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後。
黎錦王朝迎來了十年一度的國慶盛典。當今天子是個年輕有為的明君,俊逸明朗。眉目如若星辰,璀璨,遙不可及。**佳麗無數,卻並未年少沖動引發任何一起紅顏禍水。皇後的位置也是一直由初始的太子妃坐著。偌大的**並沒有誰盛寵不衰,是賢臣百姓想要的雨露均沾。也因此,無數閨閣女子對其的向往便又加深一層。明朗風流的正人君子往往比之徒來得更受歡迎一些。更何況,那男人還是位于萬萬人之上的皇上,也由不得她們不去幻想,不去奢望。當然,這不包括黎婉素。雖然,她的阿瑪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雖然,她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她比平常女子更清楚更可以直接目睹他的耀眼。雖然,她亦常常出入宮廷,太後伯母待她很好。只是,阿瑪說過的,當今聖上不是平常女子可以降服的。
她不能做愚蠢的事。明知不可得還要,不是她的作風。
平歷年七月初七。是黎婉素的生辰。阿瑪送了她一套純藍的流紈裙,微微露肩,束腰,越發顯得她身材修長,不似大多大家閨秀的嬌小。此外,還有一整套的宮廷御用發飾。是太後著人送來的。細長晶瑩通透的簪子,天然植物自雪山采來的冰蓮,還有世間僅有的一盒用琉璃盛放的胭脂粉,通體純白,可女敕膚去痕。是太後伯母專門讓人為她調配的。她是該感受到許多人對她的溺寵的,可是,有好就總會有壞的。她的臉,小時候因一個女佣將對她娘親的怨恨撒到她的身上,「極不小心」的用刀子劃破,雖然後來那女佣也被阿瑪趕了出去,她的臉卻是無論用怎樣的靈丹妙藥都無法復原。
自記事起,她便執拗地每日都要帶著白色面巾。她是極自卑的,又不愛言語。除卻阿瑪和黎伯,她很少與人說話。出入宮廷時更是,阿瑪曾教導過,多一句不如少一言,禍從口出。阿瑪雖不怎麼過問政事,但自小便是在宮闈中長大,所見所聞都是極有遠見的。
「婉兒,太後讓你去參加明天的盛典。本來我是要推月兌的,這樣會見太多的人,我怕你不適應,只是,這一次。」「阿瑪,我去就是了。」黎婉素乖乖應下,阿瑪是為難的。這一次,管家爺爺早就同她講過注意事項了,這一次幾乎每一個五品以上官員的千金或少爺都要出席。人員的充數,一方面就是為了向別國的使者顯示國力昌盛。另一方面,也是每個人心知肚明的吧!至少,是每個閨閣女子所盼望的,這是她們唯一一次可以下意識的為自己挑選合意的郎君。而這些,對于黎婉素大約只有折磨了吧,平時那些下人鄙夷的表情她已經有些受夠了。這一次,又不知該接受怎樣的奚落呢?
六年前。洛軒哥哥一定忘了六年前了吧。
六年前,她遮了面紗隨阿瑪一同下江南。幼小不懂人情,貪玩的本性似是一出那個寬大的宅子便暴露無疑了。她和阿瑪失散,然後,遇到一個大哥哥。是大她七歲的年紀。
她莫名其妙的一路跟隨他,小小的年紀並不懂太多,只覺得那個人似乎只要離去便再也找不到了。他能給她極怪異的安全感。她讀過很多書,終年不出家門,甚至自己的閨房都極少離開,大多時間都用來了阿瑪要求的琴棋書畫。她讀過那麼多書,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透他帶給她的感覺,不同于阿瑪的寵溺,不同于黎伯的和藹,終了,也只淺淺的認為了是「怪異的安全感。」
他終于牽了她的小手,像對待鄰家妹妹一般。一起玩耍,一塊嬉戲。這個小女孩眼楮里的東西是與他身邊的其他人不同的,她不求什麼,似是只要可以跟隨他就足夠了。她讓他覺得莫名的安心,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一絲的勾心斗角,單純的要人想要好好保護著不被這骯髒的塵世污染。
後來,她同與父親失散時一樣,又奇跡般的跑了回去。一開始她就是故意的,坐在轎子里時她就注意到他,是那麼好看的大哥哥,那麼好看。映照得她心底的陰霾都開始透亮起來。他並不問她帶面巾的原因,她自有她的理由,可是他不問,也不惡意挑釁,便是極大地理解了。
他沒想過她會忽然消失,同出現時一樣,只瞬間的事。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後悔,他告訴了她他的姓名,卻是極善解人意的沒有問她的。而後,茫茫人海,哪還有尋到的理由?
就像一場夢一樣。他告訴自己,就當是冥冥之中上天給予他的一次紓解。
可是,黎婉素一直記得他。她不可能不記得,洛軒,黎洛軒。當今聖上黎洛軒。六年前,她便常听阿瑪提起當朝太子黎洛軒在將來一定是個明君。阿瑪的慧眼識人總是那麼準。他果真是一個明君。百姓安居樂業,外無憂,內無患。只是,他的妃子納了一個又一個,**佳麗數不盡數。當然,偶爾黎婉素也會天真的幻想,哪怕做得他身邊的一名小宮女也是幸福的,只要可以看到他,就足夠了。可惜,沒有沒有。她只是依靠著幼時的記憶畫了一幅又一幅她幻想中他六年後的模樣。
然而,這樣的願望,不為人知,也不可以為人知道,流傳出去,她的阿瑪還不知要為此背負怎樣的名聲?甚至六年前那一次,她都對阿瑪撒了謊只說是走散,而沒有絲毫言及洛軒。阿瑪太過寵她,娘親的故事她有听黎伯講過,阿瑪大約是將對娘親的愛一並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怕阿瑪真的會不顧一切去求聖上納她為妃。她是想留在他身邊,但不要委曲求全。不是她的,她不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