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表演結束後,精力旺盛的團員便起哄者要樂睇帶路,一夥人準備殺到士林夜市打牙祭,好好品嘗台灣小吃,吃完還要找間夜店狂歡。
大夥兒更衣完畢準備離開國家戲劇院時,多麗傳話給樂睇。
「樂睇,有位貝先生在門口等你,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你認識他嗎?」
樂睇見大家都好奇地望著她,便笑道︰「也許吧?我的朋友很多,就不知道是哪位貝先生。」
多麗了解的點點頭,道︰「那我轉告他你已經離開了,這樣好嗎?」
「麻煩你羅!」
那晚樂睇擔任地頭蛇與翻譯的任務,帶領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吃進夜市,等他們去射水球、撈金魚,還輪流玩起「太鼓達人」。
大夥有的吃又有的玩,覺得夜市真是棒到不行。
但卻沒有人注意到,帶頭的樂睇幾乎什麼也沒有吃。
離開士林夜市後,他們又打車前往夜店。
他們都是一群舞者,听見音樂都歡呼了一聲,自然地舞了起來,極具水準的舞姿只是小露幾手便吸引旁人的目光,成為被包圍的中心。
樂睇卻不與他們共舞,她點了一杯伏特加加馬丁尼,與人群隔離,獨自在吧台啜飲。
不多時,一名男子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樂睇,主動過來搭訕。
「小姐,你好漂亮,穿著打扮也好有型,你說Model嗎?」
樂睇幾乎可說是在阿諾的夜店里混大的,這世上大概已經沒有任何搭訕手法能令她驚訝,更何況是這種毫無創意的,所以根本不想搭理。
「我叫Steven,想跟你做個朋友,請問你怎麼稱呼?」
說完,還朝樂睇伸出手。
樂睇卻連看也不看一眼。
「走開。」
今天她的心情真的很差,這些人最好不要來煩她。
Steven嚇了一跳,沒想到樂睇看起來縴弱,說起話來卻這麼沖。
「小姐,我沒有惡意,既然出來玩,大家何不交個朋友?」
樂睇卻完全不給面子。
「走開!」
討了個沒趣,心底不爽也不敢怎樣,只好模模鼻子走開,尋找其他的搭訕目標。
那晚,大夥兒一直玩到淩晨兩點半才盡興而返,一同搭計程車回飯店。
他們一群人一面說笑著一面往電梯走去,樂睇刻意與他們拉開距離,落在眾人身後,像個獨行俠。
但當她一踏進大廳,一種仿佛被誰盯住的感覺,使她不由警覺的抬首望去——
大廳一偶的沙發上,坐著貝一葦的身影。
忽然間,飯店里的人聲仿佛都消失了。
她所有的感官只意識到他的存在。
那一瞬,她忽然恨起自己的不爭氣。
樂睇別開臉,原想當成沒看見的走過去,但貝一葦卻忽然站起,朝她快步走去,在經過她身邊時猛然箝住她的手臂,不由分手的將她拉出飯店。
*****
樂睇一路被面色陰沉的貝一葦拉到門外,塞進副駕駛座並扣上安全帶,然後看著貝一葦從車子另一側上車,發動引擎開車上路,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挾持了!
「貝一葦,你要帶我去哪里?」
「我只想要確保我們在談完話之前,你不會有機會掉頭就走。」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和他坐得那麼緊,他的氣息,他的動靜,令樂睇不由更加心煩意亂。
「有,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你昨天問的那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有隨團來台灣巡演,你會試著找我嗎?
樂睇咬住下唇,別首看向車窗外。
「沒什麼意思,你就當我隨口亂問。」
「該死的,樂睇,回答我!」
樂睇被他莫名的怒火駭住,但隨之而來的怒氣涌上她的胸口——當初走的人是他,了無音訊的也是他,他憑什麼對她動怒?
「你要我說什麼?說我真的後悔過?說我真的試著找過你?還是說我很介意你和米雅一直保持聯絡,卻刻意遺漏我?」說到最後,她連聲音都在顫抖。
可惡!她為什麼要接受他的質問?為什麼要對他坦白真實的心聲?為什麼他就不能給她保留一點尊嚴,非要她承認他早就知道的事實?
