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問他是不是自己听錯了?可定楮看清他毫無笑意的臉龐,才明白他是說真的,是很嚴肅的……
「公子,你在說什麼?喜兒不要嫁給別人!」她雙眸驚愕地盯著他,急切地表白。「喜兒喜歡你,要一輩子呆在你身邊……」
「你不能待在我身邊!因為我是妖,你是人。難道你忘了,之前在這四香亭,你無意間發現我的身份,不是說過不要這樣的我,不喜歡我是狐妖嗎?」
她茫茫然的搖頭。那不是……那不是她不接受他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時我只是太驚訝了,覺得公子如果是妖,那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她低下頭,懊悔那時自己的反應,然後又急急抬頭解釋。
「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就算是妖又怎麼樣,只要喜兒喜歡你,你也喜歡喜兒,我們就一輩子在一起也沒關系!我會保密,什麼都不說出去,絕對不讓其他人知道你的事……」
喬行雲面無表情地瞅著她,胸中卻心思洶涌,差點就要心軟,狠不下手推開她……
既然她都說要為他保密,也說不是不能接受他,他還跟她堅持什麼?
他大可以照他一開始的想法,永遠佔據單喜,養在身邊,放在心上,就算她的性命比自己短又如何?她是人,他是妖又如何?
可他明白這樣太自私了,這代表他沒把她當成重要的人真心對待。
他不想給她這樣不平等的幸福,只是因自己的貪欲,讓她用一生給自己圓夢。
若他真為她好,應該讓她離開,去跟可以給她一生幸福的人在一起。
「沒辦法,我本想一輩子瞞著你,不過既然你知道了,我們就不能在昧著天理而行,畢竟我不是人,跟你在一起,一定會傷了你……」
單喜被駁得啞口無言,可又眷戀地望著他,不想跟他分開。
因為即使他是妖,她還是喜歡他,像那天她對他說的,她都能接受府里有其他的狐妖,對他,她又有什麼不能接受?
她也沒有想要什麼,只是想在自己短暫的日子里,能每天看得見他,一直跟他作伴……
難道,只是這樣也不被允許嗎?
「喜兒不在乎什麼天理,也不用給我什麼承諾,就算像以前一樣過日子,我是丫頭,你是公子,那樣我也很滿足……」她卑微地說,同時對他投去殷求的目光。
「如果你怕我說出去,那就對我施法吧!苞上次一樣,不要讓我想起來你是妖,這樣就好了……」
她傻了嗎?讓他這樣施法留住她的人,讓她永遠活在喜歡他卻得不到的情境里,對她反而是傷害,難道她不知道嗎?
他想快刀斬亂麻。「別說了,我心意已決,待事情了了,我也會離開濮州,永遠不會來了。」
他與喬耆玄已經決定,蒲州不能再待下去,待收服了紅蓮,他也為單喜找到好歸宿,他們就要帶著其他人一起去別處落腳,重新開始。
聞言,她宛如被判了死刑,眼中彌漫著絕望的水光。
他說永遠不會來……意思是她再也見不到他了,是嗎?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是寫滿了那麼多的情意,為了求他不要離開,她願意不要他的承諾,就算失去珍貴的記憶也可以……難道他都無所謂嗎?
她心里忽然一陣委屈,像是捧著真心給他,卻被他棄之如敝屣。
明明他一直對自己那麼好,那一夜在四香亭里,他說過喜歡自己,也回應了她的感情,為什麼如今的他突然變了,變得這麼無情呢?
那些甜蜜的畫面閃過她的腦海,她好心痛地問︰「公子,你不是說過喜歡我?不是說過要一輩子照顧我嗎?」
喬行雲看著她眼淚汪汪的質問,心底也宛如感覺到她的心痛,仿佛心被她硬狠狠的錘了一拳。
他沒對她遵守承諾,沒跟她說真心話,她好像在自己胸前這麼生氣地捶著他……只要喬行雲看著她的眼楮,便會陷入那樣的自責幻境。
他知道狐狸的眼楮會惑人,可為何她的眼楮也會迷惑他呢?
