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未兮果斷走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座機撥通了酒店大堂的電話。
「你好,這里有一個極端異性戀仇視份子,神志不清,攜帶刀具,隨時有傷人的可能性,麻煩馬上派保衛人員過來。1412室附近,身穿白色襯衫,黃種人……沒錯,謝謝你了。」
她一邊煞有其事地對著听筒飆了一串瘋狂英語,一邊用深仇大恨的目光狠狠瞪著他,冉曄暝將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有些佩服她居然能想出這麼損的怪招,迎上她的怒氣,嘴角輕浮地揚起一個純粹而放縱的弧度,識相地邁著步子離開。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她才撂下電話,煩躁卻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她本能地排斥回答這個問題,有夠無厘頭不說,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而自己隱約感覺到每次他的話里都帶著某種危險的暗示,令人……膽戰心驚。
該死的冉曄暝,會賣關子了不起麼,敢不敢打開天窗說亮話!
草草平復了下一早被他弄亂的心情,她終于朝著門走去。今天必須要去跟爸媽見面,並且要裝出一副十分想念萬分驚喜的樣子。剩下的事就只能相信流裔宸了。
打開門,步子剛剛要往左邊邁去,就看到不遠處的暖色光暈下,蒼月詡靠著牆壁,安靜地站立。
朝色朦朧中,他身形修窄,露白色的襯衫略顯淡薄,下擺露出一角,袖口松開著,隨意卻賞心悅目,每一道褶皺都是恰到好處的分寸。陽光和煦,揉散了他發絲間的湖藍色,散到空氣里,恍惚連塵埃都蒙著一層湛藍的沉寂。
染未兮走過去︰「怎麼每次我跟他起沖突都會被你踫上。」
起沖突麼。他上身傾得很低,垂下的鬢發遮住了眼楮︰「踫巧。」
「兩次都是?」
她站到他面前,蒼月詡直起身,一雙隕滅星辰的眸子波瀾不驚,神情淡漠得煙火不沾。
「喂,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她張開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他連眼楮也不轉一下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壓根沒看見她。奇怪了,前兩天還要生動一點,至少對著她有點不一樣的反應了,現在怎麼又單調成一副離成佛不遠了的樣子。
蒼月詡給了她一點反應︰「沒有。」只是依舊面無表情。
她撇撇嘴,猜不透他也懶得猜,語調一揚步伐向前︰「那好,跟我去個地方。」
蒼月詡站在原地不動,眼底分明流轉過什麼,抬眸望著她前行的方向,誰知她正好停下腳步回過身,與他的視線不期而遇。
「馬上就會有人上來抓穿白襯衫的黃種人,你確定要繼續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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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
高速公路上,染未兮把著方向盤一路將車速飆到一百二十碼,加拿大的交通狀況比中國不知道好多少倍,一路暢行無阻。蒼月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任憑呼嘯而過的強風把他的藍發吹得在空中群魔亂舞,他依舊風雨不動。
染未兮不答反問︰「還沒問你,為什麼那時候會出現在胤未和夜的簽約記者會上?」
他淡聲︰「你不覺得問得太遲了麼。」
「……少廢話。」沒必要的話打死她也絕對不想再回憶那一天發生的所有離譜的事,只不過之前一直被冉曄暝的荒唐蒙蔽了理智,現在才想起,那時候蒼月詡的突然出現,同樣蹊蹺。
當時他讓自己跟他走,那就是不想自己繼續留在記者會場,可他的理由又是什麼?于明于暗,夜跟胤未的合作都與他沒有絲毫關系,不可能是利益牽扯,心血來潮多管閑事也決計不可能,這人可是蒼月詡。
「你事先知道我是胤未總裁這件事麼。」
「沒有。」蒼月詡平淡地否認,「無關緊要的理由罷了,對你來說沒有價值。」
「……」
總有一個人就是為了讓你抓狂而出生的。蒼月詡絕對是一個可以讓無數人抓狂的存在,為你所用的時候你可以對他放一百二十個心,一旦他要跟你作對,用一百二十個大軟硬兼施對付他也是無濟于事。染未兮很不爽︰「既然無關緊要……」
「去哪。」
……該死的!
「找忘軒!」
「他在哪。」他的聲音終于有了起伏,染未兮沒好氣地道︰「不知道,不過冉曄暝那只死狐狸很篤定他在萊斯利那兒,我就姑且去看看。要是真找到了,就跟萊斯利斷絕關系!」
蒼月詡若有所思︰「又是杰諾維塞。」
她並不意外他會如此精確地知道萊斯利的身份,不用她提,他作為笙歌愛查人底細的怪癖以及龐大的個人情報網足以他取得這些信息。
「曄暝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拿著槍威逼的,」說實話她還是無法理解冉曄暝那種喜歡采取迂回戰術的人,這一回怎麼就選擇了持槍威脅這麼極端的方式。
「我似乎小看他了,沒想到他居然能在杰諾維塞那麼森嚴的戒備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射擊萊斯利,然後又神通廣大地潛入了他的病房……」
「不可能。」蒼月詡淡淡地打斷,「曄暝的話,絕對不可能
用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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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斯利的私人度假別墅里,一襲碎花洋裙的染未兮練習著微笑,看見萊斯利走來溫婉有禮地喚了一聲︰「干爹。」
萊斯利受寵若驚,無比欣慰的笑容浮上眉間,心想果然還是正正經經女孩子時的兮兒討人喜歡,誰知她瞅準了佣人都走遠了的空檔,目光斗轉,不甜美地問了一句︰「昨天開槍的人,知道是誰了麼?」
「普通的尋仇的而已,」他顯然對自己受傷的事不是很在意,反正早就是家常便飯,反而對她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行為痛心疾首,扼腕不已︰「兮兒,你這樣可不行,淑女就該有個淑女的樣子,怎麼可以換上裙子還一副臭小子的口氣,讓你爸媽听到了……」
任他講得天花亂墜,染未兮凝神顧自思索。
這麼說來埋伏在外對萊斯利開槍的人的確不是冉曄暝。當時她看到後來在病房里拿著槍出現的他,理所當然地便以為這兩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也完全忘了要向他求證。只是這前後兩件事關系密切,如果之前的槍擊事件跟他無關的話,他又是怎麼知道萊斯利會進醫院?