樂睇仰起頭,拼命想眨回眼里的淚意,卻力不從心。
懊死的,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崩潰!
「停車!馬上給我停車,我要下車!」她一面怒拍車門,一面去解安全帶。
貝一葦將方向盤一轉,踩下剎車,輪胎摩擦路面發出銳利的聲響,緊急在路肩停下。
「把車門打開——」
樂睇話未說完,貝一葦忽然傾過身來,將她牢牢按入懷中。
她愣了一秒,忽然像發了瘋似的推打他。
「不要,放開我!」
但是那分緊擁,始終不曾松手,他執著的緊貼住她的淚顏,不讓她回避,不讓她背著他傷心。
「樂睇……」他的聲音里帶著某種痛楚的壓抑,「從瑟林離開之前,我曾給你留了張字條,字條上寫明我為什麼必須立刻辦理休學,但在字條里,我也留下所有可供聯絡的方式。」
貝一葦的話,讓樂睇的背脊輕顫起來。
「這三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給我一通電話,哪怕是只字片語也好……可是我始終沒等到。」
樂睇閉眸,一串淚落下來。
原來,一直以來是她誤會他了。
就算分隔大半個地球,他們始終沒有背離這段感情。
他們只是短暫的錯過而已。
「我和米雅一直保持聯絡,只以為她會向我透露你的近況,而那時你我之間僅存的聯系。」
他克制不了自己,就算無法再見面,也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她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是否還是一個人?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貝一葦,全校都知道我和米雅是死對頭,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我和她之間的關系有多惡劣嗎?而你居然笨到相信她?!」她氣到捶他一記。
樂睇氣結的模樣,令貝一葦苦笑了下。
說真的,男人對這些事非常遲鈍,一直以來他以為樂睇和米雅只是喜歡斗嘴而已,若不是親眼看見米雅對待樂睇的方式,他也不會發現是米雅從中搞鬼,還一直對她心存感謝,連房子都能無償出借。
「如果不是昨天你問了那句話,我可能一輩子也想不通,為什麼分別三年後再見面,你總給我一種想逃開的感覺。」他深深望進她眼底,「對不起,讓你以為我不告而別。」
在他向她道歉的剎那,樂睇感到一陣鼻酸。
「貝一葦,你覺得這樣好嗎?分開了那麼久,我們還是最適合彼此的人嗎?我們不一定要勉強在一起,或許我們只是想要圓三年前未完成的夢而已——」
貝一葦卻打斷她,「樂睇,相信我,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你要什麼?」
「你,就只是你。」他捧住她的臉,她注意到他眼眶下寫著睡眠不足的暗影,與臉上疲憊的痕跡,但他的目光卻虔誠的令她為之心顫。「你就是我唯一的渴求。」
這一刻,樂睇的離職全面棄守,發出一聲低喊,投入貝一葦的懷中。
貝一葦緊抱住樂睇,緊的仿佛要將兩人融為一體。
他含著如釋重負的笑,在心中默默起誓——這失而復得的寶貝,他要珍愛一輩子,永遠也不要放手。
*****
每個月的第一個周五,是貝家的「家庭日」。
在這一天的晚上,貝家的成員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全部撇到一邊,乖乖回家吃團圓飯。
這一天的晚餐時分,貝家人圍著圓形餐座而坐,貝家的四個孩子——君頤、怡文、露琪、一葦,按照年齡大小,坐在他們從小到大不變的位置上,而貝家的三女婿韓兆堂,則坐在嬌妻露琪的對面、貝一葦與貝家的大家長貝德威之間。
坐在首座的貝德威,他的眉心微蹙,仿佛有什麼天大的困擾,他的視線在大女兒君頤和二女兒怡文之間游移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
「唉~~」
「爸,怎麼了?」一旁的韓兆堂關切的問。
貝露琪抿著唇笑,「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
所謂的「老毛病」,倒不如說是貝德威的「宿願」——
自從老婆過世後,他將生活重心全放在兒女身上,一心巴望著他們能有個好歸宿、好姻緣,這樣他對老婆才能交代。
不過到目前為止,只有老三露琪如願出閣,令他稍感安慰,老大、老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而她們兩人都已逼近三十大關!
