」
因為綠芙夫人因此而得利,所有每年但凡有什麼宮中宴會,綠芙夫人必定會召呂青揚進宮共襄盛舉,所以這呂青揚倒算是宮中的一位常客了。
城中百姓嘩然,百官紛紛覲言,可東方荊力排眾議,堅持己見。還發出,擋者,殺無赦的暴令。令官員一致搖頭,興嘆南旌大劫將至,大劫將至啊。卻只有小貓子公公知道,皇上不顧江山,御駕親征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
大經皇宮,安樂殿內,凌苓看著眼前的男人,瞪著一雙清亮的瞳眸,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大經皇帝冷眼看著腳邊的女人,濃厚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上次與這女人說話,好像是……五年前了吧。
大經皇帝微微一笑︰「此話怎講?東方荊是誰?」
太子殿下卻突然發火︰「你是何人?本太子與這臭小子說話,何時輪到你出來插嘴?你把他放下,本太子還沒說夠呢。」
面尚化和荷面和。太子痛苦的看著母親,悶了半天終于什麼都沒說,繼續轉頭憤恨的瞪著阿西。
太子誕宴,宮中所有女眷均出席,就連凌苓與阿西也被格外獲得恩準出殿光臨,這無疑更是昭顯了皇上對綠芙夫人的喜愛,已經到了連他國俘虜都可以隨意釋放的地步了。
太子誕宴,這對皇宮里的人而言甚至比過年還值得人歡欣鼓舞,眾所皆知,皇上很愛綠芙夫人,皇上更愛太子殿下,如今他膝下七子,可對綠芙夫人的喜愛卻從不減少分毫。這其中不止是多虧綠芙夫人本身的絕美樣貌,還要多謝另一個人,那便是當代素有「第一筆人」的著名畫師呂青揚。
她不願與平常女子一樣做個昏昏碌碌一生,她想要忠實自己的心,不管多久,都跟著心走,而這條路太辛苦。所以在傷害自己的同時,她也在無盡的傷害著別人。
她低下頭,看著他固執的手緊拽著她,突然,低低的,淺淺的聲音說道︰「錯的是我。……我錯在,到如今也忘不了他。」
她原本憤怒的目光稍稍一頓,繼而轉為狐疑︰「你說什麼?」
她回頭一看,只見衛崇正一派輕松的看著自己,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顯然剛才什麼都听到了。
她愕然︰「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大經要攻打南旌,是衛崇?」
她愣了一下,轉頭一看,竟是剛才的畫師呂青揚。心中不免疑惑︰「先生還有何事嗎?」
她痛苦的掰開他的手指,蹙緊眉頭不耐煩睨著他︰「沒用的,我就快嫁人了。」
她白了他一眼,轉身回房。
她的手被他捏得生疼。費力的掙扎著︰「你不要再說了,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未來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你是你,我是我。你能離開就盡快離開。不要再說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江山這種蠢話了,這不是你一個負責任的君王該說的話。」終于掙月兌開了他的鉗制,她轉身便往外跑。
她瞪著衛崇︰「你到底想干什麼?」
她?別說凌苓愣住了,就是旁邊的宮女都愣住了。凌苓不知道呂青揚的來歷,卻在別人的注目中也知他非池中物。想了想,笑著道︰「小女子漏姿,怎能得先生妙筆?」
如此顧左右而言他,這皇上斷然是不想寬恩的。怎麼辦,她還能怎麼辦?
姓衛?
安樂殿中亮如白晝,凌苓並沒覺得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多久,卻已經足夠呂青揚完成一幅畫了,他滿意的看著畫中的人兒,朱筆在旁題記︰雲兮娟人。
小太子一看衛崇那張絕倫的臉龐骨頭都酥了一半,當即諾諾的攪攪手指,害羞的點了點頭,還不放心的吩咐︰「一定要在最末頭。」
小太子氣得頭頂冒煙︰「你這臭小子還好意思這麼大聲,當著本太子的面,你還不下跪請安?」
小太子被大家探尋的目光激得冒火。小臉也越來越紅了,轉頭顫抖著手指指向那害自己昨日出丑人前的罪魁禍首︰「你……你……你……你還敢說這麼大聲,本太子現在就命人毒啞你的嘴,看你以後怎麼說……」
小貓子連忙上前︰「據守城將士所言,好像是位姓衛的男人。」
小阿西也難得的有骨氣︰「你是太子就讓人鋸下我的腿算了,就是腿斷了,我也不向你下跪。」
就在她萬念俱灰時,皇上充滿希望的聲音又輕輕響起︰「不過念在你與綠芙多年交情之上,寡人倒是可以派人送你去戰場,到時候,如何求衛崇,便要看你自己了。」說完,那古怪的笑意越蕩越大。看得凌苓心底發毛。
府尹惶恐,更是急不可耐的尋找原因。而正值此時,東境傳來噩耗,大經國三日內攻陷南旌三座城池,並有越行越勇的趨勢。
當他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了天牢里,手臂上的傷居然被包扎妥當了,那衛崇怎麼突然對自己這麼好了?他不是巴不得自己死了算了嗎?
