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的夕陽穿過高大的玄木門射進殿內,正在舞動的女子沒有絲毫的停留。那太陽在這一日里,生命的余暉盡數灑到她的身上,是極淡極淡地橘黃,映襯進她純紫素淨的裙子里,宛然便多了塵世的色彩。可親近,可觸模,不再那麼疏離。她適時的張開雙臂,一圈一圈的轉,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欲在太陽離開地平線前沖破阻礙。是了,那縈繞在橘色光圈里的紫蝶,似是絕望,又似浴火重生。
末了,黎婉素低頭看了眼衣裙,還好,整潔如初。也多虧了鈴兒姐姐的裁剪,除卻在腰處用了柔軟有彈力的紫紗緊貼著腰部以外,其余的卻是異常寬松的。想著便俯身叩了幾叩,卻是良久都未曾听到聖上喚她「平身」的聲音。提起聲音,大殿內是一樣的寂靜,莫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嗎?想到這,黎婉素的心猛地一顫,剛準備抬頭看個究竟,便听到身後有虛弱仍沉穩的聲音響起。
「皇兒,莫不是看得痴了?」
這一聲言笑終是讓人們從之前的恍惚中驚醒,贊許聲四下響起,只瞬間大殿中央就綻開了漫天飛舞的牡丹花。普天之下,能如此朗聲笑著並喚皇上為皇兒的人怕是只有太後一人了,而太後的笑意明顯是對殿中央那貝勒千金極意贊賞了,作為皇上的貼身太監劉長樂自是在第一時間打開機關讓這牡丹漫天飄飛的。「嘖嘖,當真是國色天香!」末了,劉長樂仍忍不住小聲嘀咕。
「母後,您怎麼來了?」這一聲喚得甚是急切,太後聖體微恙是群臣皆知的事實,而皇上如此這般,關切之情溢于言表,當真是不負了一代明君。黎錦王朝一直以來均是以孝治國,聖上如此這般,自是一代明君。黎洛軒走下龍椅,疾步走上前,太後身邊的太監適時的讓開,讓黎洛軒攙住太後。
「來,起來,讓哀家瞧瞧。」對于皇上的問話,太後倒是沒有答言,反而是上前一步伸手欲攙了殿中央跪著的女子起來。黎婉素自是迅速起身,然後上前一步,只是並未抬頭。她曾進宮多次,再加之鈴兒姐姐的教導,自是明白該如何做如何說的。這宮里的規矩,條條框框都是要小心翼翼的,走錯一步,便是有可能被滿門抄斬。鈴兒姐姐如此說時,她的心恍如墜入冰窟一般。她自是知道宮里與別處不同,卻是沒想過會一句話便攸關性命。
「你走近一些。」
這一聲卻是出自黎洛軒。
于是,偌大的朝堂再一次靜了,連同溫暖柔和的夕陽都變得薄涼起來,沒有了氤氳的光圈。皇上金口玉言,普天之下莫敢不從。黎婉素順從的上前一步,靜靜埋首的眼楮剛剛好看到三個人的足尖。自己純白為阿瑪發喪的鞋子,太後鞋子上象征雍容華貴的牡丹花,還有,那雙明黃的龍靴。只一眼,黎婉素便悄悄移了目光不敢再看。黎洛軒,他是當今聖上,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那個白衣飄袂的大哥哥才是她心心念念不肯忘卻的人。他們或許早就不是同一人了。
黎洛軒怔住。
初時,她盈盈下跪喚他萬歲時,他注意到她眉眼下的紗巾,便覺得似曾相識一般。意欲想起時,她的蝶舞便開始轉動起來,慶典之上跳舞倒也不是先例,只這大理石的地面極為光滑,甚少有女子敢冒險一試。稍有不慎,與眾人面前摔倒,是否摔傷倒在其次,失了其父在眾位大臣前的顏面倒是極為嚴重的。可是,她不僅跳了,而且跳得安穩,不曾有一個步調失滑。
她舞得那麼美,美到極致。
他一直驚異于她的舞姿,輕靈飄逸,宛若林中自由自在的蝴蝶,還是少見的紫蝶。此時,出離了那恍惚,他方才憶起六年前他曾邂逅的那個戴純白紗巾的小女孩。現在,也該是這麼大了吧。卻不知,是否為同一人?
「婉兒,何不將這紗巾取下?」太後微笑道,說罷已伸手觸到她的耳側。
「不!」黎婉素驚呼,極力壓制的聲音仍是沖破胸腔跑了出來。許是動作太過劇烈,許是知道旁邊站立的是心愛之人之後便一直緊張,許是倒退時踩到了拽地的裙擺。她一個傾身便毫無預兆的向後躺去,臨至最後一刻仍緊緊的護著左耳側邊的禁錮。她已沒有力氣,昨晚一夜未眠,今天也只是在來時吃了些糕點,而剛剛那曲舞似是耗盡了她這一生的力氣。她直直的躺下,身上負載的任何壓力只想在那一瞬間頃刻卸去。她好想睡。在那麼一刻,她只願無牽無掛來,懵懵懂懂而去。這一曲舞,既是得了太後和皇上的滿意,自是不會虧待了她府里的人。如此,她亦可安心去的。就這樣睡吧,不眠不醒。
而後。
似是有誰溫軟寬闊的懷抱。
似是有誰在耳邊小心的叮嚀。
似是有誰撫了她臉頰上方的面紗,而後仍是小心的放開。
似是有誰縴長有力的手指與她僅僅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