「我說,君頤啊……」
來了!貝家長女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第N度成為標靶。
「什麼事,爸爸?」
「女孩子對工作有熱忱是很好,可是再過兩個月,你就滿三十了那……」
「三十歲有什麼不好?」
「這個……女人過了三十,選擇性會變少。」
超自信的貝君頤絲毫不以為意的說︰「爸,你別操多余的心,你女兒我行情還是很好的。」
貝德威一時語塞。
這話一點也不夸張。
年齡二十九歲又十個月的貝君頤,打小就是美人胎,小時候是小美人,長大後理所當然變成大美人,打從她上幼稚園起,追求者可是從來沒有間斷過。
「對呀!爸,你一點也不必為大姐擔心!」怡文笑道。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們知不知道,最近雷家——」
「噓、噓~~~」貝怡文、貝露琪有志一同的噓貝德威,就怕貝君頤听見「雷」這個字又要變臉。
「沒關系,讓爸爸說。」貝君頤放下刀叉,優雅地拿起高腳杯啜了一口氣泡礦泉水,「爸,你說雷家怎麼樣?」
「雷氏夫婦很積極的幫雷明彥介紹相親物件,听說最近明彥和某食品集團的二千金走得很近,兩人常常一塊去看畫展、听音樂會,雷氏夫婦還告訴我說,看樣子好事應該近了——」
「啪」的一聲,伴隨一陣玻璃破裂與驚呼聲——是的,貝君頤再度把高腳杯掐斷了。
「大姐……」怡文擔心地問︰「你的手有沒有怎麼樣?」
「放心,我好得很!」其實貝君頤心里真正的想法是——雷明彥那家伙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見異思遷?!
「大姐,你真的沒事嗎?」露琪不放心的問。他總覺得大姐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看起來好可怕喔!
「哦呵呵呵~~我會有什麼事?當然沒事!雷明彥要跟誰交往是他的自由,大家不要再談他了,吃飯吃飯!」
旁觀一切的貝一葦,則是在心底默默嘆氣——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大姐才肯面對自己對雷明彥的感情?
貝德威本想利用雷明彥「刺激」大女兒,不過在君頤「發飆」後,德威不敢再提半句,只好轉向二女兒下手。
「我說,怡文啊……爸爸有個老同學,他的兒子最近剛從美國念完碩士回來,你要不要——」
「不要。」貝怡文話沒听完,就立刻拒絕。
「但是對方條件真的很好——」
「不要。」
「你真的不考慮——」
「不要。」怡文斬釘截鐵地道︰「反正不管我跟誰相親都不會成功,所以我已經放棄了。」
嗚……貝德威真想痛哭。
他只不過是希望女兒能有好的姻緣,這樣又很過分嗎?為什麼事情偏偏不能如願?
