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裘三娘設計讓裘五對白荷有意,到張氏那邊去開口要。要麼,兩丫頭兩個兒子各分一個。要麼,誰也不得。這是她計謀中的鋪墊。
可憐的白荷,還是倒霉的白荷?墨紫嘆口氣,「白荷,你實在不該說要幫我這話的,萬一太太不改主意,那我倆就難姐難妹了。」
「怎麼會有萬一?」裘三娘對自己很自信,「真有萬一,我大不了把你倆賣身契給撕了,你們自己做主。」那是逼于無奈的最後一招,能不用就不用。用了,她的損失最大。
墨紫心明眼亮,但她沒跟裘三娘去頂,只問第二問,「姑娘,那艾蓮說話怎麼這麼巧?明著暗著就說我和白荷比她厲害精明,存心要嚇退太太和四女乃女乃的本意。」
「我教她說的。」裘三娘眉眼間冷了,「她出了這種事,誰還不離她遠遠的,只有我找了大夫,又出銀子替她抓藥。肯定要被趕出去的,不妨出去前,替我做件事。墨紫,你幫我給慈念庵三百兩香油錢,我卻替你給了三百兩生謠費。如何?」
「艾蓮若知她和五爺的事是姑娘捅開的,還會幫姑娘麼?」硬生生打掉個孩子,失血沒了大半條命。墨紫在這點上,與裘三娘有分歧。
「不是我捅出去的。要怪小衣。拿了你給她的金球,放到哪兒卻不記得。誰知,竟是在人家的房梁柱上。就那麼湊巧,剛好掉在四女乃女乃眼皮底下。」裘三娘一點不內疚,「要說艾蓮和我五弟的勾當,知道的也不止我們這幾個。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漏算的,不過是張氏下手之快狠而已。那打胎的藥渣子,我讓小衣拿到藥鋪問過了,劑量是尋常的雙份,還是落成嬰的。這可怨不得我吧。」
是啊,怨不得裘三娘。要怨,是艾蓮的命不好?墨紫望著神情淡然的裘三娘,至少她沒再笑,否則就真是冷血了。
這時,小衣黑衣黑褲一身夜行裝走進來,見到墨紫,來一句回來啦,就跟裘三娘報告。
「艾蓮和她老子娘剛從偏北門出去了,她爹拉了個大板車。她娘哭個沒完沒了,艾蓮一動不動。我按小姐的吩咐,把銀票兌了小面額的,等她們出府後,從屋頂扔到她娘懷里。瞧她娘打開包袱,還有艾蓮說謝謝,我才回來。」
「做得好。」裘三娘打了個哈欠,「今晚大家夠折騰,墨紫值夜,你們都睡覺去吧。」
白荷領著小衣綠菊,下去了。
不洗臉不清理,裘三娘就要睡覺?墨紫白著目干瞪。
「你對不相干的人施舍同情心,不妨為替你奔波受累的姐妹們辛苦辛苦,陪我熬夜如何?」裘三娘哪里有困意,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匣子,開了鎖。刷刷刷,手上是她的小金。笑眯眯對她招手,兩眼金元寶,「來來來,墨紫,賬本和水什麼珠的,一並交上來。別忘了,還有那捎客的三百兩。你私底下得的好處,我就不算了,當你的辛勞費。」
再度證實,岑家人忠心不二。
女乃女乃個大熊三百兩上交,二百兩賄賂,一顆水淨珠送了人,她還有鬼個私底下打水漂的辛苦費這一趟,根本就是白跑的
墨紫磨著牙。人也賺錢,她也賺錢。人賺得盆滿缽滿,嫁妝萬兩計;她賺得兩袖清風,荷包八兩多。千萬別告訴她,她就是為他人做嫁衣的命啊
「墨紫?墨紫?」
「呃?」墨紫回頭一看,和人家夫人差了老遠一截。兀自想心事,全然忘記身處何地,憋著火,低頭悶走的結果。
「夫人,不好意思,我走著走著,心急了。」訕笑,站定等人趕上來。
「這丫頭,你家姑娘不急,你急什麼?」衛瓊玉笑得攏不住嘴,「莫急莫急,今日一定把你們帶走。」
墨紫難得面紅耳赤,隱約听到不止衛姨夫人的丫頭們在笑,還有低沉的男人笑聲。
蕭二郎
一想到,她就頭疼,那家伙也是個**煩。雖說她女扮男裝,皮膚弄黑,還整了丑陋的胎記,不過,相處久了,難保不讓他瞧出一些端倪。畢竟,眼楮是眼楮,鼻子是鼻子,五官沒法改變。因此,離得越遠越好。可目前,她自問表現得很自然,應該不會立刻見光。
「讓姨夫人笑墨紫,不僅是喜氣,還是福氣。」對了,蕭二郎不喜諂媚之人,與其她躲遠,不如讓他主動鄙視讓開。
「我跟你們說,這墨紫丫頭一張嘴甜得抹蜜,打心里就要疼她。」衛瓊玉還離墨紫一丈遠,回頭對她的丫頭們說。
墨紫偷眼瞧,見蕭二郎扭過頭,看往園里花木,果然此計可行。當下心中得意,轉身繼續領路。
