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會的綜合樓出來,公告欄前聚了很多人,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李濟深看向徐錦,徐錦很醒水地說︰「你們先在這里等,我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徐錦一路小跑過去,拉著外圍的人問了幾句,又擠到公告前瞪了半天,回來報告道︰「學校安排分級考試呢,文科考兩門,咱們考三門,明天上午考數學和物理,下午考英語,上面貼的是考場表,咱們和四班都在三十一考場,座位表到時貼教室上。」
考完第二天,結果就公布了。青衣數學在B1班,物理在A班,英語在C1班。青衣感概大學老師效率之高,因為青衣在入學介紹中知道,負責這次考試的基礎學院,是全校唯一一個只有老師,沒有學生的學院,竟然一個晚上就把一千七百多個學生的試卷批完了。而當天也沒有這三門課的課程,學校安排了上午一門《化學與環保》,下午一門大學語文,就是當天全天的課程了。
化學課是青衣在大學的第一門課,老老實實地帶上課本,又帶了個筆記本,一宿舍五個人結伴去吃了早餐,這才上課去。到了教室,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有本班的,也有陌生的。青衣看到了開學那天看到的那個高大威猛的班長,原來這門課是三班和四班一起上的。後來青衣也弄清楚了,學校開課最少也是六十人的,機械系一百二十人正好分成四個班,兩個班一堂課,所以一班和二班,三班和四班的課程表是一模一樣的,說是兩個班,其實是一個班。只是學校為了便于管理,設了兩套班委。
不一會,老師來了,是個年輕的女老師,有些像王小丫,留著中長頭發。一上講台,自我介紹兩據,然後就翻開花名冊,開始點名。這個女老師的發音標準,兼之未遇上什麼生僻字,倒也順順當當地點完了。兩節課上的平平淡淡,青衣感覺自己仿佛有回到了高中時代,化學老師卻不再要求記化學方程式,不再背實驗現象,只是自己一直講著,講著,就下課了。
一群人說著笑著回到宿舍,朱廣生把書往床上一丟,「大學上課真是輕松啊!」說完月兌了鞋,爬上床,翻出個筆記本,捏著支筆,,不知道寫些什麼。青衣鑽回自己的下鋪,掏出個本來,又寫了個《青玉案》的頭。對面的李濟深也躺到枕頭上,寫寫畫畫著什麼。徐錦和陳敖最後進來,看到三人都寫上了,不禁奇怪道,「你們仨怎麼又寫上了,寫些什麼呢?」
「記賬。」青衣頭也不抬得答道,「記什麼帳呢?」
青衣看著陳敖,無奈地說︰「記學費啊,生活費啊,老爸要查呢。」
陳敖更奇怪了,「我看你前天晚上剛記過啊,怎麼又記啊?」
「啊,啊,沒記完呢,家里老頭讓精確到分。」青衣打著哈哈。
「青衣讓我看看都記了些啥呢?」徐錦邊說邊往床上爬。
青衣用一根腳趾頭攔住了他,「去,去,個人**。」
徐錦不爬了,找了個板凳坐下來,正著臉說︰「你說我開學那天表現咋樣啊,我怎麼想著有點不對勁啊。」
「挺好的。」青衣頭也不抬地說。
「不對勁就對了。」陳敖從床上扔下一句話。
「啥好啊,是組織能力強還是號召力強啊?你們說我帥不?」徐錦微昂著頭,特意著重念了「帥」字。
「好牛!好*!好二!」青衣慶幸自己能一口氣說出三句北京話來。
「陳敖你說哪不對勁了!」徐錦又把頭轉向陳敖。
陳敖朝青衣一努嘴︰「你問他。」
青衣只好解釋道︰「你沒看祖中天這麼活躍啊,我看你這班座的位子很快就不保了,這種臨時指定的班委在開學不久都要重選,在外省考上首都的大學的,哪個在高中不是牛*人士,哪個不盼著在大學里好好鍛煉?不好好拉選票,虧你還好意思在乎陳敖在哪里自我介紹。你立威啊?」
「那我該咋辦啊?」徐錦真切地流露出無辜的眼神,求助道。
「不知道,反正我對這位置沒什麼興趣。」青衣仍舊低頭看著書,朝徐錦擺擺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陳敖∼∼∼∼」徐錦轉向陳敖求助。
「別嘰,別找我,我也沒興趣。」陳敖連忙在床上躲閃,挪著轉到另一個角落。
徐錦又抬頭看了看李濟深和朱廣生,兩人都捧著本書在專心致志地寫著,除了偶爾反應一兩句笑聲,基本處于冬眠狀態,徐錦看了一會,不敢打擾,坐了一會後,卻又按捺不住,張口問道︰「小深,你在寫些什麼呢?」