韓兆堂見岳父大人如此沮喪,沮喪到連飯也不想吃了,想了一想後說道︰「爸,我帶了一瓶上好的白蘭地過來,不如我們一起喝吧?」
「好……」
說著,垮著雙肩的貝德威就要和女婿一同離席。
一直沒說話的貝一葦忽然開口——
「等一下。」
「一葦,怎麼啦?」貝德威無精打采的問兒子。
「我有件事想要趁今天宣布。」
「什麼事這麼慎重?」貝君頤看出弟弟的表情不同於平常。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貝一葦臉上,害他不自在的乾咳了下。
「我有喜歡的人了。」
沉默。
三秒鐘過後,貝德威好像中了樂透一樣跳起來。
「真的?是誰?」
「她叫裴樂睇,是諾夫斯基舞團的舞者。」提起樂睇,貝一葦的目光柔了。
「我知道她!」怡文忽然叫道︰「她是最被看好的現代舞明日之星!」
「諾夫斯基舞團……是不是最近在台灣演出、並造成一陣現代舞風潮的舞團?」露琪問道。
「是的。」貝一葦帶著笑意回答。
「難怪你這陣子天天往國家戲劇院跑,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貝君頤揶揄弟弟。
「那位裴小姐這麼優秀啊?」貝德威笑吟吟的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在瑟林念書時認識的,也算是相識很久了,直到最近才開始正式交往。」
「這種好事怎麼不早點講?」貝德威樂得紅光滿面,重重拍了下兒子的肩,「既然如此,找一天請那位裴小姐來我們家吃飯,大家認識認識啊!」
「好,我會轉告她。」
「好,好極了!」心情很好的貝德威重新入席,並且拉開嗓門喚著,「王嫂,王嫂!」
「欸。」王嫂從廚房里走出來。
「先把桌上的碎玻璃清一清,再去拿瓶香檳過來,家里有好事不喝香檳慶祝怎麼行?哈哈哈……」
*****
羅曼、諾夫斯基舞團連續四場的演出,獲得了熱烈的回響,所有的電子、文字媒體都一窩蜂的報導這件文藝盛事,讓舞團的知名度更上層樓。
但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諾夫斯基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更難看。
除了樂睇。
第四場演出結束後,樂睇又被叫到休息室。
樂睇這幾天的表演不管有多努力,諾夫斯基總是不滿意,她下舞台後沒有一天不挨,這次她已有心理準備,老師將她找去,肯定又有一頓好罵。
當她踏進休息室,樂睇愣了一下。
原以為會如往常只有自己和諾夫斯基,沒想到今天又多了一個人,那是在「愛」這台舞作里,擔任「白色」一角候補舞者伊琳。
伊琳看見樂睇進來,緊張的對她點了點頭,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全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休息室來。
諾夫斯基背對她們許久,始終不發一語。
就在她們快要因為那僵持到氣氛而胃痛時,諾夫斯基終於打破沉默——
「明天是台北場次的最後一場,才明天開始,由伊琳取代樂睇的角色,台中和高雄的表演樂睇也不必隨行。就這樣,你們可以出去了。」
這表示……她被換角了!
「老師!」樂睇喊道。
諾夫斯基猛地轉身,挑高了花白的眉。
「怎麼?我說的話有哪一個字你听不懂的?」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
雖然樂睇強自壓抑,但憤怒與不服氣仍寫在她的臉上。
諾夫斯基看了伊琳一眼,以下巴朝門口一揚。
「是,老師。」伊琳帶著既驚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退了出去,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和其他團員宣布這個大好消息。
休息室內,剩下樂睇與諾夫斯基對峙。
「理由,我在演出的第一天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是你一直沒有听進去。」
「我遵照您的指示,極力揣摩您要的感覺,我做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諾夫斯基怒道︰「過去你的舞蹈是『融入』,現在的你只是在『演出』!我的舞團要一個舞蹈演員做什麼?你不如去百老匯跳舞算了!」
「但是我的跳法並沒有改變啊!」她爭辯著。
「對,但是你的心態卻變了,這就是我把你換掉的理由!」
「老師……」
「你給我好好回想,從前的你是怎麼詮釋『稚愛』的?如果想不出來,就再也別回舞團!我這里不需要一個半吊子的舞者,我的舞團也不養沒用的人!」
說完,諾夫斯基怒不可遏的甩門離去。
像一道驚雷劈過,樂睇愕然呆立良久。
在她最荒廢舞蹈的時候也不曾放棄她的諾夫斯基,在舞蹈事業上亦師亦父的諾夫斯基,第一次對她表現出如此痛切的失望。
這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嘗到被全盤否定的滋味。
*****
吃過晚飯,貝一葦由司機開車送他前往國家戲劇院。
今晚是諾夫斯基舞團在台北的最後一場演出,雖然已確定會在台北再加演三場,不過那是兩星期後的事,在舞團南下的這段期間,兩人若要見面,勢必不可能像在台北一樣容易。
與樂睇交往時,貝一葦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未來必定會因樂睇工作的關系而聚少離多,但他不會阻止樂睇追尋她的夢想,因為他太過了解舞蹈對她的意義;他願意扮演一個港灣,一個守護者,在樂睇倦極回返時,有個可以安心棲息之所。
貝一葦準時入場,位置在前排正中央。
七點半,戲劇院的燈光暗下,簾幕拉起,表演正式開始。但是——
舞台上,那個跳「白色」的舞者,竟不是樂睇!
