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對蕭明柔無力,是蕭家血脈出了問題,還是她天生跟蕭姓無法處得好,讓他們听明白話怎麼就這麼難呢?
蕭維是第二發射手,其妹的脆弱不堪並不影響他的判斷。一箭在黃旗之前就射落一枚鈴。十滴水間,兩箭雙鈴。箭無虛發。
「墨紫。」蕭維看到她和楊悄走開,任妹妹一人掙扎立起,不由著急。
「我沒辦法,總比一起和她坐以待斃的好。」墨紫沒法和蕭明柔溝通,指著非要同她們背道而馳的蕭明柔,「勸勸你妹妹,讓她別再走了。只要她不動,大求一定會先把她帽上的鈴射掉,她就能自然出場。否則,越倔強越會讓人當活靶。」大求女不會放過戲耍的機會,她們可以停在她身後,兩邊露半張臉,大求射手就會將箭射在她身上。這叫捉鼠,射鈴中暗藏的游戲。
蕭維無法開口讓墨紫照顧妹子,因為他知道這麼下去,大周就輸定了。他只有去勸妹妹,但蕭明柔顯然也听不進二哥的話,任大求女鬼魅般跟在後頭,而無動于衷。
烏延朅上來便緊緊盯著墨紫,弓不拉,箭不掛。
墨紫不理會,只留心黃旗。
馬蹄踏雪,烏延朅的聲音,「我若贏了,會向大周皇帝要人。」
墨紫呵呵輕笑,一張口吃到雪絨,冰冷,如同藏在帽沿下的眼眸,「贏了再說。」
不能輸的局面,遇到失魂落魄的蕭家女,倒霉?
「我看你如今似乎心狠了,知道棄卒保車,任無用的同伴當死鼠,做得好。」那夸獎真心實意,「我也想看看,大周貴女能挨得住我三箭否?」
墨紫听進耳里,明白他在等她出聲替人求情,于是冷聲道,「你只管去試試。萬一死了,記得挑副最貴的棺木將人厚葬。她,擔得起。」
黃旗舉,墨紫叫楊悄跟她背靠背,以雙臂擋在帽沿前面和側面,將鈴遮下,這才叫團體精神。
三聲弦動,大求女笑音如鈴,不遠處聲聲驚呼。
掌旗人喊放旗,墨紫和楊悄趕忙站起看過去,就見蕭明柔弓膝縮在雪地中。
對上烏延朅鷹樣的眼神,墨紫低低說了兩個字,令他變臉,僵定在原地。
「混蛋。」她說。
而她,從來沒罵過他,即使鬧翻臉的時候。
墨紫去看蕭明柔,並不打算讓自己替她挨打,但也不允許她妨礙自己的贏面,所以,就得想辦法。
魏佳來了。蕭明柔讓他們這隊處于弱勢,令他眼中冒火。不等黃旗,嗖嗖兩箭,就擊落兩枚鈴。
當他要射第三箭時,墨紫立在他正對面,「將軍,請等到黃旗再射最後一箭,讓我們把蕭姑娘扶起來。」
魏佳剛才仔細觀察過墨紫,發現她是個很果斷的女子,印象不錯,因此點頭應允。
墨紫蹲在蕭明柔身前,「能起來麼?」她確信,烏延朅應該已經听懂了她的話,不會真把人射死。
蕭明柔緊閉雙眼,絕美的容顏敷白雪,「我快死了嗎?」。
「你來尋死的?」終于真相大白,墨紫氣笑,「不想入宮選秀?」別的原因,她想不出來。
蕭明柔睜開眼,眸色黯然,「不關你事。」
「怎麼不關我事?你死便罷了,何必拖累我和楊姑娘?別告訴我,你若自盡,怕累及家人,死在這里,卻算是為國為君,保得死後之名。」墨紫以為蕭明柔該很期待進宮的,因為她全家都很期待。
「我……」蕭明柔讓墨紫說中了心事。
「不過,你這樣死不了,還顏面掃地,惹人恥笑。起來吧,我告訴你一條路,就是贏了大求,向皇上討個恩典。」哄著,先。
蕭明柔強忍疼痛爬起來,很是狼狽。她的身體質素與墨紫天差地別,真正是豆腐做的,稍用點力就能掐出指印來。
身後有鏈子,墨紫悄然回頭,是月瑩。再一眼,瞧見黃旗要動,而魏佳就在前面。想借她躲?她將蕭明柔推到旁邊,腳尖極快一旋,一彎身。月瑩眨眼不及,只見黑影帶勁風刮過,鈴鐺兩只落地。
墨紫贊道,「好箭術。」
黃旗放,魏佳對墨紫頷首,調轉馬頭。
三輪過,大求擊落三枚鈴,而大周擊落七枚鈴,大求一女被淘汰。此時,還有半柱香。
墨紫想起宮娥要她盡量拖延的話來,再看蕭明柔撐站不住的樣子,心中便有了決定。幫這會兒听從她的蕭明柔調整鈴帽,四鈴雙線這麼放好。
楊悄很聰明,不但看出來了,而且還明白這是要蕭明柔出場的意思。雖然大周有了優勢,但蕭明柔不適合留下也是不爭的事實,因此她保持緘默。
兩隊差距一大,月瑩她們不敢再耍玩,仍打著蕭明柔的主意,不知墨紫和楊悄故意放她落單,在黃旗舉起的瞬間,月瑩將人推到虎牙正面。三箭四鈴。