「情書。」李濟深嘴里應著,筆下龍飛鳳舞不停歇。
「哇,你有女朋友啊?」徐錦听到「情書」二字,像被打了興奮劑,馬上精神起來。
「是啊。」李濟深仍是隨口應道。
「也在北京啊?」徐錦繼續發揚八卦精神的優良傳統。
「笨啊,都在北京就不用寫信了,市內電話多方便。」
徐錦被鄙視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找了個話題說︰「對了,學院讓通知教師節前每個人都寫封信給高中班主任呢。」
「你通知了嗎?」青衣放下筆,看向徐錦。
「沒,沒呢。」徐錦被看得心里發毛。
「那去吧,我們現在都知道了,不用通知我們了。」青衣揮了揮手,打發道。
「好咧!」徐錦得令,起身整了整衣服下擺,出門通知去了。
徐錦這一出去就沒再回來過,青衣幾人也懶得去找,《青玉案》填完的時候,李濟深的情書也已寫完,于是一起號召陳敖和小朱去午飯,兩人立即回應。經過212門口,青衣往里看,只見徐錦坐在靠里的窗邊,左邊一個胖子,右邊一個還是胖子,正一嘴一口地說得徐錦像磕頭蟲一樣狂點頭。「這廝完了,惹上這雙胖。」陳敖嘆道。青衣擺擺頭,自顧自地走路。胖子一,桂楠,一百八十五斤,北京西城人氏;胖子二,馮忠,二百零三斤,河北唐山人氏。
飯後,乘著陳敖打呼嚕的工夫,青衣打算先把謝師信給弄完,提起筆後卻有無從寫起,忍著難受把高中三年回顧了一遍,把一個在重點班和普通班分界線掙扎的迷途小青年,在偉大導師的英明帶領向,昂首挺胸走進第一戰斗序列的奮斗歷程著了重筆墨描述,並著重指出導師在關鍵時刻的革命性指導意義。看看寫了一頁紙了,「三百字,」青衣嘆了口氣。接著又展望了一番未來,半頁紙,一百五十字。最後分析了一番國際形式,終于填滿了兩頁紙。青衣看著這個記敘文不像記敘文,散文不像散文的東西,心想老師會把這個叫什麼呢。回想起高中時代,老師三番兩次表揚青衣文風像魯迅的話語,青衣心道,老師說不定又把這個叫陶氏雜文了。
正欣賞間,一邊陳敖的呼嚕早停了,此刻就站在床前催著要走,原來下午的課該上了。青衣把信稿往枕頭下一塞,隨之出去。
上語文課的十個中年男人,微瘦,一口濃重的魯腔。教室很大,是第一教學樓最古老的教室,把機械全系一百二十人都裝了進去。老師照例開始點名。青衣想想知道了,想必大學這散兵游勇式的坐法,已經不比中小學的固定座位,只能點名,大學你可以不上課,但是不能不點名。那老師開始點了。魯腔點名果然不一般,相比上午化學老師兩分鐘輕易掃蕩兩個班的速度,語文老師簡直就像蝸牛在爬似的,半天了還在一班的包圍圈里。這一方面有老師發音難懂的原因,也有同學對點名次序不熟悉的緣故。青衣無聊地翻開課本,自己看《觀滄海》。心想,都道北人普通話標準,這還不如廣西呢,至少自己不說,還沒人听得出自己的南北來。
忽然間,課堂里一陣哄笑,旁邊的陳敖更是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青衣趕緊打探是怎麼回事。陳敖忍著笑說︰「是二班,二班竟然有人叫柳銀水,老師這一刻念的好標準,是不是故意的啊!哈哈,笑死我了。」青衣心道,好可憐的孩子,大學四年都要夾著那個做人了。那老師渾不覺自己闖下了多大的禍,還以為是眾人取笑他的發音,臉稍稍象征性地紅了一下,又繼續他的點名大業。
快點到青衣的名了,青衣莫名地有些緊張。倒不是怕名字鬧多大笑話,自小到大,青衣在人群前都會有些緊張,就是預先推演的有多好也好,最終臨場難免要心跳加速一番,回答的語氣也急促一點。不過所幸這次隨著青衣一連幾個深呼吸,心跳頓時平緩下來,一聲鄭重的「到!」磨難就此結束。
上課說的什麼青衣已經無心去听。事實上,語文老師也知道沒幾個人會去听這門課。一來沒幾個人听得懂他說什麼,二來同是語言課,英語要上四個學期,上完還要考級,考不過就相當于專業課全部不合格,學校不發學位證。這語文只上一學期,愛過不過。貌似我們腳下的土地是外國的殖民地一樣,學生畢業只有會用字母寫字才能活下去,方塊字有空閑才能熟悉熟悉。青衣不禁一陣心酸,又一陣悲哀,這到底誰出的爛規定?第一次對所謂的大學失去了從兒時起的美好向往。古時將一令而下,士千萬赴死。自己天才一世,到頭也難免成為白痴的試驗犧牲品,悲兮,哀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