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用這兩句詩來形容現在的隱逸村,再合適不過。一夜之間,隱逸村如梨花一般,潔白美麗。偶爾升起幾處炊煙,幾聲鳥鳴,卻打破不了這份冬的寧靜。靜寒家的小院中堆滿了積雪,似是久沒有人打掃。唯一干淨的便是藍夢雅的墓周圍,一點積雪也沒有,想必是每天都有人清掃。
離隕一身紅襖,推開緊掩的窗子,探出頭,貪婪的呼吸著外面的空氣。自從姐姐走後,離隕便整日坐在房間之中,除了每日拜祭母親,便不再出門。離隕不想和村子里的任何人說話,只想守住自己的那份寧靜,她有些恨村子里的人,那些平日里和爹稱兄道弟的道貌岸然之輩,在爹最需要他們的時候都龜縮起來,沒有一個人出面幫爹。有時候,靜寒會想著要殺光村子里的人,若不是他們的膽小怕事,娘不會死,姐姐也不會為了給娘報仇丟下自己一個人,爹也不會整日用酒來麻痹自己,離隕想殺,殺光他們。用他們的血來拜祭死去的娘。
看著外面被雪覆蓋的大地,離隕不禁想起了從前。每到雪後,自己就會拉著姐姐跑到院子之中,頂著嚴寒,堆一個媽媽,堆一個爸爸,堆一個姐姐,堆一個自己。每到這時候,姐姐就會取笑自己︰「離隕,你堆的這是姐姐麼?這明明就是個小羊麼!那頭上的哪里像小辮兒,明明就是兩只角!哈哈!」想到這里,離隕的嘴角綻出了難得的笑容,自從娘死後,自從姐姐不告而別之後,她有多久沒有笑過了?離隕自己也不記得了。
「姐姐,你在哪里?離隕好想你啊……」離隕的笑容再次消失,一臉的愁容。
陡然間,白光閃過,照的院中的雪更加刺眼,離隕不禁伸手遮住眼楮。白光淡過,離隕的張了張嘴,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如泉涌出。
姐姐,是姐姐!自己朝思暮想的姐姐!離隕猛的翻窗而出,摔倒在雪地之中。
靜寒看著跌倒在地的離隕,心中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沖過去扶起離隕,一把抱在懷里。
兩姐妹就那麼死死的抱著,也不開口,只是死死的抱在一起,像是這樣就可以找回心中所有的思念。
「對不起,離隕,姐姐的不辭而別,對不起……」良久,靜寒流著淚,道出了這半年以來對離隕的愧疚。
「不,姐姐,離隕知道姐姐是想為娘報仇,才會離開離隕,離隕不怪姐姐,一點都不怪……只是,姐姐,別在離開離隕,離隕會做噩夢,會想姐姐,一個人的時候離隕好怕好怕……」離隕抱著靜寒,哭得越發的厲害,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心中的委屈終于得到了發泄。
「哭吧,哭吧,有姐姐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離隕了,姐姐再也不會離開離隕了,姐姐要保護離隕一輩子。」靜寒輕拍離隕的背,讓妹妹盡情的發泄著心中的委屈,這是她該做的,也是她必須做的。
「離隕乖,好了,姐姐不是回來了麼。爹呢?」靜寒一手抓著離隕的肩頭,一手擦著離隕滿是淚水的臉頰。
「好,離隕乖,離隕不哭了。」離隕破涕為笑,但仍是有些許的憂愁,「爹出去買酒了,自從娘過世,姐姐也離開之後,這半年來爹每天都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每天只是喝酒,嘆氣,好在姐姐你回來了,想必爹也能振作起來了。」
「你爹回來了。」尹少杰看著姐妹兩人,淡淡地說。
「真的麼?不過既然是大哥哥說的,想必一定是真的!」靜寒開心的拉起妹妹的手,站在門口等待著半年未見的父親,而此時,離隕看向尹少杰的眼神仍有些怨毒,似乎還在怪他帶走了自己的姐姐。這一切靜寒沒有注意,可是怎逃的過尹少杰的眼楮?尹少杰只是搖搖頭,也不再看離隕。
