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天早在唐鈺回家前就已經洗過澡,他坐在沙發上看完最後一份資料,抬手看了看手表,唐鈺進去了快一個小時了,怎麼還不出來?
他走到浴室前拍門,「糖糖,你還沒洗好嗎?」沒人回答。
「糖糖,你在干嘛?」依然沒反應。
「糖糖,你有听到我說話嗎?」吳昊天急了,把門拍得越來越響,「糖糖,發生了什麼事?回答我!」
吳昊天覺得事情不妙,急忙從抽屜里找出備用鑰匙,打開浴室的門,走進去就發現唐鈺緊閉著雙眼,整個人歪斜在浴白里,一只胳膊靠在浴白之上。
「糖糖!」吳昊天驚慌失措地去拍打她的小臉,「糖糖,你醒醒!」
「別吵啦……」唐鈺迷迷糊糊地在浴白里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吳昊天看到她迷糊的樣子,才發現原來她是睡著了,這個時候叫醒她也沒用,她還全身抹著沐浴乳,根本就起不來。
……
事後,兩個人在浴白之內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他粗戛的聲音讓唐鈺的心中悸動,吳昊天說︰「糖糖,我希望這一年趕快過去,這樣我們彼此,就不會因契約而心存芥蒂……」他好希望這一年快點過去,那樣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他們之間不需要什麼契約,而是因為愛著彼此,而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吳昊天現在能說的只有這些,他此時無法說出關于愛的承諾,說的多了反而矯情,他的愛意已經化作濃濃的深情。
唐鈺閉著眼楮,縮在吳昊天的懷里不說話,眼角卻溢出清澈的淚花,隨著臉上的水漬滑落臉龐,她心中無限悲戚,有著說不出的悵然和空虛。
原來吳昊天早就想結束彼此的關系,他在等契約結束,就可以月兌離她,而她也只不過是他暖床的一個伴侶罷了!
吳昊天並不知道唐鈺小女人的心思,他抱著她回到床上,不發一言地摟她進懷,安穩的睡覺。
唐鈺並不知道,一個男人如果和一個女人只睡覺、不,那他一定很愛她……
那一夜,唐鈺再次失眠,身邊是溫暖的懷抱,而她的心卻是冰冷的;如果吳昊天的心思,是想盡快平穩地度過這剩余的契約時間,那麼她還有什麼可以糾纏的呢?早在最開始,迫切希望結束他們之間契約關系,想逃離這個男人的,不是她嗎?
如果這樣……唐鈺在吳昊天的懷里翻了個身,她伸出手,在半空中沿著吳昊天稜角分明的臉龐畫著,這濃眉、這黑密的睫毛、這翹起的紅唇,她只願在剩余的日子里,好好享受他們之間的契約關系,用「假妻子」的身份來愛他。
自那一夜後,仿佛一切都歸于平靜,唐鈺不再早出晚歸,她恢復到最開始來到吳家的狀態,早上起來給吳昊天作早餐,上午做家務,下午陪裴林燕聊家常,傍晚等吳昊天回家吃飯。
唐鈺和吳昊天之間似乎有種微妙的默契,他們誰也不提前些日子發生過的種種,晚上吃完飯,兩人會沿著別墅區的小路慢慢散步,臨睡覺時彼此道晚安,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一連數月,冬去春來,大半年匆匆逝去,日子竟有條不紊的過著。
這一天,吳家大宅里比往日熱鬧許多,沒有應酬的吳昊天也坐在沙發上聊天。
裴林燕語重心長地喚了聲︰「糖糖啊……」
唐鈺看見自己的婆婆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她又要提起那個話題,她無奈地向吳昊天遞去求救的眼神,然而吳昊天卻別開頭不理睬她,嘴角忍住笑意。
她嘆氣,只好應道︰「媽,有什麼事?」
「你不要怪我這個老人家嘮叨,你嫁進來也有些日子了,如果我這個老人家沒記錯,下個月就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了吧?」
唐鈺垂眸,她當然記得,下個月後她就不再是吳昊天的妻于,她這個兒媳也會變成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媽……」吳昊天見唐鈕落寞的樣子,心中微微抽痛。
「你別插話。」裴林燕不滿地瞪著自己的兒子,「都怪你,整天就知道忙工作,把糖糖一個人放在家里,她也會無聊的!而且你們結婚這麼久了,也該趁著年輕生個孩于,這樣不僅我們老人家欣慰,糖糖也不會在家無聊啊!」
唐鈺和吳昊天尷尬地對望一眼,彼此都沒有反駁的話。
最終還是吳昊天笑著嘆氣,「媽,我知道你抱孫子心切,我和糖糖商量過了,明年一定給你生個大胖孫子……」
唐鈺迷惑地看向吳昊天,心中嘆息,這個男人演技真好,別說明年,過了下個月,她就不是吳家的兒媳了,也許他會找別的女人,給吳家生孫子吧……
想到這,唐鈺心中狠狠地抽痛起來。