貝一葦一度以為是自己隱形眼鏡度數不夠,但是他買上推翻了這個想法——
就算不能確認舞者的面容,但在同一台舞劇看過四次後,他怎麼可能錯認樂睇的舞姿?
樂睇呢?如果她不在舞台上,那她去了哪里?
昨天分別時她還好好的,會不會是上台前臨時出了什麼狀況?她病了嗎?或是練習時扭傷了腳?
貝一葦雖然坐在位子上,卻對舞台上的表演視而不見。
他就這樣心神不寧著,好不容易挨到中場休息,他迅速走出表演廳到大廳打電話。
樂睇的手機響了許久,然後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他又試了幾次,結果相同。
貝一葦放棄打電話,直接離開戲劇院。
劇院外,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大雨,貝一葦冒雨攔了部計程車,直奔樂睇所著的飯店。
貝一葦敲著1662號房的房門,始終無人回應,原以為樂睇不在飯店里,卻隱約听見房內傳來電視的聲音。
他試著轉動門把,沒想到門卻開了,他走進房內,房內非常的暗。
電視機開著,放映著樂睇跳「愛」的練習光碟,卻沒有人在看。
「樂睇?」他喊著,卻沒有回音,直到他看見床邊有一團白白的東西動了動。
他走過去,看見樂睇裹著床單縮成一團。
他模索著,點亮了床頭燈,這才看見她蒼白無血色的臉。
突來的光線刺激了她酸澀的眼,她難受的轉開臉,幾乎想用床單蒙住自己。
貝一葦在她面前蹲下,她的樣子令他好擔心。
「樂睇?」
樂睇听見有人在喚她,鼻端嗅到了雨水的氣味,樂睇茫然的轉向聲音的來源,貝一葦的憂慮的面容,由一團模糊地殘影逐漸變得清晰。
「一葦……」她的聲音沙啞。
「發生什麼事了?你病了嗎?」
她搖頭,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貝一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是跟著她。
樂睇在到小幾前,拿起DVD放映機的遙控器,按下「播放」鍵,將光碟重新放映一遍。
這張光碟,從昨夜到現在,她不吃不睡已經反復看了幾十遍,想要找出諾夫斯基所說的不同,可是她就是找不到。
她不懂,她的舞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被換角!
忽然間,一種又氣又急的情緒猛然迸發,她驀地摔掉受傷的遙控器,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用力擲向牆壁,抱枕飛過去砸中了花瓶,花瓶跌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還不夠,樂睇又抓起另一個抱枕,狠命再擲。
「樂睇!」貝一葦從背後抱住她,怕她傷了自己。
「放開我!」她生氣的怒吼著。
貝一葦聲音冷靜。「不。」
那個「不」字,惹得樂睇怒火頓起,她開始發狂掙扎、捶打他的手臂、亂踢……但貝一葦始終不為所動的抱緊她,不肯放手。
一整日沒有進食使她很快的耗盡力氣,當她癱軟下來,開始痛泣,貝一葦將她轉向自己,抱住她,緊貼著她淚濕的頰,任她宣泄。
樂睇在貝一葦的懷中哭到聲嘶力竭,直到再也掉不出半滴淚,任由他將她抱上床。
躺上床後,樂睇將自己蜷縮起來,拉起被子蓋住頭臉,像個無助又不願面對世界的孩子,她累到不能思考,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辦?如果不能跳舞,她就不是裴樂睇了啊……
貝一葦用床邊的電話叫了客房服務,片刻後,服務人員送來貝一葦所點的餐,並且安靜而有效率的清掃了地上的花瓶碎片,在服務人員退下前,貝一葦從皮夾里抽了張紙鈔做小費,並低聲道了謝。
服務人員離開後,貝一葦將餐盤端到床邊。
「樂睇,來,吃點東西。」
「不要……」她縮得更深。
