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智空和智善二人回到密林之時,五毒和游牧公主仍沒有回來。白先詩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哈爾赤早嚇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五毒和游牧公主二人的下落,智光深知萬壽山是絕對不會說的,只沒想到白先詩竟也支支吾吾推說五毒二人先行離開。智光不得要領,明知定然有事發生,卻也無法。密林中發生的事少林弟子便一概不知了。
眾人在密林中歇息了一天,智圓竟在午後時分趕了上來。兄弟相見自是歡喜,智光問道︰「大師兄,你找到獨孤雲施主了嗎?」智圓點點頭,卻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原來宋書玉抱著林三娘子的遺體離開後,途中便遇上了躲避官兵追捕的獨孤雲。獨孤雲見是林三娘子,自然走上前去,本想說兩句話取笑林三娘子的,卻發現林三娘子臉色蒼白,一絲血色也無,卻帶著欣慰的笑容。獨孤雲不禁一陣心慌,顫聲道︰「姐姐……我姐姐她怎麼了?」
宋書玉神情黯然,低著頭,痴痴地望著林三娘子。獨孤雲大聲喝問︰「你把我姐姐怎麼了?」說著就將林三娘子搶了過來,豈料一踫林三娘子身體,竟感到一陣冰冷。獨孤雲手一抖,林三娘子尸身便摔了下來。宋書玉動作迅捷,俯身接住,怨懟地看了獨孤雲一眼,又自顧自抱著林三娘子離開。獨孤雲哪里肯讓,霎時覺得天昏地暗,剛剛相認不久的姐姐,不久之前還是嫵媚多姿的美女,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尸體?不,這不可能!
獨孤雲發瘋似的搖晃著宋書玉︰「我姐姐怎麼了?她怎麼了?說啊,你說話呀?」
「沒瞧見她已經走了嗎……別再打擾她了……」宋書玉帶著悲傷悔痛低聲說。
「不!這不可能!姐……」獨孤雲失聲叫道,眼淚早已流出,喉嚨哽咽。宋書玉不理,仍抱著林三娘子向前走去,他走得步子這麼穩健,望著林三娘子的眼神又是這麼溫柔而多情,可是死者已矣,再多的呵護與柔情又有什麼用呢?
「是誰殺的?你告訴我是誰殺了我姐?我林雲不將他碎尸萬段誓不為人!說啊,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你殺的?啊!……」獨孤雲大聲叫喊著,雙眼通紅,像猛虎餓狼一般撲向宋書玉。宋書玉舉著林三娘子的尸身,獨孤雲立馬頓住了腳步,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是我害的……」宋書玉又轉而柔情地瞧著林三娘子,這張臉仿佛永遠也看不夠,「如風,是我害了你……要是我能夠早一點帶你走,要是我能夠早一點對你好,你也不會……」宋書玉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林三娘子冰冷的臉上。獨孤雲听得莫名其妙,但卻真切的知道宋書玉說害了林三娘子,獨孤雲痛恨不已,吼道︰「放開她!你不配踫她!」宋書玉並不理會,獨孤雲悲痛憤怒,揮掌向宋書玉打去。
宋書玉不閃不避,卻橫空沖出一個身影攔住了獨孤雲。獨孤雲定楮一看,竟是智圓。
獨孤雲乍見智圓,悲喜交加,用力抱住了智圓,兄弟倆緊緊相擁,俱是眼眶紅潤,喉嚨梗塞。宋書玉不再理會,繼續抱著林三娘子。獨孤雲哪里肯讓,正欲再次攔住宋書玉,智圓卻拉住了她,淡淡說道︰「姐姐不是他殺的!」宋書玉不顧二人抱著林三娘子朝前走去。
「那是誰?是誰殺的?我一定要去報仇!」獨孤雲高聲質問。
「是魏洪害的。阿彌陀佛!希望他能夠早日悔悟!」智圓回答。
獨孤雲抓住了智圓的手,恨聲說︰「棠弟,我們走。去找魏洪為姐姐報仇去!」豈料智圓絲毫沒有行動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動。獨孤雲又氣又怒,罵道︰「你這個傻和尚,你還愣在這干什麼?你不打算給姐姐報仇嗎?」智圓雙手合十,輕聲說︰「姐姐已經走了,我只盼她能夠早日月兌離苦海,獲得解月兌……」「呸!人都死了,還解月兌什麼?難道要姐姐白白死在魏洪那混蛋的手上嗎?」獨孤雲滿腦子都是報仇。
「報仇不過是再添殺孽而已,冤冤相報何時能了?」智圓一如既往的慈悲善良,他知道林三娘子為宋書玉而死,該是欣慰幸福的。至于魏洪,惡人自有惡人磨,又何須去報仇呢?
