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皺了皺眉，像是努力控制情感，過了一會，終于點了點頭，眼望著前方，緩緩說道︰「我們連日這麼多天都沒有互通名姓，倒也是清音族人習性萍水相逢，緣聚緣散，有客向來是來自來，走自走，大家彼此都不過問，相安無事。你在這幾天，我始終覺得你不凡，開始恐怕是妖，我就心想若你向我索要陽氣樞機，我就大不了一死，也不會讓妖得逞。但你多天來倒並無惡舉，但神蹤無影，又難免讓人生疑。」
頓了頓，又說道︰「老夫我姓檀——」
剛說到此，忽被龍兒止住。老人正疑惑，龍兒已經跳起，飛身用嘲風劍在兩人身邊半空中劃了個圈，連同祖墓也罩了進去。原來龍兒怕有妖偷听偷襲，施了壁障之法，勝似銅牆鐵壁，風雨亦不能透。
龍兒坐下來，示意老人接著說。老人仰起頭，目光向著旁邊低語道︰「我姓檀名玉銘，先父名叫檀嘉，是第六代清音教主檀荼的獨生子。不過先父自己不承認。」
「噢？為何不承認？」
「唉。說來話長了。先祖檀荼曾是個*琴的高手，又極敏慧，曾經自創一種琴文，內藏絕妙法力。當時我父親年幼，可能是生性比較愚魯又有點頑劣，先祖十分不喜歡他，沒有將這琴文傳給他。」
「那這琴文失傳了嗎？」
「——沒有。後來先祖遇到一個孤兒，見他可憐就養了下來，沒想到這孩子十分伶俐，學一通十，先祖很喜歡，就收他做了徒弟。」
「那麼說檀荼是有過徒弟的……就將這琴文傳給他了麼？」
「正是。先祖將琴技傳與此人，將琴文也傳給了他。後來先祖得道，成為了教主。但是這個徒弟心卻野了，一心只想去擊敗別人獨掌乾坤，甚至想早日取代先祖去當清音教主。先祖于是開始冷待他，他卻不知收斂，終于被先祖逐出師門。後來先祖心灰意冷，再也沒有收過徒弟。」
「那後來呢？」龍兒見老人嘆氣，又問。
「後來先祖有一日化妝成平民區查訪民情時，有一個外族的游方術士曾給他佔卜，說他百年之後清音必有大難。先祖當時嗤之以鼻，但是過了幾年他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純陽之氣的秘密。他怕這個徒弟有一天回來挑釁，就有心隱藏。他知道以自己之力不能去移動陽氣，更別說改變和摧毀，于是就決定再次加上重重密鑰，把這秘密傳下去，不讓別人知道。」
龍兒忍不住插嘴︰「那他是怎麼藏的？」
「確切的我也不知，先祖可能是將陽氣的鑰匙其藏在了什麼東西里，所以引來了那徒弟的歹心。」
「怎麼？那徒弟又回來了？他知道這事？」
老人點頭︰「有一日師祖在閉關修煉，那個徒弟回來了，不知是想盜取什麼東西，被先祖發現，與其打斗，徒弟負傷逃走後，之後再沒來過。」
龍兒想了想，說道︰「你可知他用的神器是一只骨笛……你剛才不是說他是*琴的嗎？」
「先祖年輕時是*琴，後來據說得到了那支笛，認為是稀世之寶，就改了吹笛。」
「他怎麼得到的笛子？」
「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他怎麼死的？」
老人震了一下，兩股濁淚又流下來︰「唉！家門不幸啊！先父……」
「啊？……」龍兒失聲叫道︰「莫非與你先父有關？」
「這事說來傷心。先祖本不喜歡先父，而將本事傳于徒弟，本來就令先父怨恨，所以他一生不肯告訴我先祖的徒弟姓字名誰。先父任性，後來索性發誓不認父子，一賭氣出去制琴為生。倒也是先祖一心修習，心都撲在琴藝和徒弟身上，獨生子和先祖母他並不太*心，是以先父怨恨他。先祖母死得早，先父無人疼愛，性情從小乖僻，後來有了我，也從不提及他從前。要不是他臨終前和我說了這些，我根本不知道我先祖是個教主。」
「怨恨歸怨恨，但也不至于……」
「我十三四歲時，突然先祖找到我們家來。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只記得父親看到他很生氣，冷眼相向，後來兩人吵了起來，還交了手……」
「然後……」
「然後先父將先祖打傷。按當時先父的靈力，怎麼能打得過先祖，可是先祖一時不忍下手，二是覺得自己當初待他太薄，確實于心有愧。總之我只記得當時父親回來，帶了本書，其他的只字不提。我看不出什麼，不敢過問。沒過幾天，先祖羽化的消息傳來，父親出去大哭了一場，也不告訴我為什麼。從那以後他每天研習那本書，後來傳給了我。他臨終前告訴了我這一切，我想那天他二人決斗之前，先祖可能要求他保守這個秘密，但他不肯，二人才動起手來。先父一定是因為先祖之死而悔過，決心守住陽氣，以慰先祖之靈。」
龍兒想了想，沉默了一陣又問︰「但是，這檀教主真奇怪，他多年不關心兒子的去向，又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到把如此重要的絕密交給他保管？為什麼不傳給他的接班人——下一任教主？」
老人搖搖頭︰「我亦不知。先祖一生孤孑一人，沒有什麼可靠的人。說不定他害怕其他人像徒弟一樣背棄信義，于是寧願相信依靠他本已經棄置的血脈了。」
「老先生可知道檀荼後來改了吹笛之後有沒有什麼新奇法術？」
老人沉悶地說︰「我豈能知道。關于先祖以前的事是先父臨終時才告訴我的，我連驚訝都來不及他就……」說罷瞧了瞧光禿禿的墓。
龍兒想起那晚上的一幕，吞吞吐吐終于問道︰「……老先生可知道……可知道這個墓是空的？」
不料老人不驚訝，淡然說︰「知道。按他的遺願，怕日後若有人盜取天火遺種而掘棺辱尸，就沒有按清音平民的習俗去土葬，而是火化了。」
龍兒舒了口氣，又問︰「那清音教主也土葬？他們應該有墓林吧？」
「教主都是浴火羽化的。一般是下一代教主祈禱上蒼，引來天火送他們歸天。」
「天火？」
「哦，就是在高台之上，用沉香木堆一個火架，教主放置其上，下一任教主用寶鏡將陽光引到火架上燃著，教主就可以浴火涅槃了。」
龍兒心想︰看來這是仿照鳳凰涅槃之法了。
不覺雨停了，東方發白。龍兒示意老人該回去了。老人頓了頓，說道︰「此事別讓那孩子知道。他心智單純，琴理也不通達，我多年想傳他琴文，可惜如今尚在門外徘徊，若把這事也說了，他指不定做出什麼傻事來。」
龍兒低聲應允了，收了壁障，默默地送老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