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黛玉被馬驚嚇之後,又走了半日,這才看到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原來之前經過的是寧國府,此時看到的才是榮國府。因為看到黛玉等來了,門上的人忙就開了正門恭恭敬敬的迎候上去。這些人可是早就接到老太太的吩咐了,只說林姑娘是極為尊貴的客人,定是要從正門進的,所以哪里敢怠慢一二分。
那轎夫抬進去,走了一射之地,將轉彎時,便歇下退出去了。後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幾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抬起轎子到了垂花門前落下。
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黛玉下轎。王嬤嬤和雪雁這時候只是留心看周圍的一切,適才遇到的事情讓她們對于自己家的姑娘到京城之後的生活不敢掉以輕心了,誰知道這個賈家是不是也有潛在的威脅。
黛玉扶著婆子的手,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後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總而言之就是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致,黛玉看慣了江南風姿卓越的小家碧玉一樣的景致,倒是被眼前的富麗堂皇驚呆了,難怪母親和父親是那樣對自己說的,原來這里的生活和自己之前想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黛玉到了正房,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發如銀的老太太迎上來,黛玉看眉目之前依稀和自己的母親相似,知是外祖母。忙就要跪下來拜見,卻被賈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
黛玉因為看到了外祖母,不免有想起來自己的母親,因此也是哭個不住。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黛玉這才拜見了外祖母。賈母對黛玉說道︰「我沒有想到,你母親就這麼去了,我竟在沒能見到。」一面說著,一面有問賈敏生的是什麼病,怎麼不好好醫治一類的話。
黛玉心中暗想,原來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既然父親不曾說,自然是有不說的道理,因此只是含糊其辭的帶過去也是就罷了。索性賈母也並不深刻追究,畢竟賈敏已經不在了,現在留住眼前這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你來了,我就和見到你母親是一樣的了,以後你就在我這里好好的住著,和在你自己家里一樣的。」賈母笑著對黛玉說道,說完了,又指著下面坐的人一一給黛玉認識︰「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
黛玉一一拜見過。賈母又讓人去請姑娘們來,不一時,只見三個女乃嬤嬤並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過,大家歸了坐。
眾人見黛玉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果然就是和當初賈璉賈珍所說的一樣,所以都是夸贊不已。只是王夫人看著眾人極力夸贊黛玉,心中自然覺得不舒服,賈敏所生的這個狐媚子果然和當年她母親一樣,甚至是有過之為無不及,如果讓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做自己的媳婦,自己這一輩子豈不是吃不好睡不好了?不成,自己要想辦法才好。
她看著黛玉雖然長得好,可是身體面龐卻怯弱不勝,料想黛玉有不足之癥。心中暗暗想到,如果一個女孩子生來就有病的話,就不是好事情了,因此心念一動問︰「我看大姑娘似乎是有些不足之癥,不知道常吃的什麼藥?既然有病,如何不急為療治?如此拖下去只怕是不好。」
黛玉不疑有他,笑著說道︰「我自來是如此,從會吃飯開始便吃藥,到今日未斷,這些年也不知道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不過三歲那一年家中來了一個癩頭和尚,只說我十五也就好了,並不打緊。後來遇見一個大夫,開了一張方子,這些年一直吃著,倒是沒有什麼不好如今還是吃人參養榮丸。」
賈母說道︰「原來如此,那倒是也不是什麼大事情,這個容易,我這里正配丸藥呢,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別的事情能耽誤,可是這生病的事情倒是不能耽誤,下一次要是太醫來了,定要給林丫頭瞧一瞧,這原也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不值得大驚小怪。」
王夫人暗道,你這個老狐狸倒是會說話,可是這世上可不止你一個人會說話,我也會說,將來少不得要說這個林丫頭是個多病多災的沒福氣的人,畢竟誰家的女孩子從小生病還能嫁入好人家,饒是她父親高官厚祿,也要讓她聲名狼藉,看看她這一輩子如何過的好。
一語未了,只听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黛玉听到這忽然傳來的聲音,心中只是納罕︰這來的人是誰,怎麼這般的沒有禮貌,偏偏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後房門進來。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一樣,黛玉心中猜測,這必定是哪一位女乃女乃了,所以黛玉連忙起身相見。
賈母笑道︰「你不認得她,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她‘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好奇怎麼外祖母對于眼前這個人也是如此的不一樣,可是如此一來倒是難為自己了,自己該是正不知以何稱呼,眾姊妹都忙告訴她道︰「這是璉嫂子。」
听了姐妹們的話,黛玉倒是想起來了,對于這個人,自己倒是听說過,自己在家中所見的那位大舅賈赦的兒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內佷女,據說這位嫂子自幼假充男兒教養,學名王熙鳳,想來就是眼前這一位了,果然是和別家的女子不一樣。
黛玉忙陪笑見禮,上前叫了一聲嫂子。
鳳姐拉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笑著說道︰「之前二爺說起來林妹妹是這等的人物,我還有些不信,以為二爺是夸大其詞,如今見了才敢相信,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老太天您看看,這通身的氣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
「你說的可不是,我自來是喜歡女孩兒的,何況你妹妹這樣的人才,我如何能不多念一些,你可不要吃醋才是。」賈母笑著說道。
「我才不吃醋,誰听說過做嫂子的吃小姑子醋的,老祖宗這可是小看我。」鳳姐說著又忙拉著黛玉問︰「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麼藥?在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麼吃的,什麼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
一面鳳姐又問婆子們︰「林姑娘的行李東西可搬進來了?帶了幾個人來?你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讓她們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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