一旁默不作聲的吳清泉,看到唐鈺蒼白的臉頰,關心地問︰「糖糖,身體不舒服嗎?時候不早了,不如早點去休息去吧!」
「糖糖,你怎麼了?」吳昊天握住唐鈺的手,擔心地問。
唐鈺乖巧地搖頭,「沒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看著吳清泉並不作假的關心,心中更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這幾個月來,吳清泉對她的態度,就像是對自己的女兒一般,她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實意。
可是他對她越是關心,她越是覺得,那是他對唐家的贖罪;其實關于唐家破產是否和吳氏有關,唐鈺想了很多。以她現在的立場,根本無法做出最公正的判斷,一面是唐家、一面是吳家,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身為旁觀者的話,吳氏也許是讓唐家破產的幕後黑手,可是如果不是自己父親的錯誤決斷,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唐鈺有時甚至想,如果唐家不破產,就沒有之後發生的事情,她更不會遇到吳昊天;她始終相信這麼一句話,「上帝為你關上了一道門,同時也會為你開啟一扇窗」,而吳昊天,就是在黑暗中,引著她走向光明的那扇窗,所以她想,也許命運在冥冥之中是安排好的,她又有什麼理由和立場,去報復和埋怨吳家呢?
可是,人心難料。唐鈺想堅守自己難得的一份幸福,有些人卻覺得刺眼。
所謂「冤家路窄」,在唐鈺見到陳思妤的那一刻,終于深刻地了解了這四個字的含義。
那天唐鈺獨自逛街,剛走進一家OnlY旗艦店看新一季的服裝,陳思妤就從對面的試衣間走了出來,她見到唐鈺獨自一個人選衣服,就走到櫃台前打招呼︰「唐小姐,這麼巧啊!」
唐鈺點頭,並不想與她過多糾纏。
陳思妤卻不依不饒地在她身後叫囂︰「唐小姐,你跑什麼?我們還有一筆舊帳要算算呢!」
「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
唐鈺忽然被陳思妤拉住辦膊,「可是我有話要和你說,是關于我哥哥的,你就不想知道,他為了你付出了什麼代價嗎?」
見唐鈺有所心動,陳思妤很快地結帳,帶著她到了商場二樓的一家咖啡廳里。
此時,咖啡廳里放著不知名的輕緩音樂,放眼望去,這間精致的咖啡廳里,只有兩個女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服務員送來兩杯卡布奇諾後,陳思妤點了一支煙,在低沉的音樂中緩緩說道︰「幾個月不見,唐小姐越發漂亮了。」
唐鈺沒耐性地問︰「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說重點吧!」
陳思妤吐出氤氳的煙圈,輕啟紅唇,笑得格外嘲諷,「你果然不知道,吳昊天背著你做了些什麼!自從吳昊天接手了吳氏集團後,就開始惡意收購我家集團下的股票,高額買入、低價位拋售,造成陳家所持有的股票大量眨值。」
唐鈺瞪大了眼楮。
「沒想到吧?吳昊天竟然不惜作賠本買賣也要搞垮我家,不僅如此,他還收購了我家集團下的小型公司,再重組賣出,導致集團資金不足,搶生意、搶土地……」陳思妤從煙霧後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唐鈺,低笑著說出最後一句︰「他還搶女人……」
「什麼?」唐鈺反射性地問道。
「難道不是嗎?」陳思妤笑得諷刺,陰毒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看著唐鈺,「唐小姐,事到如今,我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從哥哥的口中听說了你的事情,才知道你嫁給吳昊天,只是為了唐家的債務,我知道你並不愛他,既然如此,我們作一筆生意,只要你離開吳昊天,我就按照當初吳昊天出的錢,給你雙倍。」
唐鈺木然地听著,沒有一絲表情。
「你看,我哥為你付出那麼多,可有向你說提起過,吳昊天對他所做的事情?這幾個月,他一直在應對吳氏集團的惡意打擊,忙得不可開交;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對你還是念念不忘的,你以為吳昊天為什麼打擊我們家?」
「為了……什麼?」唐鈺不敢相信吳昊天是這樣的人,他這麼做到底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哥知道了吳昊天的秘密,他知道你們唐家破產的真正陰謀,是吳昊天父子倆一起聯合所為!」
「你是說……吳昊天也知道唐家破產的事!」唐鈺徹底震驚了,她不相信!
