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還未到,人潮已經將行刑的地點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中關于真假公主案的各個版本,都聲稱自己听到的才是最真實的,說的有鼻子有眼兒,一點都不次于方才的店小二。
顏亮饒有興致地听著周圍人的議論,還時不時地表現出極為感興趣的樣子附和幾聲。
任何的時代,都是看客居多,厄運降臨不到自己頭上,那麼對他人的受難就算再同情,也只是同情而已,嘆息一聲,沒有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並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為你傷心欲絕的。
柔福忐忑不安地看著日頭逐漸升到正當空,遠處傳來車輪子碾在地上的轔轔聲,人群自動自覺地閃開了一條道,一行囚車的車隊朝行刑的地點駛了進來。
當第一輛囚車駛進視線的時候,柔福只覺得這正午的日光刺得她忍不住的想流淚,一口熱血涌上胸腔堵在那里,大氣都喘不得,那不正是她的丈夫嗎?
就算是名義上的丈夫,那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正經八百嫁過的人,就算是沒有愛情,就算她很多時候對他的懦弱不屑一顧,就算他們在一起的這幾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做她的公主,他做他的駙馬,可是他畢竟罪不至死。
囚車一輛輛的駛過,後面有當初確認她身份的宦官和宮女們,如今他們全部都因為當初鑒定柔福為真而被連累,柔福心中升起一股怒氣,本以為自己死就死了,沒想到竟要連累這許多無辜之人。
就算是無法違背韋太後,柔福也沒想到她的構皇兄會懦弱至此,本還指望他能收復山河救回桓皇兄,現在這指望也統統化為了絕望,是對大宋江山和前途不抱任何希望的絕望。
柔福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顏亮一只手有力地撐在了她的腰上。
「怎麼了?」他在她耳邊柔和地問,聲音里滿是關切。
「無礙,日頭太大刺了眼。」柔福極力抑制住聲音的顫抖和腰部他所觸部位的僵硬,整個身體因為他的貼近而緊張到似乎不為她所控制。
人犯魚貫從囚車中走出跪在行刑台上,柔福看向那個仍然年輕俊秀的男子,悲傷無法自抑。
別了,世榮,別恨我,如果有來世,定當做牛做馬還這一生欠你的債,早知有今日,當初無論皇兄如何逼迫也不應該答應下嫁給你,早知有今日,平時何不對你好一些,讓你平白背了個駙馬之名卻沒有享受到駙馬之實。
此時柔福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她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不祥之人,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隨著劊子手的手起刀落,柔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同時身子往前撲了下去,而她沒看到的是,整個刑場周圍的百姓,似乎是配合她一樣的,也都齊齊跪了下去。
柔福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待看到在她房間內看書的那抹身影時,心里倒踏實了一些。
已經是掌燈時分,柔福撐著身體要坐起來,顏亮發現了她,起身走到她床邊。
柔福擠出一個虛弱的笑︰「無礙,只是沒想到自從遇到公子,就在不斷地受傷。」
顏亮雙眉微蹙︰「這是哪里話,明明是你受傷在先,說得在下好似個不祥之人似的。」
「公子所言甚是,在下失言了。」頓了下,「倒是在下才是個不祥之人。」柔福輕輕地低頭說道。
顏亮走到她床邊,晶亮的眸子在此時燭光的投射下似蒙上了一層霧,柔福不經意望進了這雙眸子里,詫異地發現他的眸色竟然是褐色的。
意識到正在同他對視,柔福慌亂中別過了目光。
顏亮盯著她看了一晌,「你和駙馬高世榮抑或是福國長公主有何關聯嗎?」
他終于問了出來,她反倒踏實了,「公子何出此言?」柔福在以退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