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殤鴦日日浴著晨曦暮藹，常常孤立在鳳山寺院外的曲徑幽道上，痴情地凝眸眺望，任日子在焦急的等待中悄無聲息地流逝。殤鴦眼里哀思縷縷，臉上花容憔悴。她總是希望魂牽夢繞的身影奇跡般出現在視線里，給她帶來她喜歡的飾品玩物，給她講述著山外稀奇古怪的各種新鮮傳聞。然而每一次從旭日東升到星月交輝，殤鴦總是空守一腔惆悵，幾許哀傷。
武玄方丈離開後，再也沒有人來監視殤鴦練功習武，也沒有人來約束她的自由。德玄大師不會，寺院里的其他人不會。殤鴦每日都有充足的時間呆在離鴛居住的小屋。她把小屋打掃得干干淨淨，收拾得整整齊齊，屋中的東西擦拭得一塵不染，為的僅僅是離鴛回來，看著高興滿意。做完這些事情，殤鴦便站在小屋里發呆，思念，撫琴，吟詩填詞。殤鴦開始重輒著離鴛以前那種孤獨的生活。她漸漸變得沉默不語，多愁善感，常常用淒切的琴聲傾訴著內心的離愁和憂傷。如果說離鴛的憂傷是生活的茫然，那麼殤鴦的憂傷則是苦苦守候和等待的心痛。
一日下午，天空陰沉，雨聲切切。殤鴦靜靜地坐在小屋里，听著屋外的風雨聲，心事重重。良久，她才一如既往地撫著憂傷的曲子。這時一個年輕小僧跑進小屋，告訴殤鴦武玄方丈已從廣西回來，叫她趕快回到寺院中去。殤鴦聞言，激動得不能言語。她突地站起身，沖出小屋，冒著斜風細雨向鳳山寺飛奔而去。她知道，離鴛哥哥回來了。兩個月來，她有太多的話堆積在心間。這些話，她只想跟離鴛哥哥一個人訴說。
殤鴦見到武玄方丈時，感到很吃驚。現在的武玄方丈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容光煥發，精神抖擻。武玄方丈雙目深陷，目光空洞恍惚，全身骨瘦如柴，精神萎靡不振，咳嗽不停。殤鴦僅僅是吃驚，這些不是她所關心的。她的心里，只有離鴛。一陣心疼過去，殤鴦急切地問武玄方丈︰「師傅，你們終于回來了，離鴛哥哥在哪里？」
武玄方丈仍是不停地咳嗽。現在，他感到一切都力不從心。從廣西回來的路途中，他再一次經過水月苗寨，又去了鬼喚魂谷的那片墓地默哀。這一次，幾滴干澀的老淚從他枯黃的面頰流過，他竟然莫明其妙地流了淚。那時，武玄方丈就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經燈枯油竭，他能感到那些冤死之人血淋淋地向他張牙舞爪，不停地勾引著他的三魂六魄。從那時起，他便每日坐立不安，夜不能眠，精神越來越恍惚，他甚至听到死亡之聲。他不停地掙扎著拼命趕路，他還有一個心願尚未了結。那就是回到鳳山寺後，趕緊為女兒找個人家，然後向殤鴦和她的死去的母親懺悔，向所有死于他手上的人懺悔，完成生命的終結之旅。然而當武玄方丈回到鳳山寺時，卻是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