「爹!」遠遠,靜寒看到一個身影,正是邊走邊喝酒的元嘯天,只不過他的步伐有些踉蹌,似乎已經喝醉了。
「當!」酒壺落地碎裂,元嘯天的酒瞬間清醒,「靜寒,我的靜寒!」
「別,別過來,站在那里別動,等著爹,等爹過去!」
靜寒想沖過去,卻被元嘯天伸手制止。元嘯天的步法不再踉蹌,急速的跑向靜寒,一把抱起靜寒,摟在懷中,像是怕丟了一般。
「我的靜寒,我的靜寒回來了,我的靜寒回來了!」盡管元嘯天極力克制,可眼淚仍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半年對他來說真的太久太久了,見女兒平安歸來,他心中真的除了高興不再有其他。
「爹,女兒回來了,女兒不會再離開爹和妹妹了!」
短短半年,元嘯天的頭上竟然平添了一半的白發,靜寒真的不敢想象爹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折磨。靜寒心疼,心疼自己的父親,靜寒暗暗在心中發誓,往後的日子,絕對要保護好妹妹,保護好父親。
「好好,咱們一家再也不分開。」元嘯天一手抱著靜寒,一手抱起離隕,開心的笑了。
「進屋說吧,讓靜寒來告訴你這半年的事情吧。」元嘯天看著尹少杰,想張口,卻被尹少杰打斷了。
「好,恩人請!」
尹少杰也不客氣,轉身現行進屋。屋內仍如半年前一樣,只是落了不少的灰塵,看來元嘯天很久沒有打掃這房屋了。想來也是,這父女二人,誰會有心情打理這些呢?
「恩人請坐。」元嘯天仍是抱著女兒,看來是思念至深,到現在也不肯放手。
尹少杰微微點了點頭,尋了一張椅子坐下。
靜寒開始同元嘯天和妹妹說起了這半年中的事情,當然,省去了尹少杰的身份和名字以及少杰所受詛咒的事情。當她說到放過了左群時,想不到卻激起了離隕的憤怒,她怪姐姐,怪姐姐沒有親手殺了仇人。尹少杰看著激動地離隕,仍是搖頭,目光中充滿了無奈。
「哎……罷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娘的仇,還是讓我來報吧!離隕,別怪你姐姐了,你姐姐本來就是善良之人,殺人對她而言真的太難了。」元嘯天雖覺可惜,但也不是強求之人,既然靜寒不忍心下手,他又怎忍心責怪女兒呢?
離隕想說什麼,但看著姐姐自責的神情,也不忍心再責怪姐姐,只是氣憤的一跺腳,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小女被我寵壞了,沒有理數,恩人莫怪。」
尹少杰擺擺手,露出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又聊了片刻,天色漸晚,元嘯天知尹少杰非貪食之人,也便隨便準備了幾樣素食,以表心意。晚飯吃的並不十分開心,離隕一直負氣不說話,尹少杰也很少言語,元嘯天和靜寒也沒有食欲,本不豐盛的晚餐更是草草了事。
「恩人,寒舍很少來客,所以房間並不充裕,今晚就委屈恩人住在我的房中,我便在這里將就一夜即可。」收拾好飯桌,元嘯天想讓尹少杰到自己房中居住。
「不必客氣了,我平日便沒有睡覺的習慣,只在此打坐一夜便可,修行之人,不在乎那麼多俗世禮節,你也無須同在下客氣。」尹少杰搖搖頭,便坐在椅子上閉目打坐。
見尹少杰如此,元嘯天也不再勉強,如果自己非要謙讓,反倒惹怒了恩人便不好,沖女兒做了一個靜音的手勢,讓靜寒帶妹妹回房休息。
靜寒看了一眼尹少杰,半年來自己這位大哥哥一直如此,也沒什麼可擔心的,畢竟仙不同與凡人,打坐對他們而言便是一種休息。靜寒想拉起離隕的手,卻被離隕躲開一個人走進房中。見離隕如此,靜寒只能默默跟入房中。
房間中,離隕獨自坐在床上仍是不肯開口說話,一臉的氣憤。
「好妹妹,姐姐答應你,等姐姐練成武功,一定取他首級來祭奠娘。」靜寒終是忍不住,只能以此來緩解妹妹的憤怒。