「難道到現在你還沒有覺悟嗎?連我都知道這件事,你以為吳昊天憑什麼不知道?不信你就回去問他,問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你!」
唐鈺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這一刻,真相壓在她心口喘不過氣來,她的心像在滴血。
「所以,我今天來還是想勸唐小姐,趁早離開吳昊天那種陰險的男人吧!他能對我家這麼報復,對唐家有什麼做不出來的?而你也只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顆棋子而已,你以為之前的種種只是巧合?你可以不听我的一面之詞,但是你好好想想,世上真的有那麼多巧合?讓你在破產之後就遇到一個金龜婿?他是玩你的!」
「我……」唐鈺咬了咬牙,蒼白的臉上有著不能動搖的堅決,「我暫時還不能離開吳昊天。」
因為契約時間還沒到,她要有始有終,雖然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理由太可笑,可是她一定要听到吳昊天親口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陳思妤看著唐鈺失魂落魄的離去,嘴角的陰毒的笑容更深,唐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好戲還在後頭呢!
他是玩你的……玩你的……陳思妤的話就像魔咒一般,盤旋在唐鈺的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吳家的。
今天裴林燕不在家,佣人已經作好了晚餐擺在桌子上,她看見門廳的皮鞋,知道吳昊天已經回到家中。
她收拾心情走進大門,佣人李嫂從廚房出來看到她,對她說︰「少女乃女乃,馬上就可以開飯了,老爺和少爺在樓上的書房里,我去請他們下樓吃飯。」
「不用了,我去就好。」唐鈺來到二樓,書房的門虛掩著,屋里的燈光從門縫中射出,剛走到門口,唐鈺準備抬手敲門的動作,被屋里的說話聲打斷。
「昊天,你為什麼要出手打擊陳家!」吳清泉的聲音听起來極度憤怒。
「爸爸,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吳昊天冷冷地回答。
「你有什麼分寸!做事情總是如此荒唐,一次是這樣、兩次還是這樣,你別告訴我,在娶糖糖的時候,你不知道她的身分。」
「我知道,所以我更加要娶她。」
「胡鬧!」
「我沒有胡鬧,爸爸可以讓唐家破產,我為什麼不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
屋中的父子里說的每一個字句,都無比清楚地傳進門外唐鈺的耳中,她說不上來該是怎樣的辭匯,來總結現在的心情。
憤慨?傷心?悲戚?無奈?彷佛有一道無名的力量,化作一柄刀鋒,劃開她的心,鮮血無聲地奔放出來,讓她無路可逃,那是跌落進萬丈深淵的無助感。
原來一切都是騙局……正如陳思妤說的,他是在玩……
那一刻,唐鈺四肢冰涼地走下樓,她只覺天昏地暗,腳下一輕,她昏厥了過去。
令所有人感到意外,唐鈺昏倒後就開始發高燒,她病得有些離奇,毫無預兆地在高燒中陷入昏迷。
家庭醫生來看過,開了些退燒藥,每天都會有人為唐鈺打點滴;可是高燒退去後,唐鈺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吳昊天這些天,為了唐鈺都沒有上班,日夜守護在她的身邊。
是夜。
唐鈺輕輕顫了顫睫毛,微微眯了眯眼楮,眼前的一切都那麼熟悉,唯有坐在床邊的人,讓她陌生得害怕。
她知道自己病了,她甚至任由自己沉睡在夢中,不想醒來,她害怕一張眼就要面對事情的真相,她的心還在滴血,也許血干的那一刻,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盡頭。
吳昊天用手撐在床上,半邊臉朝向唐鈺,歪著頭睡著,他顯然睡得不安穩,眉頭一顫一顫的,他下巴上已經有了黑色的胡渣,也許這些日子太奔波勞累了吧?
唐鈺這麼想著,也難為他為了欺騙自己,演戲演得那麼辛苦;想到此,心中的抽痛感讓唐鈺感到茫然和害怕,她知道自己在這場游戲中,注定是失敗者,即使面對真相的她,她對他也恨不起來。
因為她愛他……因為愛,所以她淪陷了自己的立場,對于他的所作所為,也沒半分埋怨,只怪自己不爭氣;如果可以,她多麼想親口告訴他,自己愛他的心意。
「昊天……」唐鈺的聲音低啞,吳昊天听到她的聲音就醒了過來。
看到唐鈺坐在床上哭泣,吳昊天不知所措地上前,輕摟著她的身子安撫,「糖糖,不要哭,只不過是生病,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吳昊天以為她是為了生病的事傷神,唐鈺心中酸苦交加地回摟著他,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契約時間到了,即使她再如何愛戀他,面對不愛自己的吳昊天,她也只能黯然離去。
這場戲劇,注定要落幕,不如在落幕前,享受最後一次虛假的溫存。
唐鈺閉著眼,睫毛輕顫著,第一次主動吻向吳昊天的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