簡直,就像是為他的潛入特地鋪好了路。
她有些疑慮地看向萊斯利,想問他難道一點懷疑也沒有麼,恰好瞥見他身後一抹倩麗的身影,嘴角的弧度一軟,立刻親昵地彎起眉眼︰「媽——」
來的人正是她許久未見的母親大人。
染媽喜笑顏開地碎步來到她面前,還沒站穩就張開手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乖女兒,想死媽媽了!」
親情所獨有的氣息一瞬間將她滿滿地包圍,心底涌起一陣再熟悉不過的溫暖,濃烈而輕柔,她乖順地回擁住自己的母親,帶著笑低低呢喃︰「我也是。」
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模著她的頭發一個勁說︰「瘦了,在中國待得不好嗎?」
「沒有的事。可能剛到加拿大有些不太適應。」多麼體貼卻狡詐的回答。
染媽立刻一個怪罪的眼神掃向萊斯利︰「臭小子,你怎麼跟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咱家寶貝的!!」
躺著中槍的萊斯利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刷刷地被她用目光凌遲了好幾次,那叫一個冤,偏偏搬不出什麼理由,總不可能大吼這丫頭瘦上一圈兒完全是咎由自取,偽裝成男生攬了一堆破事兒,這事你們不知道我可知道了兩年了……于是只能苦笑著背黑鍋︰「是我不好,姐,你消氣……」
萊斯利是她媽媽的弟弟。染未兮一直覺得很奇怪,萊斯利金發碧眼,標準的老外,她的媽媽卻是沒有一點外國血統的東方女子,這離奇的姐弟關系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沒有人告訴過她。
當然……她也懶得追根究底。
「姐,喝點什麼,還是你最喜歡的伯力克紅茶?」
「哼!」染媽兩眼一閉不買賬,染未兮在心底狂笑不已,趁她不注意拋給萊斯利一個幸災樂禍的壞笑。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萊斯利,誰讓你擅做主張把他們從法國大老遠地叫來的。
萊斯利永遠拿她的暗招沒轍,給了她一記無聲斥責的白眼,染未兮視而不見,頂著天使的笑容,輕問︰「媽,爸呢?」
染媽卻給了她一道晴天霹靂︰「和裔宸一起去接你流伯父流伯母了。」邊說邊拉著她往沙發走去,染未兮卻僵了僵。
「流伯父和……流伯母?」
染媽沒有發現她細微的異樣,繼續用輕快的語調說著︰「是啊,剛好他們也有空,就順便坐下來聊一聊你跟裔宸的事,應該也快到了吧……喏,你看,剛一提他們就來了。」
他們所在的是別墅里最大的會客廳,南面是寬敞的落地窗,俯瞰下去便是別墅的正門方向,染未兮只消一眼,果然瞥到古銅色的燙金鐵門徐徐打開,幾輛身價不菲的豪車陸續開了進來。
流裔宸的父母居然也來了。那流裔宸……豈不是要顧慮更多。
「怎麼辦,媽媽還想跟你單獨說會兒話呢……」染媽看看外面,又一臉苦惱地轉向她。她或許暴露了一點真實的表情,惹得善解人意的母親大人一臉擔心︰「小兮,怎麼了?」
染未兮回神,悲涼地挽起若無其事的笑容︰「啊,沒什麼。」
「是不是介意爸媽一直把跟流家有婚約的事兒瞞著你?」
「不是,只是……有些意外。」豈止是介意,明明是耿耿于懷好不好!
天殺的她當初怎麼會這麼無知選擇裝乖乖女,弄得現在不能抗議不能大小聲,完全就是自虐,自虐!
悔不當初的糾結表情落入染媽眼里就有了另一種理解,她別有深意地盯了她好一會兒,突然竊喜地笑了,眼底的曖昧不言而喻︰「怎麼樣寶貝女兒,爸媽來之前有沒有跟裔宸好好相處相處呢?」
染未兮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八卦,只是一大早狀況迭出以至于完全忘了要準備說辭,正打算硬著頭皮亂扯一點是一點,消音已久的萊斯利搶先一步湊到她媽媽面前,一副將功贖罪的諂媚樣︰「姐,你放心,我可給他們制造了來之不易的獨處機會……」
染媽雙眼一亮,隨手一揮就嫌棄地把他推開老遠,拉著染未兮的手臂興沖沖地問︰「來來來趕緊告訴媽,是不是感覺不錯?呵呵,裔宸那孩子呀,長得帥性子又溫和,你爸和我看著也喜歡……」
染未兮滿頭黑線,嘴角終于還是忍不住微微抽搐。這都哪跟哪,怎麼越听越像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的感覺,她現在的樣子難道給人一種「的確對流裔宸挺有意思」的錯覺麼?
不行不行,言听計從的傻帽染未兮想要獨自應付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流裔宸上來之前她還是躲起來比較好。
一念至此她裝模作樣地掏出手機——
「對不起媽,我先接個電話——」
謝謝顧瀾戈童鞋送的大紅包和月票,吾輩羞愧,放假了一定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