「你必須吃東西。」他堅持著,同時不由分說的拉掉被子,將她從床上扶起來。
因為累到無法反抗,樂睇只好听從他的話,努力將手上的那盤食物塞進嘴里。
她機械性的咀嚼,完全的食不知味,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麼,只知道當盤子空了,貝一葦將空盤拿走,換給她一杯熱茶。
「喝下去。」
樂睇依言喝掉那杯茶。
當杯子空了,貝一葦再度將杯子從她手里拿走,然後扶她躺下,重新為她蓋上被子。
「好了,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覺。」
樂睇原以為自己做不到,可是當他調暗了燈光,不一會她便像失去能源的電腦一般,墜入深沉的黑暗中。
*****
當樂睇再度轉醒,天色已經大亮。
有一瞬間,她想不起來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四肢沉重,非常疲乏。
她掀被起身,在經過沙發的時候,訝異的發現貝一葦蓋著外套,在沙發上坐著睡著了。
這時,她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在她最接近崩潰的時候,貝一葦神奇的來到她的身邊,那些爆發的憤怒、痛哭、自怨自艾,貝一葦全都承受了下來,強迫她吃,強迫她喝,強迫她睡,並且沒有多問一句話。
他看顧她,就像狼看顧著受傷的愛侶,無怨無悔。
樂睇伸出手,想要觸踫他的臉,但怕吵醒他,所以又縮回去。
冷不防,她縮回的手被捉住。
樂睇一怔,望向貝一葦,只見他目光清亮,根本不像個剛睡醒的人。
「你沒睡著?」
「我只是閉目養神。」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回家休息?」
他淡淡一笑,大手撫上她蒼白的容顏。
「你這樣子,教我怎麼放心留你一個人?」
她垂眸,歉然道︰「抱歉,昨天我還遷怒你……」
貝一葦搖搖頭,「我感覺的出來你在舞蹈上遇見了瓶頸,樂睇,求好心切是好事,但不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更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
樂睇心一緊,有種溫暖的感應滿溢著。
他懂,他居然懂。
從昨晚到現在,她什麼也沒有解釋,但是他都了解,都體諒。
她爬上沙發,伸長了手臂用力的抱住他,將臉蛋深深的埋進他的懷中。
然後,她捧住他的俊顏,主動送上自己的吻。
貝一葦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他的回應立時且歡然。
男性的薄唇反客為主地噙住了她的唇瓣,以舌頭她的口腔內部,渴求著她的芳津,仿佛唯恐不夠貼近一般,他將樂睇攬過去抱到大腿上,更加深了這個吻,大手有如膜拜般的過她的曲線,熟稔地在她的敏感處停留,帶來灼人的熱度。
樂睇模索著他胸前的紐扣,想要月兌去他的襯衫。
察覺到她的意圖,貝一葦停下的動作,用最快的速度扯掉襯衫,露出寬闊的胸膛,然後翻身覆住她。
樂睇輕喘一聲,感覺男性的堅挺透過兩人的衣料,抵住她大腿之間的柔軟。
他熾熱的體溫與清爽的味道,像一張柔情的網圍裹住她,使她發出像貓咪般滿足的輕嘆,貝一葦緩慢的親吻她,溫柔的她,然後他像拆解一樣最美好的禮物,褪去她寬松的罩衫。
微涼的空氣,使她輕顫了下,貝一葦察覺了,立刻以密密的吻使她暖和起來。
樂睇仰望著貝一葦,在他的眼眸中看見滿滿的寵溺與濃烈的愛意。
她圈著他的頸項,吻著他的唇,刻意向上拱起身子,扭動著縴腰,讓兩人短兵相接的那一處更加契合、貼近。
貝一葦發出一聲近乎壓抑的抽息,自制力瀕臨瓦解。
他不想躁進,但這個小女人卻任性的不理會那些,擅自加快了節奏。
「樂睇……」他望住她,聲音因可望而變得格外低啞。
「我想要你……」她貼在他唇上低喃,媚眼如絲。
