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魚轉身的時候,隱隱覺得身後有雙充滿怒火的眼楮在燃燒……
這種眼神周小魚太熟悉了,周小魚下意識的手伸進了口袋,手指牢牢地抓住了片刀柄。轉身目光毒蛇一般的*視了過去。
周小魚有點意外,那雙怒火焚燒的眼竟然就是那個奔跑姿態怪異的鞋匠。很倦意的一張臉,手糙黑粗糲。
花襖姑娘緊拽著鞋匠的手,嘴里喃喃勸說著,似乎不願鞋匠惹事,或許是花襖姑娘和鞋匠都看清楚了周小魚他們的身份。鞋匠眼中的怒火突然就熄滅了。
周小魚抽回目光,撇了姑娘一眼。周小魚覺得眼前有點錯位的感覺,直到看清了姑娘的眼,周小魚才明白為什麼不對勁了。
很清秀的一個姑娘,殘了一只眼。原來兩個都是殘疾人。
周小魚的心頓時糾結了一下,周小魚朝姑娘說,我兄弟喝多了,不好意思,有事到碼頭找周小魚。
說這話的時候,周小魚突然就覺得心情很不好,周小魚到沒有報名號嚇唬人的意思。其實周小魚也覺得沒這個必要,盡管感覺那鞋匠不簡單,也就是個不簡單,周小魚沒太放心上。
衛蠻子甩開了周小魚的手,嘟嚕著說,那幾把嗦的,倒是走啊你?
周小魚的心情已經不是很不好了,而是變得很壞很壞了。周小魚不明白自已為什麼會這樣,轉過身沒走兩步周小魚就知道了。
街旁的梧桐樹丫上最後一片枯葉凋零了。
隔不遠百貨商店的一圈台階上兩人倚在門框上,一個斯文,一個不稱頭,整一個橫豎不分的體型。
似乎一直在看著,穿一身白,外披一件海軍藍薄呢大衣的斯文青年叼著煙,左手指勾了勾說,過來,就你兩呢,過來,過來……
周小魚一驚,月兌口而出,是小七和學五。
衛蠻子一激靈,酒醒了一半。
這個冬日淡陽下的午後,有些事注定了會發生。也有些事注定了會開始。或許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是西街大流血會因為這個下午而來得猝不及防,來的異常的猛烈。
為此,瀟灑追悔莫及。
整個西街元氣大傷……
七哥。五哥。
衛蠻子和周小魚叫得很親熱,盡管內心里很糾結,面子上還是一副崇敬的樣子。
小七拔口煙,吐出說,你們老大是誰?嗯……
周小魚愣了愣,衛蠻子隨口說,蚱蜢哥。
學五和小七對了一眼,學五說,我說誰呢?原來是蚱蜢飛的小弟。
小七迷上眼說,知道蚱蜢飛跟的誰嗎?別他媽的跟老子說是馬棒子。
周小魚說,蚱蜢哥當然跟的是瀟灑哥、七哥和五哥,棒子爺雖不問事了,依舊是咱們老大。
周小魚內心一動,明白有些事已經到非擺上台案不可了。
小七一笑,手一抬一巴掌拍周小魚腦殼子上。周小魚一激靈,馬上目光低垂。衛蠻子橫眉一湊,沒等來得及發作,就被學五橫豎不分的身體撞了個趔趄,學五罵,還不服了你。
衛蠻子和學五的身材幾近相似,同樣地粗蠻。十七歲的衛蠻子和二十二歲的學五比起來,無論哪方面都差了個檔次。
當年學五為六強砍馬棒子之事,只身前往碼頭,一句不合當著馬棒子的面就要煽蚱蜢飛,那種悍狠強勢當真是蠻霸已極,虎威氣勢便是蚱蜢飛也為之心儀。
小七棄了手中的煙說,知道錯了?
周小魚張開眼,目光清澈。說,七哥,小魚真不知道錯在哪里。
小七說,你裝,你他媽的還給我裝。知道那皮匠是誰嗎?
周小魚說,七哥,小魚去年底才跟的蚱蜢哥,我真的不認識那皮匠。
小七點點頭說,好。不知道就好。小七反手又煽了周小魚一耳刮子說,媽的你們記清了,他叫七絕。打西街的老兄弟,同門你倆也欺負。知道錯了嗎?
