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血性 第五十一章 跑路(上)(一更)

作者 ︰ 永遠的血性

門前的杜鵑花開了。

小眼從矮屋里出來的時候,蕭見捧著本卷邊了的《水滸》在一片光影斑駁的桃樹下打瞌睡,陽光過了正午,山風暖暖的。

小眼走到井台邊從木桶里掬瓢井水,仰頭牛飲。小眼自小年節流血夜後,一直鬧頭痛,小眼知道這偏頭疼就是那夜砸出來的。

一個來月小眼都在強忍,一矮屋五六個人都看出來了,都沒敢問。小眼忍的辛苦,整日的精神萎靡,好些時候都是一躺一整天。

自從碼頭砸沉了蚱蜢飛後,整個西街的混混子幾乎一夜間全都避出去了。小眼和強子他們沒躲遠,就在離南面下關店不遠的一座山里。地方是白眼找的,白眼門路廣,有點路路通的意味。

一轉眼在林場的山上,五六個人已經待了半月了。

滿山都綠了,正是山花爛漫時。

小眼在井沿上坐下,燃根煙,慢慢地吸。

陽光很明媚,山野很寧靜。

一條羊腸的道順著山勢,彎彎曲曲的延伸出山外。夾道的石壁上依稀能辨別出「封山育林,造福後代」幾個年代久遠的字。

小眼甩甩頭,感覺頭不是那麼痛了。小眼覺得餓得實在厲害,肚子里的清水一個勁的往上翻。

小眼叫,蕭見,還有吃的嗎?

蕭見听見喊,從瞌睡里醒來,喃喃地說,強子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蕭見伸個懶腰,一身半舊的軍裝掩不住一身勃勃英氣。蕭見說,眼哥,餓了吧。

小眼說,廢話,從昨晚到現在粒米未進,能不餓嗎?

蕭見笑笑說,我們斷糧了,那幾個出山弄錢去了,估計天不黑回不來。

小眼搖搖頭說,餓得難受,蕭見想法兒弄點吃的吧,這干熬著,鐵打的也受不了啊。

蕭見說,沒別的了,就竹筍多,我是不敢吃了,都吃半月清水煮筍,聞著都想吐。

小眼嘆口氣說,蕭見,我倆個大老爺們的,總不成被餓死吧!

蕭見想想說,這麼干熬著真能餓死人,這麼坐大山,還真要叫餓死了那還不叫個衰嗎?

小眼說,可惜沒氣槍,要不頓頓吃肉。

蕭見說,眼哥,你別不待見啊,別提肉字,一提就胃酸。

小眼哈哈大笑說,這他媽的跟坐牢也沒啥區別啊,不管了再熬幾天我是不能在這兒待了,這日子過的跟個要飯的都不如。

蕭見拍拍腦子說,有了,眼哥咱今個有肉吃了。蕭見說著進了矮屋,從一溜通鋪上拿了件換下來的線衣。矮屋光線黑暗,蕭見轉身出門。就听小眼在罵,又他媽神經了,腦子短路了是怎麼著?還肉呢,哎,蕭見,你別說咱為什麼不能弄點魚來吃,這麼坐山,山澗里不長魚麼?

蕭見拿著線衣站門口傻了。心里說,真他媽衰啊,整個是一群白痴腦袋,放著一座寶山,竟然天天清水煮筍,這不是誠心和自已過不去嗎?

小眼說,別傻站著了,走走抓魚去。小眼起身要走,見蕭見手里還拿件線衣,小眼搖搖頭說,見哥兒,你真清水竹筍的腦袋,哪能網得住魚嗎?

蕭見說,別急,我這不是準備弄點能飛的肉嗎?

蕭見看準了線衣袖上的線頭,邊扯邊望胳膊上繞。

小眼說,干啥你,線衣惹你了嗎?蕭見說,沒你事,等會兒,眼哥你先養養神,很快就好了。

繞好了線,蕭見把線從中一份,從門扣里穿過去,一頭咬實了,另一頭擱掌心里搓。

小眼這才算是看明白了,這是在搓線啊。

小眼說,我去砍竹竿去。小眼還想著是釣魚呢。

蕭見說,別煩了,用不著,又不是釣魚。小眼說,那是弄哪門子啊!

蕭見說,做套,捕竹雞。小眼眼里放光說,見哥兒,這能行嗎?那學來的。

蕭見說,試試吧,或許還真能行。這不去年跑路,跟山里人學得,運氣好也能逮著。

小眼樂了,小眼說,跑路有好處啊,還能學到不少東西。

蕭見嘆一聲,就想起了在天門鄉的哪些日子,腦海里的湖水倒影出許多熟悉的面影,有大頭,有大小水兄弟,紅衛還有那個總愛臉紅的纓子……

幾十里的山路,走得四個人都有了點頹廢的架勢。

強子和白少年還好,白眼和雕倆已經是疲態盡出了。更難過的是餓得厲害,胃里面苦水一陣陣往上翻。

頭頂陽光明媚,白眼月兌了小方領的外套,白眼說,不走了,他媽的老子走不動了。白眼尋棵樹坐下,十點的陽光蒸發了植被上的水分,綠色的草皮,青女敕柔軟。

田野里散發出新翻泥土的氣息,一廂廂一卯卯相連,一眼無盡的接天避地中,一丘茂密竹林的山崗里掩著三五戶人家。

雕也一坐下了,雕感慨地說,累死我了。早知道何苦當初呢?