「哎……也是是我太執著了,姐姐心地純良,*你殺人你也不會快樂的,不如姐姐將你的武功教給我吧?我去殺他,這樣姐姐就不會自責了……」
「這……」靜寒有些為難,她答應過尹少杰絕對不會外傳,更不想妹妹去殺人,但想到妹妹的執念,她真不知如何開口。
「好了,知道肯定不行,那個家伙是絕對不會讓你將武功傳給我的。」
離隕笑了,可是靜寒卻覺得有些不妥,但哪里不妥她又說不出,想來是自己多慮了。見妹妹不再強迫自己,靜寒也不想多提這件事,催促妹妹上床休息。
三日之後。
尹少杰和靜寒獨自在冰凍的小溪旁練功,一套掌法打完,尹少杰看著滿臉紅撲撲的靜寒,強擠出一絲笑容。
「靜寒,對不起,哥哥要走了,看來是到了你我分離的時候了。好好照顧自己,有緣分的話,我們也許還會再見面的。」對于這個小妹妹少杰充滿了不舍,可是那又如何?他不屬于人界,現在,是他要離開了……
靜寒楞在了原地,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是發生了,只是她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靜寒猛然撲進尹少杰的懷中,哭道︰「我不要大哥哥離開靜寒,我不要!只有和大哥哥一起靜寒才會覺得安全,才會覺得自己會永遠有人保護自己……我要和大哥哥永遠在一起!大哥哥,別走,靜寒求你別走!」
尹少杰的心里有萬般不舍,這半年多以來,他從救了靜寒開始,看著靜寒一天天成長,看著靜寒純真善良的心,二人感情之深,恐怕即便是修道之人也會難以忘記。不過那又如何?這是他的宿命,時間一到,他必須回蜀山,留在人間,他只會慢慢丟失仙力,慢慢死去。他輕輕的拍了拍靜寒的肩膀,苦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靜寒,以後的日子,你要自己走下去了,哥哥再也不能替你遮擋風雨了。」
靜寒使勁的搖著頭,死死的抱著尹少杰的身體,不肯放手。突然,靜寒仰起頭,抱住了少杰,輕輕地在少杰臉上印下了一道唇印。少杰被靜寒這突然的舉動驚了一下,一股柔和力量將靜寒彈開,少杰不敢再多停留在這里,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堅定的道心竟然被這善良的女孩動搖了。
喚出「青翼」,少杰縱身朝蜀山的山門飛去。少杰沒有瞬移,他不想用,他想再看看靜寒,看看這個陪伴了自己半年的小妹妹。
靜寒追逐著,可是無論她怎麼追,也無法追上少杰,十三歲的靜寒,一次一次跌倒又一次一次爬起來,她得皮膚被樹枝石子劃破,她卻仿似感覺不到一般,繼續追著少杰的身影。
「靜寒,我們相見便是一種緣分,不必過于執著,如果我們真的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再見之時,如果你還願意,我就帶你一起離開!這是哥哥對你的承諾!」
少杰的聲音響在靜寒耳畔,靜寒跌坐在雪地上,久久不在移動。
「大哥哥,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到時候,你一定要帶著靜寒離開啊!」靜寒模著少杰送給自己的狐裘,猛然間站起,向著少杰遠去的背影喊道。
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靜寒身後一丈開外,靜寒沒發現,尹少杰也沒發現,那道身影看著少杰離去的方向,滿是淚水,良久,紅色的身影擦干了臉頰上的淚水。一臉的陰冷看著靜寒,指甲扣進自己的血肉。那張臉,那道身影,正是靜寒的妹妹離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