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幽皇十三年初,是為燕穆王八年正月,各路諸侯名義朝賀新春,卻無多少誠意。其間強國如楚,更是不把天朝幽皇放進眼底,當庭豎九足之鼎與天子使臣答問,其心可昭。
楚王向天子問鼎後,天朝越發潰爛無救,皇權已然形同虛設,只有強者方受這四方尊畏,卻又不甘讓天下一家寂寞,硝煙四起,戰火燻天。
在這以鮮血為鋪墊的凌亂社稷,以饑餓為色彩的險惡天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再也不是一個深度比喻。
車轔轔,馬蕭蕭的背後,還有掙扎不盡的女人纏斗。
前方是男人的天下,那男人的後院便是女人的天下。
燕穆王八年七月,穆王與趙武王正式結秦晉之好。
趙武王之妹蔓蘿公主,天資卓越,容貌艷麗,進燕宮,封蔓妃,不至二月,穆王之後姬氏忽然暴斃‘朔陽正宮’,為商定攻魏之誠意,匡扶為後。
若說蔓蘿公主何以天時人和的進位為燕後,自有一檔隱事在其中。
燕穆王八年八月,穆王寵妾芩夫人因懷子嗣,恩寵逐加,進封為芩妃。然不出半月,**于宮,留一心月復宮婢遞血書自招罪行︰于穆公六年,芩夫人陷害汐妃小產,誕下一死男嬰,自知罪孽深重,夜不能寐,寢食難安。然芩夫人又夜夢自身胎中骨血是那死嬰輪回來投,是為報仇而來,終究惴惴不得喘,故求死解月兌。但一切使壞,皆是王後姬氏所挑,還請王上辨是非,清邪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人死無證,姬後以全部身家勢力為賭誓,極力否認!
穆王雖色不昏,自是明白一切,卻又裝著猶豫與糊涂,只把姬後暫時軟禁在‘朔陽正宮’,以待查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三日後,穆王後宮一名叫‘璦媛’的如夫人,深夜忽然顛智,風雨飄泊時,大闖蔓籮公主寢殿,言止慌亂卻語態正常的招出了‘她于穆公二年受姬後指使,以棉絮差點溺殺穆公最喜愛的姒涵公主’的事情,時穆王正于蔓羅公主處下寢。
人證物證俱在,穆王勃然大怒,宮闈如此齷齪之事,竟皆由一後指使。正當穆王怒還未息,‘朔陽正宮’一女官披頭散發,嘴頰烏青帶血,愴然跌進蔓籮公主的‘思趙宮’外,呼天搶地叫救命。
頓時‘思趙宮’燈火通明,那女官給拖拉進殿,雙腿顫驚一跪,面色發白的遞上兩個布女圭女圭,上面插了無數細針,而針孔之下,竟是蔓羅公主與姒涵公主之生辰八字。
蔓籮公主大驚失色,瞬間蒼白的芙蓉面上毫無血色,像被人施了魂般失去意識。稍許,听到‘鈧啷’一聲,殿內一青花玲瓏瓶被擊的粉碎,這才嚇回了殿內所有人的魂緒,接著便聞蔓籮公主跌倒在地的殷殷泣聲,好不委屈悲痛。
同時,又有人從‘涵玨宮’傳報,姒涵公主夜半渴至飲水,水未入口,忽然心如刀絞,一時昏迷不醒!
蔓羅公主聞言,更加瑟抖的厲害,嘴里念著‘姒涵公主年幼不敵詛咒,說不定妾身也很快會受到咒罰’之類的駭語。
泣著泣著,竟驚厥了過去,又是一陣的手忙腳亂。
巫蠱害人,天理難容也!
女官又報,說是穆王自娶趙國公主,獨寵其身,致使姬後怨恨,詛咒說燕國終將一日會成趙國妖女的石榴裙下臣!
而穆王太過寵一庶妃之女,于國度禮制不合,亦讓太子和嫡公主如何在其他公主王孫面前自處?
呃……簡單的來說,姬後的這些話倒是為自己和自己生的兒子女兒來抱怨皇恩不均,寵愛無度了!
這亦是宮內大忌也!
穆王怒極反笑,心中已無半點夫妻情誼,剩下的便是這一樁樁的垢害與血淋淋的現實,再加當年他成功上位的諸多牽制,這些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讓他終于覺得這姬家出來的女兒果然是該失去‘獨尊獨大’的時機到了,而自己謀劃多年,實權大握,比之姬家已經被自己多年來削弱了不少,那換一人為後又何妨?而姬家若敢因此心生嫌隙,不正好給自己一個連根拔起的機會嗎?
一旦冷靜下來,穆王忽的想起幾年前魏國侵戰國土之辱,又想起趙國新受魏國不嫁宗女之辱,燕趙兩國新盟,這豈不是一個顯示誠意的好時機?
如此這般,姬後已然人老色衰,又狠毒無比的形象在野心膨脹的穆王心里定了形,可見天家果然無情至極,有野心的君王,大多數是把女子當作權力的交易品,哪顧得什麼結發之情?
當下燕穆王越來越狡詐的臉上不動聲色,卻是在用了半個月時間,借著姬後拿姬家全部來賭注的事情,狠狠打擊了這一只在燕國已經老而彌僵的仕族門閥。
正是蔓籮公主進燕國整滿兩個月後,前燕後姬氏暴斃宮中,實為鴆酒一杯,白綾三尺。到死之時,方知她早在許多年前就落入了一個步步殺招的局,而姬家毫無預兆的逐步的衰弱,從她拿姬家那最後一點尊嚴來賭的那刻,便是真正的走入滅亡的開始。
可是,這殺局真是那個喜怒不定的君主所完全掌控的嗎?姬後已經不敢確定,可她臨死只剩一口氣的時候,在眾人皆退,宮殿黑暗窒人的剎那,隱約瞥見站立在那簾幕後的小小身影,還有那雙冷漠嗜血的眸子後,她心駭大懼之下,也冷冷譏笑……
原來,她輸給的也許不是那個與她結發、握有生殺大權的男人,而是——她……哈哈,怕是誰也不知道吧……
可是,這又與她何干呢?家族為利益犧牲她,結發的男人也為了利益要殺她,她都要死了,還管這家族榮耀、江山未來會如何?唯一放不下的只是那一雙兒女罷了,只希望他能虎毒不食子,只希望她不牽扯無辜,便已經是萬幸……
才思及此,催命的毒藥已然發作,姬後垂下雙手,瞪著恐懼的雙眼,不甘之下,又隱約擔心了起什麼,可是她再也想不起該擔心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