獨孤雲用力抓住了智圓的衣領,大聲說道︰「你個混蛋!姐姐死的不明不白,你竟然不去報仇!林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獨孤雲氣憤難當,「哼!是啊,你們昨天才相認,對于只相識一天的親人,有什麼感情可言?和尚,你不願為她以身犯險,又有什麼可說的。哼哼!」
「不,不是……」智圓極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耐心的解釋,「我怎麼會對姐姐沒有感情呢?雖然我們才相認不久,但血濃于水的親情我怎麼會不顧?姐姐她那麼盡力的保護我、疼愛我,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報仇也于事無補……」
「夠了!和尚,你不去報仇,大爺我自己去。我自己去收拾魏洪那個混蛋!……」獨孤雲高聲道,他松開了手,頭也不回的走了。又有誰知道林如風是怎麼愛護照看這個小弟的呢?獨孤雲永遠也忘不了姐弟倆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在他心中,這是個母親一樣的角色呀。
不然當林如風說出「我恨死你了」這句話時,小小的林雲也不會傷心不已,立誓不找到林棠決不回來,只因為他怕林如風真的恨他一輩子呀。現如今才和林如風重逢不久卻又陰陽兩隔,他怎能不悲痛欲絕,又怎能輕易饒過魏洪?
智圓立在當地,怔怔的瞧著獨孤雲頭也不回的離開,淚水卻再一次流了下來。
智圓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加快腳步趕回了密林。眾人又繼續趕路了。
雁門關一行,只是給本已疲憊不堪的師兄弟再加上一層憂慮和陰霾。世間的恩怨糾葛總是讓人嘗盡百般滋味。智圓找到了自己的親人,相聚不到一日卻又離去。智慧再次遇到了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父親及時雨,父子隔閡得意化解,江蓉卻又不知下落。五毒和游牧公主呢,誰也不知道身在何方。也許,最最重要,最最讓他們無法放下的該是朝廷的舉動吧。
少林弟子一心想要普度眾生,為康熙遠赴西域,換來的卻是朝廷派遣雁門三英的追殺;智明、智傳命喪在西魯,他們卻還得盡力護送西魯天會的大將軍回京。師兄弟的犧牲換來的真是天下太平,眾生普度嗎?在前面等待他們的,不是平坦寬闊的回京路途,而是無盡的迷茫,看不清方向。
一路上眾人死一般的沉默,這期間萬壽山曾詢問過冰玉另一張藏寶圖的下落。冰玉不在乎寶藏,萬壽山既然想要便順手給了他。只是一塊黃布上除了龍騰的花紋式樣,什麼也看不到。萬壽山嘗試了各種方法,或水浸,或火烤,或向陽,卻始終得不出半分結果。
冰玉仍舊痴痴地念著智明,在心里默默存著,忽而想起了那張陰鷙、不帶感情的臉。
仇清!是啊,仇清哪里去了?雁門關匆匆見過一面之後便再沒了蹤影,他難道沒有找到萬壽山,沒有找到這一行人嗎?冰玉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她甚至連見過仇清這件事也不曾同萬壽山提過。她同萬壽山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好似早已不將萬壽山當做是自己一方的人。而萬壽山呢?一路上陰沉著臉,沉默寡言,卻口口聲聲稱冰玉為堂主。所謂的堂主,只是一個虛名。
也許朝廷相信他們不是叛逆了吧,是以這一路走得十分地順利。
京城,再遙遠也有抵達的一天。可這畢竟不是少林弟子的歸宿啊!
不愧是天子腳下,宣武門這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街道兩旁屋宇鱗次櫛比,茶棚、酒肆、客棧應有盡有。街市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有招攬生意的商店小販,尋街問路的外鄉游客,听評說書的街巷小兒,有騎著高頭大馬的氣派大官,乘著珠簾軟轎的大家眷屬,飲酒作詩的文人學士,男女老幼,士農工商,處處人頭攢動︰好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
萬壽山掀簾瞧去,也不禁對京城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所觸動。「天下果真在大清的統治下一派繁榮昌盛嗎?」萬壽山暗暗納罕,但他始終堅定著反清復明的意志,堂堂華夏之邦豈能讓蠻夷之輩長久統治?不,一定要推翻清朝,恢復大明的天下,就算實力懸殊巨大,也必須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自從冰玉當眾說出高仲承死于哈爾赤之手時,哈爾赤這一路擔驚受怕,日夜擔心自己的罪行被揭露。和尚們知道還沒什麼,就怕事情傳到康熙耳中,因此一路上不住地討好白先詩,只盼白先詩不向皇上告密,白先詩一路心不在焉,滿臉愁苦,對哈爾赤之求也含糊答應,但哈爾赤畢竟日思夜想,憂心如焚,是以早就萎靡不振,此刻病怏怏地躺在轎中,看著熟悉的京城病情才稍稍有了些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