蕭明柔一出圈外,就有好些人匆匆奔過來,小心翼翼把她抬走,並高喚御醫。
一切,在墨紫掌握中。拖後腿的,不動聲色地解決掉了。至于,皇帝會不會給蕭明柔恩典,她看這架勢,恐怕不容易。只不過,跟她無關。
拜武連祁這花架子所賜,第四輪結果,七鈴比七鈴,五人對五人,平手了。
而墨紫和楊悄護鈴的方法,也讓月瑩二人學了去,蕭維只險險射下一鈴,卻再難找到空隙。
赤爪狠,先一箭射痛楊悄的手,趁她縮開之時,連射兩枚。
魏佳上場時,墨紫想了一招人盯人,拆開月瑩和另一名大求女。
四個女子滿場競走,但楊悄速度上稍顯不足,變成了月瑩她們躲到她身後,導致魏佳兩箭落空。
九比八,大求有了很大的贏面,因為,魏佳的角度,根本射不到鈴。
報水滴數的太監喊八時,楊悄,動了。她,跨出了圈,宣布自動退出。
這當然也是墨紫示意的。
她能想到的拖延法,只有這麼一個。卻不知,那個讓她拖延的人,究竟在干什麼?
月宮與皇宮之間隔開兩道牆。
外廷中書閣部,一名千牛衛郎將前來報,「兩位大人,人已經從紫薇閣出來了,正往北門撤走。」
桌案前坐兩人,皆羽冠綸巾,著儒生服。一個正是元澄,另一個卻是新科狀元楊凌。
「別讓他們出去得太容易。」元澄說道。
郎將應是而退。
「別非,我們也挪個地方吧,這里實在無趣。」別非,楊凌的字。
楊凌起身,神情有些躍躍,「一切在大人預想之內,他們果然沖著水寨布防圖而來。」
「可那真地是大求王最倚仗之左臂,雖是一番顯誠意的說辭,但他親入上都的目的無法不令人多想。听說大求王有一支暗衛,專隨他執秘密要務,來無影去無蹤。這樣看來,能躲過皇宮禁衛的,也只有他們了。暗衛只听從一人號令,大求王烏延朅混在使團中,已經毋庸置疑。」
兩人一出門,不約而同,往月宮方向看了看。
「令尊大人今夜也在宴上?」元澄信口一問。墨紫的話,會將那人引出來嗎?
「還有下官的小妹,長那麼大,沒見識過國宴,非鬧著父親帶她去見識,卻不知其中凶險。」不過,父親在,應該無事。
「說不上凶險,頂多有驚無險罷了。」元澄下階上馬,「走吧。」
兩隊快馬,趁夜而行。雪厚,只落悶蹄,擋去疾意。
墨紫獨自站在圈中心,新增的兩片火架,烤得她額頭沁汗。听到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其他的聲音仿佛遠在天邊。
雪花讓熱氣烘暖成水,落在土里,化它為泥濘。
彩翎的箭尾夾在有力的雙指間,對準了她的左眼。
「終于我們倆能好好說話。」人都在十丈開外,諾大場地上只有他和她。
墨紫看著他,唇角有笑,「你幾年前來過大周,難道不怕有人認出你來?一國之君,如此任性,真不像你。」緊緊看著,不是因為還有舊情,而是怕他突然出箭。他這人,做得出來。
「此時彼時之體貌相距甚遠,誰能認得出來?」幾年前,他還是「體弱多病」之軀,「蒼白文秀」之貌。
「那也未必。」墨紫發現蕭二就盯了他好一會兒。
「認出也無妨,我為你而來,既然找到了,便可隨時回去。」他已經布置妥當。
「為我而來?」墨紫眉開眼笑,「不是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烏延朅,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帝王無情,並不可恥啊。」
「阿紫」為何?跟她對話,無法招架。
一箭破空。
墨紫的頭突然往左一歪,箭從帽沿上飛過,鈴未響。
有人在場邊歡呼,場中二人恍若不聞。
「可惜。」她說。
射箭,心不平,手不穩,眼楮泄露意圖,一定不中。
烏延朅第二支箭上弦,神色不顯焦急。他的優點,在于能很快冷靜,並吸取教訓。
「阿紫,你不用激我。」
「我說得句句實話,激你什麼?」眼眸斂凝,一瞬不瞬,全副心神。
見他目光略沉,手上抬,頭向右偏,全是用來迷惑她判斷的。
第二箭,立刻來。
墨紫做了子曰子曰的晃腦動作,箭羽擦鈴。
叮叮——
鈴震,仍在——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