看著她痛,他為何覺得那痛楚也落在自己心上,而且更痛……
喬行雲索性閉上眼,不再看她。「你不明白,我一開始說要照顧你是為了報恩。你在竹林救了我,我卻實現不了你想救老爹的願望,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實現山老爹的願望,這不是喜歡你,而是我不得不這樣做。」
單喜仿佛又被他無情地推開,不過她不在乎,因為她只想要他留下來,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他不要離開……
「好……就算不是喜歡也沒關系,那你繼續報恩可以嗎?」她不在乎,就算他不喜歡她都沒關系,只要她能繼續待在他身邊就可以。
「你說好要照顧我一輩子,所以除非是喜兒死了,你才算報完恩,才可以離開濮州……」
她說,除非她死了?!
她是要拿報恩來套住他,還是用死來逼他?
喬行雲霍地站起來,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為了想拋棄她的自己,卻連性命看得那麼隨便?
難道她還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他最討厭也拿她最沒辦法的,就是她這麼傻氣,這麼委屈自己嗎——
單喜見他臉上浮現慍色,不由得倒抽口氣,但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不然……我會一直一直在濮州等你,誰都不嫁!死了我要跟阿爹告狀,說你不守信用,我還要跟閻王告狀,天地神仙,我每一個都要告狀……」
你告得了才有鬼——
他發狂地想要懲罰說出些蠢話的她,想要拎著她的耳朵,把她這個笨腦袋好好罵個是非清楚……
可是當他伸出手,卻是心疼地抱住她,像永遠也不放開地用力,用力抱住她——
「我不許你那麼做!」他用好低沉、好堅定的語氣在她的耳邊撂話。
她看不見他的神情,也弄不清楚他到底不許她什麼,只能像受了委屈的娃兒一樣大哭出聲。「那你就不要說不喜歡我,不要離開我……」
「我不離開你。」他沒轍了,徹徹底底對自己喜歡她的心沒轍了。「因為我好喜歡你,所以不能離開你了,從今以後,你都要跟我在一起,無論我去哪里。這是你選的,所以你沒機會後悔了……」
「你……你說什麼?」她好震驚,他突然說這麼美的話,她反而嚇傻了。
他卻什麼也不說,只是拉開她,然後目光對著她的,吻了她。
她恍然閉上眼,接受他這無言的答案。他的唇好軟,有些干,可是吻不疼她,倒讓她積極地遞上自己的濕潤,像露珠一樣潤了他的唇。
他卻霸道地吮住她的芳唇,她快喘息不來了,可她不怕,一點都不怕他,只顧著讓自己貼近他、融入他,最好讓他吃了,然後帶她到天涯海角——
臉兒紅紅,坐在馬車前的單喜托著粉頰,只要沒人在跟前,她就會暗暗想起跟喬行雲的吻,一想,還會作夢般地自個兒笑起來……
「喜兒,你的行李都搬好了吧?有漏了的嗎?」喬洪上好最後的木箱,走到馬車前問她。
「沒有了,我沒什麼行李,就只有一件。」
這時,喬行雲跟喬耆玄走了出來。
「老爺,您快上馬車吧。我們可以出發了。」
「嗯嗯。」喬耆玄答應了聲,隨即看見單喜也在出發隊伍里,睜大了平時的眯眯眼,古怪地看向喬行雲。
「老爺,讓喜兒扶您上車吧,小心點!」單喜沒讓他有發問的機會,趕緊伸出手攙了他老人家上車,然後喬行雲也上了車,三人同坐一車,待喬善與喬洪上車駕馬,眾人便從喬府出發,往城外駛去。
城里知道喬家父子要出門的百姓不少,許多人還特地來送行,阿寶跟他爺爺也在城門口等著,直到他們都出了城門,還依依不舍地向他們揮手。
馬車漸行漸遠,不一會兒,便遠得看不見,連濮州城也變得好小好小。
喬耆玄終于對兩人說話。「行雲,為什麼帶上喜兒?」
他直道︰「因為我想跟喜兒在一起。」
笨蛋!「你以為我們去游山玩水嗎?這山路崎嶇……教喜兒如何受得了?」
「老爺,喜兒可以的!真的可以!」單喜趕緊點頭。「您不要擔心我,我一定不會惹麻煩。」
「喜兒,老爺是怕你受累,你……你不懂內情……」他們此趟出城是要去抓紅蓮那只狐妖,不是真的要去做生意啊……
「我知道啊!鮑子說你們要去找一個叫紅蓮的狐妖。」喬行雲已經把事情都告訴她了,她也明白喬耆玄的受傷跟濮州知縣的犯行,是那個紅蓮做的壞事。「對了!鮑子的真身是狐狸,所以老爺你也是狐妖,對不對?」
喬耆玄的老臉突然一下子漲紅,而後轉青。「狐……誰跟你說我是狐……」
她卻繼續說︰「還有啊,喬總管也是狐狸,難怪他總是能找到人間沒有的杏子,讓我吃得好開心……」
然後她拉開簾子,笑著對喬善問道︰「喬掌櫃,其實你也是吧?我听說有些狐妖不能踫酒,那你上次還幫我擋酒,你怎麼那麼好啊?」
聞言,喬善跟喬洪嚇得臉色陡變,滿臉困窘地彼此對看,只差沒變回原形,一逃了之。
見單喜一人把三只狐妖弄得坐立難安,活像看到比他們還奇怪的妖怪,喬行雲只覺得這場面好笑,放聲大笑起來。
「喬行雲,你笑啥?」
「老黑,我們跟喜兒坦然相對,這樣子在一起也挺不錯的,你不覺得嗎?」世間難得真情友,何必管誰是妖誰是人?
