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臨近,一朵朵白雲碩大純白,高懸于碧藍如洗的天空之中。陽光透過大氣層灑落人間,整個世界顯得光彩奪目,透出生的喜悅。
南航客機自首都國際機場跑道滑翔升空,耳膜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擠壓,直欲破裂。座椅微微的震動感,提醒著她,成都,已經在望。她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穿透雲層,一泄千里。機場跑道如一彎玉帶,在眼底一分分縮小,而遠處傲然挺立的建築物,似一枚枚春筍,勃勃生機奔涌而出。
時間,真的過去很久了,久到周圍的事物已經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還記得當初遠赴加拿大時的心情,外婆的驟然離世,如同一只絕情的手,奪走了她生的希望。世界只剩下茫然與不安,如影隨形。那一天,天空也不似現在的楮朗,卻處處顯露著陰霾。在首都機場,遠道而回的媽媽容顏憔悴,一雙哀傷的眼楮卻總是望著自己,相顧無言。記憶里的她只停留在4歲那年的秋日,她一臉耀眼的笑容,在陽光下是那般明朗。像是一盞明亮的燈,那麼刺眼炫目,越發顯得自己的一顆心慘淡無光。
宋雪怡被外婆抱在懷里,一味向她揮手道別。
很長一段時間里,已經淡忘了她的樣子,或許在潛意識中,她不願再想起這個媽媽,不願意承認她拋棄自己的事實。她的童年,是外婆撐開一片明淨的天空。喜怒哀樂,這個女人卻從不曾介入。過多的歲月里,她的世界只有慈愛的外婆,久而久之,自然漸漸地淡忘了曾經的媽媽。
在幾萬英尺的高空,在飛往成都的客機上,卻有一人思緒翻飛,心事如潮。
一張蒼老的臉在眼前閃現,忽遠忽近。宋雪怡一瞬間竟有種恍然若夢的錯覺。她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在奔騰的河流之中,水花拍打著身體,湍急的水流令自己無法站穩腳跟,只得隨波逐流。
大浪淘沙!人,不過是塵世間微小的一粒塵埃罷了。
記憶里的外婆,大概早已被時間的手掩埋進歷史的洪荒里。只是她的腦海中,還留存太多回憶,年歲越久,越是無法忘懷。
十三年了……當初靜謐的小院,如今只怕是高樓林立的商業區了吧?自己又該往何處尋找當初的影子?
回過神來,恰見美麗的空姐踱著儀態萬方的步子,軟語溫言提醒乘客。釋然一笑,逝者已矣,又何苦如此執著?
只是記憶里的那株槐樹,現在安身何處?
四月的天已經微暖,讓人感覺到夏日臨近的腳步。記憶里的洋槐,每到這個時節便會花滿枝頭,一串串白玉似的花朵迎風輕舞,空氣里那素雅的清香繚繞不絕。恰似一名香氣襲人的翩翩少女,裙裾飄飄,靈氣逼人。
外婆早年喪夫,膝下無兒,只有媽媽一個女兒。宋雪怡四歲那年,年輕美麗的李思雲離開中國,遠赴加拿大,開始另一段人生。留下年邁的母親與幼小的女兒,相依為命。長年的孤苦冷清,壓抑在老人心間,無人訴說,她便把所有的相思寄托在這院門前的槐樹上。很多時候,宋雪怡總是看見她一個人落寞地站在樹下,一張面孔如同隔著薄霧,黯然神傷地凝望這株高大的槐樹。
她還記得,每年的這個時候,外婆總會一臉追思地在院門前的長椅上靜坐,一坐就是很久,忘記了時間。她還記得,小時候因為好奇總是纏著外婆,要她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她還記得,當時的外婆總是慈愛地撫模她的頭,含笑沉思,再娓娓道來。正是因為那種表情,讓她一度糾纏,一度渴望。
回憶一旦被觸及,就如同開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宋雪怡還沉浸在過往的時候,飛機便已著陸,她不得不擱淺紛亂的思緒。
下了飛機,她跟隨擁擠的人潮,自貴賓通道乘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