周小魚誠懇的說,知道了。
學五說,知道還杵在這干嘛,等七哥教你嗎?*,整他媽的小板兒(小孩)。
周小魚拖著滿月復烈火的衛蠻子給七絕賠禮道歉的時候,小七不知道禍根已經種在了周小魚的心里,隱忍的周小魚三天後一絲常態的揮舞著片刀,將恥辱和怨恨用鮮血洗的一干二淨時,江城的第一場雪猝然至天而降,潔白的雪卻掩不住冬日里的傷……
那一天,是小年夜。
目光淡然的七絕,不抬頭不停手中的活,說,別叫哥。西街早沒七絕這號子了。也別說對不起,哥倆沒對不起我的,我媳婦一只眼,只能一邊看,我真沒怪二位。
周小魚低頭沉思了會說,七絕哥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們?周小魚仍是心平氣和的說,這一點不得不說,周小魚有過人之處。
七絕說,我早不混了,真的不敢怪你兩位。
周小魚淡然一笑說,七絕哥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啊。也是,誰讓不懂事的小弟惹了嫂子呢?周小魚說著說著,右手已經抓起了鞋攤前裝材料板箱上的割刀,刀光一閃,一截斷指從周小魚的左手小指上滑落了。
花襖姑娘驚叫一聲躲七絕身後去了,七絕站起身來看著眼都不眨一下的周小魚說,這是何苦呢?快上醫院吧!行了。我原諒你們了,再不走那就是*死我了。
七絕不知道,許多年後,自已會為這根指頭付出預想不到的代價。
小七和學五更不知道,有時好心的結果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傷害。
周小魚咬緊牙關說,謝了,七絕哥。周小魚裹了斷指,頭也不回的去了。衛蠻子眼楮血紅的撿起斷指追了上去。
小七啐了一口,燃根煙。
學五說,媽的蚱蜢飛果然有兩像樣的小弟,還真狠啊!
小七說,別說了,這小子真能裝。*,早晚弄死他,看他媽的還裝*不?!
學五說,別管他媽的裝不裝了,就他媽的一小板,早晚弄沉他。走,看看七絕去。媽的這小子都沒人樣了。
真正走近了鞋攤的時候,小七心頭還是蒙上了一遍陰影,昔日驍勇的七絕真的不在了。難道這就是所有混混子的命運嗎?小七問自已。
七絕的笑容很無奈。
一瘸一拐迎上前,七絕說,七哥、五哥謝了!看得出來七絕是真心的想謝謝哥倆。
學五拍了七絕一巴掌說,七絕你媽的再說個謝字試試,信不信我掀了你攤兒。
七絕笑,糙黑手捏兩支大公雞遞上,小七沒讓,接了火。煙吸得跑起了火車,小七心里實在是難過。
小七說,七絕別擺攤了,小眼回來了,你們兄弟挺起來,強子現在在幫小眼,干沉了神經,給英雄也有個交代。
七絕苦笑,望一眼去買吃的花襖姑娘說,七哥,我媳婦,才認識三月,老爺子望年後成婚,抱孫子哩。
小七就覺得眼中酸澀,半響說,七絕,你媽的真能委屈自已,七絕你听著,你是七絕啊,英雄的兄弟!別沒汰兄弟們了。
七絕說,我想好了。我家老爺子指望我送終呢!我媳婦一邊眼,我不也瘸著一條腿嗎?
學五實在耐不住了,學五火燥性子,學五說,我*媽的七絕,你還有點爺們樣嗎?瘸了又怎麼樣,瘸也得挺直了瘸啊!
七絕說,五哥你也跟我急,我不能兩支腳都瘸了。
學五說,七絕你咋說話的?真鐵了心嗎你……
小七攔住了學五,小七說,學五別說了,七絕你想清楚了,路是你自已選的,有些東西即使你想回頭,也未必由不得你。
看著小七和學五遠去的背影,七絕抬頭仰望天空,滿身落寞,一股酸澀溢上心頭。
往事不可追憶,往事都已成風。
誰沒有過年少輕狂呢?一經夢回,就已經是不堪回首了。
失去的終將是失去了……
七絕或許還不知道,有些事一錯就是一生;有些路一走,就永遠回不了頭……
小七走出自家院門洞的時候,烏沉沉的老西街時不時還有一溜串燃鞭子響在寒冬的暮色中。
很冷的風帶著一股硝磺煙紙的氣息,很喜慶。
沒有月光,一片低矮的老屋,一遍小年節時的燈火。
小七背風燃了根煙,鞋底的鐵掌踏出一片輕快。小七想,瀟灑和大坤也該回來了吧。小七不知道此時的瀟灑和大坤依然逗留在八道嶺和蓮花鄉之間的山道上。
汽車拋了錨,瀟灑背靠著路邊的一顆栗樹上,遠處黑憧憧的山林里風聲漸響,滿世界里都是那種風過樹梢的浪濤聲。
黃昏時車就拋錨了,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開車的司機還在那不得要領的鼓搗。
大坤從燃著的火把那塊走過來,神情有些焦躁。
一股山風潲過,落葉和黃塵飛舞。
大坤伸手抹了把臉,手心里有股冰涼的濕意。大坤抬頭望著沉沉的夜空自言自語的說,要下雪了。
很稀疏的雪花子,碎碎的飄。
瀟灑伸出手,那種晶瑩狀的結晶物在掌心化成了水。瀟灑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戰,朝蹲在栗樹下地吸煙的大坤說,還不成?
大坤深吸了一口,紙煙滋滋燃燒的星火里,大坤啐了口說,*他媽的,咱遇上個二調子了,能開不能修,盡他媽的瞎鼓搗。
瀟灑苦苦一笑說,這小年飯是沒法趕了,大坤你說小年節的英雄能有肉吃嗎?
大坤楞了楞說,*他媽的,這老子還真沒想過。大坤把半截煙在泥地上死勁的按熄了說,老兄弟五個,媽的就苦了英雄了。
瀟灑走上前,蹲下拍了拍大坤的肩說,別想太多了,既然出來混,遲早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