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的聲音輕緩如風,卻透著淡淡的堅定,鳳冠霞帔下的身子嬌俏憐弱,甚至還帶著些許的稚女敕氣息,卻在一席話說完之後倔強的挺直了身子,微微的咬了唇,憑著感覺對著主位上的李侯爺輕輕一福,「還請侯爺成全。」
「你……」
侯爺夫人黃氏臉上怒意一閃而過,她們李家上輩子是欠了楊府的嗎?
先是婚前換女,嫡出的媳婦成了庶出讓整個侯府成了上京城的笑料,繼爾眼看著就要拜堂了還不讓她省心,可看一眼兩側觀禮中臉上各色不一的人群,黃氏壓下心頭的怒意緩緩一笑,「媳婦啊,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你相公他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夫人說的是,只是請侯爺夫人成全。」
不亢不卑不急不緩的聲音,靜默卻挺直如松的小小身姿,語氣謙遜態度恭敬卻絲毫不改初衷,眾人眼里看著素顏就多少有了點異樣,嘲笑的憐憫的甚至有幾個已經悄悄的議論了起來,卻也有幾個眼中異樣一閃再看素顏時面上已帶了些意味深長的打量。
主位上,威遠侯李子安面容淡淡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管家,前面帶路。」
「少夫人請。」
喜堂之上,新娘漸漸遠去,獨獨留下一眾人等面面相覷。
有那性急的便笑,「這新娘子咱們可是頭一遭見了,呵呵,好個大方端莊的新娘子。」
「听說啊,這可是個庶出的,嘖嘖。」
「哎,可惜了。」
眾人在威遠侯府管家的招呼下紛紛離了喜堂入席,雖然大聲的議論沒有了,但彼此個個怪異的眼神卻都在提醒著對方剛才看到的一幕,威遠侯府娶的‘好媳婦’啊。
半秋居。
李逸塵面色臘黃的半靠在羅漢床上,身後小廝墊了錦鍛靠枕,一頭烏絲不曾束起隨意瀉于背後,一身藏青色長袍映襯下眉目清秀俊雅如畫,臉上的病氣讓他憑添幾分茌弱,看著被喜娘和碧柳攙進來的素顏虛弱一笑,端的是美人一笑傾人城,「勞煩夫人了。」
嫁衣下的素顏深吸了口氣,雙手握緊指甲用力的掐入掌心。
卻只是屈膝向著聲音的方向微微欠身一禮。
手心里全是汗,若不是身側兩邊有人撐著素顏覺得自己怕是早就癱軟在地下了。
沒有人知道剛才那一番行為她心里有多麼的害怕。
如果李侯爺堅持不答應她的請求,她會怎麼做?
素顏有點不敢想,手心里全是汗,可是她賭贏了,不是嗎?
鳳冠下,嬌美的容顏上一絲笑意浮起來。
剛才那一刻自己是任性的?
無端端的被人一語定了代嫁,新朗不曾迎親甚至不曾踢轎門。
她楊素顏卻要和一個相公之外的陌生男人一起完成她生命里最為神聖的一刻。
站在喜堂上她甚至在想,她寧願不拜這個堂,甚至,哪怕是李府退婚她都無所謂了。
有些事可以讓可以忍甚至她可以主動退一步,但有些事是原則。
窗外風起,一陣淡淡的花香飄入屋子,沖去室內些許藥味。
李逸塵輕輕的咳了兩聲,打斷素顏的思緒,眸子慢慢的咪了起來,是真病還是……
李侯爺夫婦坐在丫頭端來的玫瑰靠椅上,黃氏夫人臉色難看的不得了,李侯爺淡淡的瞟一眼大紅嫁衣下的素顏輕輕的挑了挑眉,然後看一眼床上半靠著似虛弱的不得了的兒子,眼中飛快劃過一抹異樣,淡淡的向司儀點點頭,「開始。」
綢緞中間系了紅繡球一端連著素顏,一端連了半靠在床上的李逸塵。
身後司儀嘴角直抽,誰看過這樣拜堂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禮成,送入洞房……」
素顏被喜娘攙著出了半秋居,被送入位于初晴園的新房。
由喜娘扶著腳踏著紅毯跨過五只特制的玉凳,邁過一只後由喜娘一只只傳下去,意為傳宗接代五代相見,最後輕輕跨過門坎,邁入了新房,坐在了置有銅鏡壓床的黃花梨攢門萬字紋圍子羅漢床的右側,雖然新郎不在,但男左女右的規矩卻是不能壞。
十全夫人已挑了玉如意輕叩了素顏的頭,挑了蓋頭,滿臉笑意的道喜,「恭喜世子夫人夫妻稱心如意,早生貴子。」
一屋子的夫人陪著素顏說笑了一番,當然了是她們說素顏只是偶爾嬌羞一笑。
然後素顏耳邊就響起唧唧喳喳女人們八卦的聲音。
她今天是新娘子,又是世子夫人,而且之前外面喜堂上的事情自是傳了消息過來,也因此大家都只是點到為止的圍著素顏恭喜了一番,然後又有人認了回親,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素顏只抿了唇笑,卻實在是沒記住幾人,等到所有的人都告辭退了出去,屋子里只余了素顏和碧柳碧柳時,素顏才終于長出了口氣,折騰死她了。
龍鳳喜燭高燃,屋外兩排羊角宮燈搖曳生姿,屋子里一色的大紅喜字貼滿整個窗欞。
素顏靜靜的坐在床上,拖了腮听著外面的動靜漸漸弱下去,直到子時已過,長長的睫毛輕顫,對上如同流淚般的喜燭,心情說不出的復雜,悵悵的嘆口氣,就這樣了?轉頭看向坐在床下腳踏正打盹的碧柳,垂下鳳眸紅唇微掀淡淡的吩咐道,「碧柳,歇了。」
「啊,姑娘,可是姑爺還沒過來呢。」
碧柳的臉色有些難看,說話的聲音沒有底氣一樣越來越小,在看到素顏似嘲似諷的一瞥之後直接沒了動靜,一臉的難過張了張嘴想勸說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自打進了侯府所有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哪一樁哪一件人家是把自家姑娘放在眼里的?