心底的瘡疤被人解開,衛崇憤然上前,一把擰起他的衣領,惡狠狠的道︰「不要以為當年我年紀小什麼都不知道,我母親為什麼會被姜氏害死,若不是因為你娘,她會這麼慘?她就是為你娘頂罪才落得那番下場,她不是宮里的妃嬪,她只是你娘的奴婢,她原本根本不會受到牽連,是你娘害了她。若她不進宮,便不會死。」
忍著沒有流淚,她一步一頓的往外走,直到踏出天牢,終于將所有的聲音隔絕在了那道碩大厚實的鐵門中。
想到這里,他霍然起身,對這小貓子急道︰「立刻挖墓開棺,朕要見到凌苓的遺體何在。」
旁邊的宮女立刻湊到凌苓耳邊︰「凌姑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可得答應了。」
旁邊的獄卒連忙沖過來鎖上牢門,東方荊的聲音淒厲的從後面傳入她的耳朵︰「苓兒,告訴我你要怎麼才肯原諒我,只要你說得出,我一定做得到,不要走,不要走……」
早知道她對自己的戒心,他徑直走到另一張凳子上,也為自己倒了杯茶,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當然不可能這麼好,只是明日是太子十歲誕辰,宮中會舉辦宴會,綠芙夫人千求萬求,終于求得皇上恩準你和阿西可以出殿赴宴,所以你不用謝我,謝綠芙夫人便可。」
正在百官不解時,接連的三個月里,朝中百官,過半都遭受無妄之災,或天災,或**。更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受傷的竟大多為武官。京都府尹查了很久,也都一無所獲。更甚的,到後來武官竟全部深受其害。
正想著怎麼安撫阿西時,綠芙走了過來,一看阿西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先也是疑惑,後想到是不是這大人的世界他太悶了,便蹲子跟他說︰「綠芙姨姨介紹一個小哥哥給阿西一起玩好不好?來來來,跟綠芙姨姨來。」說著,牽著阿西的手便往主位走去。
皇上很仁慈的點點頭,繼而又是古怪一笑︰「那區區小國對寡人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何以要寡人傷神五年之久?從頭到尾都是衛崇執意喜歡,寡人才借兵,借力給他。衛崇與寡人相交多年,這小東西,就算個禮物送給他就是了,所以你要是想救你的夫君,求他會比較有效。」
看來以後要讓阿西離這家伙遠點了。否則很可能影響將來的。
看著他的背影,凌苓不安好心的想,這會不會是這個奸詐男人的另一個奸計呢?
眼見朝中大局不穩,武將全數受傷,無人帶病上陣驅敵。恰逢此時,靜王、姜陽竟以治病治傷之名逃離京都,投靠大經敵軍。
突然,身後一道聲音響起︰「煩請姑娘留步。」
繼衛崇向她求婚後的第二天,他當真出征去了,只是事後的第八天,她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出征,征的居然是南旌。而南旌的親率大將居然是東方荊。而更重要的是,听說大經動用了二十萬大軍,征戰南旌的八萬大軍,其勝負顯而易見。
綠芙一愣,想來自己不是也一樣嗎?慶幸的是皇上待她極好,可若有朝一日皇上也對她如那東方荊對凌苓一般,她還會愛他嗎?答案是會。一定會。因為,女人是種專執的動物,一旦愛上了,即便花去一生一世,也不會改變。
綠芙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會恨那東方荊,衛崇說,當初你一心想逃離他身邊,他還對你下毒,險些害得你月復中胎兒不保,這樣的男人,你何苦還如此為他?」
綠芙大喜,呂青揚願意畫她的兒子,真是太大的福氣啊。她連忙點頭答應。
綠芙夫人也是愛莫能助,只得嘆了口氣︰「凌苓,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我一介婦人,怎可能左右朝政。南旌一戰是皇上親命的,所謂君無戲言。這個道理,你應該也懂。」
而他每次進宮,也都有無數女人會在他面前故意晃蕩,搔首弄姿,希望他能畫筆一揮,也給她們帶來個福氣。可十年來,卻從未有人如願。
