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冬天來臨的時候,四哥的三個新魚塘迎來了它們的第一個冬天,當大雪把世界都變白的時候,四哥的養雞場處理掉了所有的雞,因為魚的投入今年已經沒有多少錢買雞養了,所以那個生態養殖業就基本結束了。因為雞的口比魚口可怕的多,天天都要吃,糧食已經供應不上,所以處理掉這些累贅專心養魚。
把魚塘開了幾個口不讓他們上凍,防止魚在冰下因為氧氣不夠會死亡,然後在開口也可以喂些飼料,因為以前都是這麼干的所以四哥還是按以前的模式做了下去。
轉年隨著日子一天天的暖和,冰一天天的融化了,可怕的事情發生在冰雪不見的那天,當冰從中心一步步的融化到了池塘邊上的時候,四哥看見了魚塘邊上成片的肚子向上翻著的死魚,那三個魚塘邊上到處都是白白的肚子,好像沒有融化干淨的雪,讓人總覺得春天還會很遠。
四哥蹲在池塘邊上眼楮里滾滿了淚水,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去年舉債買來的魚在一個冬天就完了,這些魚是他的未來,是他的夢想,是他成為企業家的路,可是這一切都沒有了。他欠下的債不是另三個池塘能夠償還的,他害怕了,他沒有了希望沒有了盼頭。
他無聲的坐在池塘邊看著一片片的死魚,良久良久……
當從家里走出的他的老婆遠遠的看見自己的男人坐在池塘邊上的時候,心里有了些無奈︰這個男人現在怎麼越來越沒有出息,天天就知道趴在池塘邊看魚喂魚,怎麼就不能往更遠處想,他怎麼一天賽過一天的老,一天比一天的難看,想當初年輕的時候他是那麼有干勁的一個人,那麼有生氣,那麼有熱情。生活讓這個男人變得不像個男人了。
四嫂突然有了種厭惡的情緒,她被自己的感覺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個男人是自己選擇的,是自己決定托付一生的,可是現在怎麼看都覺得不舒服,怎麼看他的臉都覺得可怕,甚至晚上她都會夢到那張可怕的臉瞅著自己,瞅著瞅著臉就變得猙獰,她在夜里被嚇醒過很多次,然後看見旁邊的男人在憨憨的睡覺,她心中有種痛苦,想要找人傾訴,想和人說說她心中的委屈,然而她不想和身邊的這個陪他度過幾個春秋的男人說什麼。
終于在某一天四嫂實在是忍受不了這份煎熬,向四哥提出她要出去再次學習學習,為了開春的時候能再次把她學來的技術用到自家解凍的魚塘中。四哥漠然的應允了。
四嫂走了。可是不是去學習,只是以學習的名義離開了這個生養她的土地。
四哥在靜靜的等到春天開化,魚塘的魚兒再次跳出水面的時候,也沒有等到四嫂的音信,他想到了結果,可是他不想去面對這個結局,他一天天的安慰著自己的心,那顆已經知道未來的心。
直到剩下的魚在四哥無心的照料下挺到了八月節的時候,四哥開創了村里自從生產隊解體後的最大的一次大鍋飯,他把村里的男女老少請到了位于村子西邊的小學*場上。然後支起了好久沒有用的幾口大鍋,找了幾個年輕的小伙子放干了一個魚塘,抓了里面的各種魚,讓全村的老少品嘗了他這幾年養殖的魚,人們終于嘗到了今生從沒有吃過的外地來的魚。
四哥又在本村的一個個人家的釀酒坊里買來了大壇的酒,當酒喝到高興的時候,四哥走到了大家的面前,這個自從少了半拉臉之後再不願在人前出現的男人,搬了學校里教師的一張紅色的大辦公桌,站在上面高聲的喊道︰
「鄉親父老們,今天我把大家叫來就是讓大家幫我把魚塘里的魚處理掉,明天大家幫我把魚抓了然後拿到我們市里去賣,我請求大家幫我這個忙。我不養魚了,全部處理了。「
听到這里人們都有些不忍,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男人的痛苦,也知道這個男人總要面對這個現實,可是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人們心里面還是很不舒服。所以大家都高喊著幫老四把魚賣了,然後有的年輕人說他們去聯系車,走街串巷也要把你的魚給賣掉了。
沒有听到這話的人家不多,其中我二哥沒有去,他怕丟人。我娘沒有去,老人家老了,看不了自己兒子的苦。還有就是四哥的老丈人,他也覺得丟人,他怕去了人家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老人家躺在炕上想著那個讓他沒有臉面見人的姑娘,自己的姑娘自己知道。但是老人家想不明白為什麼姑娘會變,變得自己不敢認識。
那是在姑娘二次學習走後的第三個月,老人收到一封來自吉林省第二大城市-吉林的信。信是自己女兒寫的,大概是把她會寫的字都寫上了也不過百八十個。自己不認識找到了自己鄰居家的小學畢業的小孩給自己讀了那封信。還給了那個小孩子幾塊糖,告訴他不許向外面說。
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訴他照顧好自己,說她在外面過的挺好,應經適應了那個大城市,告訴他如果有時間就回家看他。然後讓他轉告我四哥她的丈夫,她對不起他,讓他不要再想著她了。自己好好的過,如果有別的女人願意跟他過,就恨那個女人好好的過日子。
老人听見孩子的訴說,眼淚在眼圈里轉來轉去,他不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他是可憐那個因為自己的一次打獵害了的孩子,又因為自己的姑娘再次傷害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在八月節的前兩天村里空閑的人都來到了四哥家,幫助他把魚塘的魚清理干淨,然後能賣的魚大桶小桶的裝滿一牛車又一牛車的向各個方向進發了。四哥留在了家里,他把剩下的不能賣的小魚全部放到了第一個挖出來的池塘里。然後安靜的坐在池塘邊看著蕩漾的水波。
在八月節的當天下午人們陸陸續續的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不管是分不管是毛全部把那些皺皺巴巴的帶著魚腥味的錢塞到了四哥的手里。四哥又領著兩個孩子挨家挨戶的分沒有賣出去的死魚。
第二天又把那些帶著魚腥味道的錢還給他曾經欠下錢的人家。四哥什麼都沒有了。有的只是一間大坯房,還有一個十歲的兒子和八歲的女兒,然後還有那些沒有還給大哥二哥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