「姑娘,要不再等等,說不定……」
碧柳的話沒說完,門吱啞一聲被人自外面推開,一個身著淺綠色綢緞褙子的小丫頭俏生生的屈膝一福,「奴婢紫兒見過少夫人,世子爺那邊的汪嬤嬤讓紫兒前來傳話,世子爺身子不適剛喝了藥睡下,請少夫人先行歇著無需再等了。」
「你是世子爺身邊的丫頭?」
「回少夫人話,紫兒是世子身邊的二等丫頭,才學了些規矩,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少夫人責罰。」
「好一個巧嘴的丫頭,世子爺身子還好?」
「多謝少夫人夸獎,世子爺剛喝了藥才睡下,藥是宮里劉太醫開的,現已無大礙了,還請少夫人放心。」
「我知道了,這個紅包是賞你的,你退下。」
「謝少夫人賞。」
紫兒畢恭畢敬的雙手捧了接過,自始至終面上顏色不變,眼神不曾有半絲斜視,臉上的微笑完美的如同畫出來的,听到素顏讓她退下後始屈膝行禮謝過,又向著碧柳欠身一禮,恭敬的退了出去。
「睡,天不早了,明個事還多著呢。」
褪上繁瑣雜沉的嫁衣,一頭珠釵步搖,耳上摘了珍珠耳墜,望著鏡子里映出的欺霜賽雪嬌艷如花的自己悵悵的出了神,身後碧柳拿了梳子細細的把一頭烏發理順,碧桃親自端了銀盆淨水,兩女幫著素顏淨了面,服侍她躺在床上,「姑娘我們就守在外面,您有什麼事就喚奴婢。」而後不待素顏回聲兒,兩人已是輕輕的撤下大紅福字喜帳悄悄的退了出去。
心里存了事再累也是睡不踏實的,卯時始過,素顏便輕輕的睜開了眼。
一色大紅的帳子讓她晃了下神,回神後卻是驀的搖頭一笑。
她已是嫁人了啊。
輕輕的坐起身子,才喚了聲碧桃兩女便推門走了進來,「姑娘您醒了,天還早何不再歇會?」
「不必了,服我起來一會要去請安的。」
「是。」
「還有,以後你們也改改口,不可以再喊姑娘,少夫人,記下了嗎?」
「奴婢記下了,少夫人請。」
淨了面拿了牙刷粉刷了牙,碧柳給素顏梳了個高椎髻,素顏選了累絲瓖珠金步搖,耳上戴了副點翠掐絲鎏金耳墜,上身穿了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以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壓了上身的紅,又配以翡翠撒花洋縐裙來顯出幾分端莊,一眼看去卻又不失新娘子的喜氣,便是碧柳碧桃兩女也不禁贊了個好,外面天色漸漸亮堂,小丫頭小子們也相繼忙起來,素顏最後抿了口胭脂看向一側小丫頭,「過去世子爺那邊傳話的可有消息?」
「回少夫人話,還沒有。」
素顏皺了皺眉,外面天色不早,再等下去可就有些晚了,看一眼屋子里的丫頭她吩咐道,「你們前面帶路,咱們先去世子爺那邊看看。」李逸塵昨天的病到底是真還是假,昨夜新房他不來也就罷了,今天的請安敬茶可是閡府的事,他總該給她一個交待?
門簾才挑起來,門外一個嬤嬤板了臉一本正經的向著素顏屈膝一禮,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出口的聲音也是如同機械般不帶半點感情,平板呆滯,「少夫人,老爺和夫人以及世子正在榮康園侯著,夫人怕少夫人迷路特地請老奴前來請少夫人過去,少夫人您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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