血,很紅,哀聲,刺激他的耳膜。
被他灼熱的目光嚇著了,阿西往母親的壞里縮了縮,嘴上卻不依不饒︰「昨日我也不是故意扯下你的褲子讓你出丑的,你凶個什麼勁?小氣鬼。」
見他真不打算理自己,他渡步走來走去半晌,才走到她面前,抽走她的書,在她怨毒以及憤恨的目光下輕輕的說︰「明晚要不要出殿去玩玩?」
話說某年某月某日,呂青揚受衛崇之邀參觀大經皇宮,路過一間狹小的宮殿,驚鴻一瞥一位清秀佳人而過,當即揮筆一勾,輕易將美人圖描于畫中,還親自題記︰勝比牡丹,艷過瑰麗,垂于佳亭,可見綠芙。轉而還借花獻佛贈予皇上。皇上一見畫中美人,也是頗為心動,當即搜來此女,並封為綠芙夫人,風頭一時無兩。
說完便輕松的對上她不屑的目光,仿佛在說「誰要謝你?我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謝你。」
說完,只見小阿西害怕的更往母親懷中縮得緊了。皇上撫了撫額,轉頭看向衛崇,衛崇領命上前,運用他那張戰無不勝的絕美臉皮,好言好氣的對著太子殿下哄到︰「殿下,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何必為了旁人而影響興致呢?要不臣將這臭小子帶到宴會的最末頭,保證入您的眼,這可好?」
說著,另一個宮女連忙跑到呂青揚面前恭請道︰「先生請這邊走,奴婢為你帶路。」趕鴨子上架,凌苓無奈,只好跟上。
趁著綠芙發愣的功夫,小阿西已經很不情願的掙開她的手,氣呼呼的走過去︰「我也不願意來,是我娘非要帶我來的,早知道今天是你的誕宴,我就是餓死也不來吃這頓飯。」
這衛崇到底還記不記得答應過她什麼?她答應只要他放走東方荊,她便嫁給他了,現在是打算放一條死尸走嗎?
這衛崇居然對一個小孩子放這種電,真是有違倫常啊,有違倫常。頓時,凌苓更鄙視他了。
這句話仿佛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株稻草,他手指松動,她連忙逃月兌,遠遠的看著他那淒厲的表情,心中縱然覺得很抱歉,但感情的事,本來便是不可勉強的。
這呂青揚為人低調,愛好周游列國,具備了所有文人雅士的特質,這樣一個視錢財如糞土,視官職如浮雲的文人,卻是大經第一宰相衛崇相交多年的摯友。
這聲「弟弟」讓衛崇徹底憤怒了。只見他霍然將東方荊整個人拎起,一拳擊向他的臉,頓時一塊淤青出現,他卻不打算就這麼算了,接連著**相搏的聲音頻頻傳來,讓身在牢外的凌苓听得渾身發顫。
那他還活著,南旌大軍呢?數十萬軍人還好嗎?青瑤城的百姓還好嗎?
那呂青揚是皇上的貴客,自然沒人敢質疑他的笑聲,只見他微微踏步上前,看了小太子一眼,又看了那身在母親懷中的小阿西一眼,開口說道︰「真是匹配,真是匹配啊。」
那宮女立刻又說︰「安樂殿中掌上燈不一樣燈火通明?姑娘,這感覺的事,過了今天可不見得有明天了。」
那獄卒輕蔑了瞄了他一眼,繼續喝酒吃肉。
郎傲不敢置信的倒退兩步,指尖有些微顫。
郎傲突然覺得自己很傻,為何他全情的付出卻換不了她的轉眸,而那個男人,他到底哪里好?他後宮佳麗三千,用情不專。可他寧願終生不娶,卻還是打動不了她。
酒過三旬,凌苓看了看天色,打算的帶阿西回去了。向綠芙夫人告了辭,便牽著阿西的手,在宮女的陪伴下往安樂殿走去。
門外細聲突然響起︰「你可真絕情。」
阿西牽著綠芙的手,以前他很喜歡綠芙,可今天卻越到主位,越開始掙扎。只見這時,太子殿下凶惡的站起身來,眸帶氣惱的看著越走越近的一大一小,突然吼了起來︰「你這臭小子怎麼會在這兒?」
魯王受命攝政,與大臣商議後,親自前往受傷武將家中探望,果見其個個奄奄一息,這才斷了讓其帶傷上陣的想法。
天牢外衛崇正等著她,他一臉嬉笑的走上來,贊賞的對她勾了勾唇︰「你很講信用。放心,我若娶了你,必定會對你比東方荊好。也不會讓你受什麼委屈。」
他的保證對凌苓來說卻如同狗屁。只見她銳利的清眸斜斜一瞥︰「這種報復對你來說真的有用?衛崇,你真幼稚。」
衛崇無所謂的裂了裂嘴︰「無所謂,我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