一進雁樓,墨紫對主位上的人福福身,對旁邊坐著的裘老爺稟報,「老爺,這是姨夫人和她的子佷。」
蕭二郎在洛州,以敬王府近親內佷的身份與人相交,對外稱衛瓊玉為姨母。即便衛家人也被瞞在鼓里。畢竟衛瓊玉嫁去上都多年,而敬王府二公子官拜少將軍,平日少在家待,沒人見過。
墨紫如今知道了,可也得裝作不知道,順著衛瓊玉說得身份來稱呼蕭二郎。
裘老爺之前一直在病床上,未曾見過這位姨夫人,因此這是頭一回見面,連忙起身相迎,拱手招呼,「親家姨夫人好,大佷子好。」
「親家老爺好。」衛瓊玉見裘老爺瘦得皮包骨,雙眼凹陷,面色泛青,是病入膏肓之相。想那裘三娘年幼喪母,如今疼她的老父也將不久人世,心中不由對她生出憐惜。「早前我來拜訪府上,本想探望親家老爺,只是令夫人說老爺實不能見客,這才罷了。誰想你我兩家這麼妙的緣分,竟成了親家。都說喜事沖病,我瞧親家老爺臉色不錯,想來不久便會大好了。」
「吉言,吉言。」裘老爺將好話听了進去,呵呵笑道,「是三娘孝順,為我向菩薩求了心禮,才好了這許多。」
「不錯,三娘是個孝順孩子。都說女兒貼心,想來老爺舍不得罷。」衛瓊玉對裘三娘的孝順很是欣賞。
「舍不得又怎的?三娘終究是個女兒家,總要嫁為人婦,難道還陪著老爹過一輩子嗎?我這把年紀,今日不知明日事。若女兒能嫁進好人家,我就放心了。三娘遠嫁上都,今後我們父女見面也難,還請姨夫人多多照應這孩子。」裘老爺對裘三娘是真正的慈父。
「親家老爺放心,我會把三娘當親女兒一樣。且不說是同鄉,而我和親家夫人自小一同長起來的,情同姐妹。你們的女兒,不就是我的女兒嘛。」衛瓊玉將那份憐惜化為承諾,「親家老爺一定要養好身體,過兩年來上都,說不準就抱外孫了。」
裘老爺混濁的眼楮閃出一簇光,那的確是個很好的盼頭。
因著這個盼頭,裘老爺後來還真多活了兩年,為裘三娘她們在上都安身立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也可算得上是這個時代的醫學奇跡,或者是信仰奇跡了。
此時,墨紫當成回光返照。
「我听墨紫丫頭說,送三娘出嫁的人換了?」敘了幾句,衛瓊玉問起裘老爺找她來的目的。
「瞧我老糊涂,讓我替二位引見。」裘老爺顫顫讓開,讓人能看到主位上的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下首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衛瓊玉見那對中年夫妻面相貴氣。男的灰白髯,一雙目威嚴亦帶親切。女的姿態雍容不俗,穿戴不奢卻極有品位,眼里有笑,一看就是個好相處的。年輕男子一身書生青袍,風度儒雅翩翩,目光正直不斜。
「這兩位是洛州刺史唐蜀唐大人和他的夫人李氏,也是三娘的干爹干娘。」因此裘老爺才坐次位。
他又指著年輕男子,對衛瓊玉說,「這是我的遠房佷子,輩分上是三娘的堂哥,裘新。」
衛瓊玉和蕭二郎一一見了禮。
「其實該由我親自送親,只是親家姨夫人也知道我的身體。我夫人要照顧我和家里一大堆的事,也是分不開身。本已決定由三娘的兩個弟弟送,誰知這節骨眼上,惠州的米鹽鋪子出大岔子,兄弟倆連夜趕去了。」裘老爺顯得莫可奈何。他知道這事時,人都走了。
「親家老爺的意思是——」衛瓊玉並不知道裘府近日發生的事,以為是張氏不喜歡三娘,因此刁難。
「我夫妻認三娘當干女兒,平時只得她孝順,卻不曾為這個女兒做過什麼。適逢三娘大喜,和夫君商量後,我願當娘親送三娘出嫁,不知親家姨夫人可同意?」唐夫人一開口,就讓人感覺是知書達理的好出身,「恰好我娘家也在上都,就當回趟娘家。」
「親家姨夫人,我一向視三娘為親妹,請允我代四弟五弟送她入上都。」裘新作晚輩深揖,也是個懂禮的好青年。
走了兩個不真心的,卻來了兩個很真心的,且身份地位學識都在裘四裘五之上,作為送嫁人,將裘三娘的面子做足了十分。
衛瓊玉怎會不答應。要說裘家換送嫁的人,根本無須同她商量,卻特意請了她來。這麼尊重她,她心里很高興。
裘老爺眉開眼笑,叫墨紫去園子里接三娘出來。
墨紫感慨,這回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