「笨蛋!這樣哪里不錯!」
單喜好奇地插話。「老爺,公子為什麼叫你老黑?這是你當狐狸時候的名字嗎……」
喬耆玄的臉色馬上又像吞了顆石頭。「狐——不是!老爺我不是狐——喜兒,你听我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人同妖講,越說越亂,只有喬行雲坦然以對,覺得他決定實現承諾,讓單喜不論天涯海角,都能陪在自己身邊,真是一件其對無比的事。
沒有人再比她更適合自己,比她更能接納他們,她是那麼特別那麼唯一的人,他其實早就知道了,才會帶她進喬府,還對她動了真心。
望著她無比快樂的笑顏,他知道除了自己,也不會有人再讓她這麼笑了。
他們對彼此明明都是那麼重要且唯一,當初為何要顧忌誰是人、誰是妖呢?
如果他能早些想透這一點,或許也不會選擇隱藏自己的感情,害她那麼傷心了。
看著單喜,他也在心底決定,從今以後,他只會讓她笑,再也不讓她傷心難過了……
一行人進入山中,離了尚有人煙的半山腰,往更高更遠的深處去。
路上霧氣越來越重,山勢越來越陡峭,他們仿佛行走在雲端,前不見去路,回頭也看不見來路。
最後,他們來到一處山莊,山莊雖舊,可看得出有人居住,因為門口掛著燈籠,像是給人引路的信號。
「行雲公子,這是哪里呀?」
「是我們在此山的居處。」喬行雲帶她下車,對她解釋。「原本我們修煉的地方是靈山,可是靈山一年只有去一次,回了濮州後,這里便是我們的第二座靈山。」
以喬耆玄受的傷,是該回去有仙靈鎮護的靈山才恢復得快,可是如今紅蓮犯下屠滅長生道觀的惡性,他們沒時間往回靈山,必需快些解決她,免得她繼續為害人間。
「這山莊里有人住嗎?」
「老黑派幾只小狐妖看管著,屋子雖老舊,里面倒還整潔雅致,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喬洪跟喬善把東西卸車,山莊也有幾位貌似奴僕的人從門內走出,前來幫忙。
這些奴僕都是狐妖化成,然多功力未逮,修行尚淺,有一只還讓單喜見著了他上掛著大大的狐狸尾巴。
好可愛……她忍不住笑了,趕緊捂住嘴才沒發出不禮貌的笑聲。
喬行雲見狀,立即道︰「別忙了,都速速離去吧,這里沒有生人。」
「是。」狐妖聞言領命,于是一人馱一箱,連同馬車……一秒內全部原地消失了。
單喜睜大眼,目不轉楮地看著。
「走吧,我帶你去前面轉轉,那兒有片梨樹林,我特別栽的,有些靈山的味道。」
「那老爺呢?」
「他已經去修煉了,不用管他。」喬行雲牽著她,走到十步外的山路斷處,然後停下問她。「喜兒,你相信我嗎?」
她目光炯然地望著他,微笑。「我當然相信你。」
「好。」于是他默念法術,就在她的面前變回了白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