白眼橫雕一眼說,你他媽怎那多屁話,早知道我還不姓白呢?我干脆和省委書記一個姓算了。

雕說,靠,跟省委書記一個姓打死了也就一個地方干部,我倒是想和中央領導一個姓啊!天天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大魚大肉。哎,白眼你說那些人都抽啥煙啊!

白眼說,估計檔次不低,牡丹、前門是不能抽了,大中華上檔次。喂,雕,你管人家抽啥煙干嘛。我靠,少年來顆煙。

白少年說,就剩最後這一輪了,富裕一顆,白眼省著點吧。

白眼眼一翻說,別廢話了,你煙癮大,富裕的你留著,趕緊拿來吧你。

強子說,別瞎鬧了,休息會,咱們得趕緊到鎮上去,我們餓也就硬扛著,家里的蕭見也不能有事,眼哥就不行了。這些天眼哥不說,我們也不是瞎子,他頭疼的厲害呢!

白眼說,眼哥是為了我,他要不撲我身上,不至于被砸成那樣。

強子說,白眼,這個事不是那麼說的,都是兄弟,換你也照樣往上撲。

雕說,眼哥看著不咋地,但關鍵時候真沒話說,能為兄弟舍命的我雕服他。

強子說,雕你總算說出了心里的話,你也不想想,眼哥一早是跟誰的,就他為七絕籌錢偷電纜坐牢那個事,不是義氣中人,能干那事嗎?唉,少年呢?

三個人起身張望,白眼眼尖見一廂一卯相連間白少年的身影往那丘山崗去了,強子說,少年這是要干什麼去呢?!

等白少年回來時已是半小小時後,白少年頂一頭密密粗汗,軍衣沒了,鼓露出一身虯結筋肉,手里拎著一化肥袋。

白少年扔了化肥袋,趴樹下了,氣喘如牛。

雕手快扒開袋子,眼前是紅白的番薯,三人在看白少年時,什麼都明白了。

白眼拍拍白少年,替白少年點燃了富裕的那根煙,白少年吸一口,遞給白眼。

白眼什麼都不說,接過吸一口給了強子。

田野靜靜地,天透明的藍。

許多許多的故事在若干年後都成了往事,連同樹下的紅白番薯。

很多的故事也有著相同的巧合,強子他們並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江城的格局轉瞬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發生這個事的地方就叫草頭莊。草頭莊不是個村是個鄉,一條黃沙路通往山外。

強子他們進了草頭莊時,正值十五的廟會。

人山人海,滿街都是十里八鄉匯聚來的各色貨物。

那年月的廟會說白了就和個變相了的超級農貿市場差不多,賣啥的都有。

人是真多啊!白眼一瞧就樂了。

其實,這四個人里除強子外,白少年和雕去年底跟白眼沒少出去,回來時就光鮮。

強子沒干過,強子還不懂得門道。

白眼說,行了。理個發。白眼進了家理發店,強子他們三個在門外蹲著,白少年早買了條兩頭燒的大公雞,每人一包,剩下的揣懷里了。正午陽光照下來,眼前人影憧憧。

白眼剃了個平頭,付二角錢出了門。

強子起身要跟過去,雕伸手拽住強子說,別跟過去。強子有些疑惑,見白眼進了家百貨商店。

白眼出來時,腋下夾個人造革的黑掛包,包上還有一溜白字「為人民服務」,怎麼看都是個鄉干部的派頭,另一只手里拿著件藍色的布衣。

白少年迎上去,白眼把藍布衣扔給白少年,嘴一嚕,進了人群。

雕拽強子跟著白少年往前走,不緊不慢的綴在白眼後,無論白眼往那轉,始終在三人目光所及之中。

這當兒人比正午前少了些,雖不是滿街道挨肩搭背的人群,但也不少。

不一會白眼出來了,白少年斜身進了兩屋間的一條巷道,四人聚在一起時,白眼說,趕緊走,今兒沒準要出事。

強子沒來的有些緊張,強子說,被公安盯上了嗎?

白眼腳步不停說,有不少同道上的,這廟會叫人包圓了。強子听不太明白,強子說,啥叫包圓了。

白眼說,別問了,一會跟你解釋。右眼皮老跳,今兒不順。

四個人出了巷道另一頭,眼前一片水窪平整的稻田,屋角處幾個漏風的茅廁,氣味薰人。

白少年左拐,貼牆而走,驚得一遍雞飛狗叫。

四人繞了一圈從新回到街口的時候,遠遠地街心那塊已炸開了鍋。

陽光移開了正當頭的位子,四個人一肚子生番薯,不覺得餓。白少年披著藍布衣,總覺得別扭,他那件軍衣在一丘山崗那就換了番薯了。

街口這個位置人煙稀少,白眼從兜里模出幾個手絹打的包,那年月很少用皮夾子的,錢基本都是用個手絹抱著。

幾個手絹包湊一塊也就五六十塊,白眼說,沒法子,都是挑富裕的主下的手,鄉下地方就這樣。

雕接過錢說,別嫌少了,這都能買一堆了。

強子低了頭,雖然早知道白眼他們干這個,強子還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白眼看出來了,白眼是過來人,沒怪強子。

白眼說,強子你待這兒吧,我右眼皮老跳,買完東西咱們趕緊走。

強子點點頭,燃根煙。一抬頭黑壓壓一片人群圍了上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永遠的血性最新章節 | 永遠的血性全文閱讀 | 永遠的血性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