這句話比十顆原子彈的威力更驚人,炸得他理智盡失。
他熾熱的唇舌,由她的喉嚨延伸至胸脯,以手指揉捻她腿間的濕潤,直至她變得溫暖而潮濕。
當貝一葦確定她已濕潤的足以接受他,他才褪盡兩人身上僅存的衣物,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推進她的領域中。
當他佔領她的時候,她也佔領了他;當她屬於他的時候,他也徹底屬於她,在兩人緊密結合的瞬間,世界仿佛完整了。
樂睇在貝一葦的身下嬌喘著,雪白的皮膚染上了粉紅色的艷澤,如同一朵嬌艷的玫瑰,終於在細心地看顧下盛放,展露奪人的艷姿,緊緊攫住貝一葦的視線,使他為之屏息。
他開始律動,起先是緩慢的,但是當樂睇開始配合他拱身時,深緩的靜流變成洶涌的狂潮——
貝一葦閉眸低吼一聲,節奏開始失控。
接下來的幾分鐘有如狂風暴雨,將兩人卷上天際。
劇烈而急速的沖刺,將兩人拋過無形的高點,強烈的歡愉在瞬間爆發,有如終於潰決的洪水般淹沒了他們……
餅後,他崩潰的倒在她的頸側,胸膛如風箱般劇烈鼓動,樂睇則全身虛弱,抱著他的頭,感受著他胸膛強而有力的心跳,在這一刻,她感到滿足。
短暫的歇息一會兒後,貝一葦從沙發上起身,然後彎腰抱起樂睇回到床上,替她蓋上被子,等他當回她身邊時,她挪動身子鑽進他懷里,尋到一個最舒適的位置,貝一葦則分出一只手擁著她。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房內一燈如豆。
對他們而言,這小小的房間就是全世界,彼此的懷抱就是永恆。
樂睇閉上眼楮,累得睡著了。
*****
小睡片刻後,貝一葦慢慢轉醒。
他醒來後的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望向床的另一側——
她在。
樂睇就蜷臥在他的身邊,呼吸均勻而綿長,顯然還熟睡著。
她就在他的身邊,沒有消失。
那一刻,一抹笑意爬上了他的唇角,貝一葦滿足地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他凝視著熟睡中的樂睇,眷眷戀得無法挪開視線。
她毫不設防的面容,像小貝比一樣純淨美好,濃密而縴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弧半月形的淺影,像蝶翅般靜靜的棲息;美好的長發略顯淩亂的披散在肩頭與枕上,襯著瑩白的肌膚,在晨光的下,一切的一切,就像幅絕美的畫,他想要將這一幕永遠的烙印在腦海里。
不知經過了多久,樂睇在絲被下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楮。
起先,她有種不知置身何處的茫然,直到她的目光與貝一葦相遇。
「嗨。」她朝他笑。
「嗨,」貝一葦情不自禁的傾過身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睡得好嗎?」
「嗯……」
「會不會冷?你昨天幾乎沒怎麼吃。」他將一綹發絲勾到她耳後。
樂睇先是微怔了下,然後意會到貝一葦是想起他們第一次後,她冷到甚至得下床沖熱水澡的事,擔心她又犯了畏寒的老毛病,心底不由一陣暖。
「不冷,雖然消耗了大量熱量,可是台灣最令人懷念的地方,就是氣候很溫暖。即便是十月末,感覺起來也和夏天沒兩樣。」
「台灣算是你的故鄉,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因為被諾夫斯基下令禁止隨團演出,她忽然間多出兩個星期的空檔,除去每天固定一個小時的握桿拉筋之外,樂睇根本無事可做,或許出去走一走能轉換心情。
樂睇想了想,片刻後,她給了貝一葦一個超乎想像的答案︰「那就……陪我回我小時候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