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鎮最熱鬧的地方,遠比不上洛城,不過還算有幾條街繁華。
「瞧見了沒,那些丫頭們看我們出來時羨慕的樣子?」在一家胭脂鋪子門口,綠菊邊向里頭張望,邊回頭對墨紫,白荷,小衣三人說。
「有什麼可羨慕的?我們是出來給姑娘買東西的。對了,也別光顧著給咱們姑娘,還有兩位夫人呢。至于衛六姑娘——」白荷之前給衛六娘送香丸,被人驕傲冷拒了,如今就有猶豫。
「兩位夫人也還罷了,衛家那位六姑娘就算了吧。只有對著她親姑姑時,臉上才有絲人氣,平時看誰都冷冷的,冰美人一個。」出門在外,綠菊那張嘴可得了自在,想說什麼是什麼。
「衛六姑娘不喜跟不熟的人親近罷了。」白荷凡事和人都看好的一面。
「白荷,你想買些什麼?」墨紫對衛六娘沒什麼評論,只知道她盯著蕭家二郎看的時候,跟冰美人一點不相稱。
「我想買些調料,面粉和食材,怕船上的那些飯菜萬一姑娘吃不慣。」白荷負責裘三娘的胃。
「綠菊,你是給自己看胭脂,還是給姑娘看?」墨紫又問綠菊。
「我知道有賣鹿皮的,想找找看有沒有真好的,給咱們姑娘縫件大衣。上都靠北,听人說冬天雪大的能比人都高。」綠菊看著調皮些,做事亦有分寸。
「那你看什麼胭脂鋪子?」左顧右盼的小衣突然開口。
「我瞧那鹿紋扎巾的樣式滿新鮮的,哪里是在看胭脂。」綠菊拉著白荷往里走,「白荷,幫我看看好不好?」
「咱只有兩個時辰,要不這樣,分開行動?」說實話,衣食住行有白荷綠菊包了,墨紫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可買的。
「嗯——這樣也好。我和綠菊一道,你和小衣一道。不過,咱也得留點時間吃個飯,干脆就一個時辰後在那家飯鋪子見吧。」白荷不愧是最愛替人著想的一個。
「姑娘罰我三天不吃飯。」墨紫記得自己「戴罪之身」。
「小姐罰你不能吃飯,又不是不能吃菜。」小衣將裘三娘的話轉述出來,又加上自己的理解,「吃包子也沒關系。」
噗——墨紫噴笑,這不是咬文嚼字鑽漏洞?
「小衣,你還真聰明啊」綠菊眼楮一亮,「就是,姑娘說不能吃——飯,吃面好了。」
「你們都很聰明,不過姑娘說的不能吃飯,其實就是不能吃東西的意思。」這種漏洞,墨紫還挺有骨氣不想鑽呢。
「不是我說的,是小姐說的。」小衣一本正經「出賣」裘三娘,「她還說,即便她不讓你吃,白荷和綠菊也會偷偷給你留吃的。」
「我就說咱姑娘不是那種主子。她要真想罰你,干嘛還讓你跟咱們一起出來買東西?如今小衣這麼一說,更明白了,橫豎不在姑娘眼前吃東西就是。」白荷是真高興裘三娘沒有生墨紫的氣,「姑娘向來嘴硬心軟。墨紫,你以後說話也要收斂。咱們是丫頭,不能對主子那麼頂嘴。」
墨紫笑了笑,光點頭不作聲。
于是,確定了踫面的時間地點後,四人分頭走。
但,很快,墨紫發現自己選錯了同行的隊友。她本來以為和小衣一組,不用跟著白荷或綠菊這兩個超愛購物的女人,跑斷自己的腿。卻忘了,小衣雖然不愛逛街,卻愛往人看不見她的地方溜達。才走半個時辰不到,她對某家茶亭前做工別致的木水斗出了會兒神,轉頭就發現小衣不見了。想去找人,陰灰的天空突然又下起挺大的雨來。
「姑娘,這雨還要下一會兒,不妨進來喝杯春茶,兩文錢一壺。」一個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笑著招呼墨紫。
茶亭四角各放一張桌,中間搭著簡單的明火灶,一個煮茶,一個蒸糕。一個齊人高的碧紗櫃里,一格格放著茶壺茶杯碟子,還有潔白瓷甕上用紅紙黑字貼著花生,瓜子,芝麻餅這些配茶的小食。茶亭外就有一個井,井旁放著大木盆,盛滿清水。
剛剛沒仔細看,原來這家茶亭很干淨明亮,賣茶的老人也真摯。而且,不好意思光避雨不做人生意,墨紫伸手拍拍肩上的雨珠子,走了進去。
「老人家,那就給我來一壺春茶一碗蒸糕。」既然裘三娘允許她作弊,她也沒必要假傲氣。衛六娘有事沒事擺著驕傲姿態,她可不認為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好咧,姑娘隨便坐,馬上就來。」拉的是兩文錢的生意,沒想到是六文錢的生意,瘦小的老頭子挺樂呵。
墨紫考慮到自己女兒身,不適合靠路邊坐,就走到另一側去。東角一桌已經坐了兩個人,她便坐了西角桌。
不一會兒,老頭把茶壺茶杯擺到她桌上,又端了熱氣騰騰的蒸糕來。
「姑娘一個人出來的?」老頭子挺愛和客人交流的那種老板。
「不是,和三個姐妹一道,不過她們在前頭鋪子里買東西。」墨紫用筷子夾開米糕,晶晶亮的紅豆餡流了出來,甜香味四溢。秉著能做美食的人,心地也壞不到哪兒的想法,她不介意跟老人家聊幾句。
「那還好。」老頭回到爐灶後,將一小杯茶葉放在篩子里,慢騰騰挑焦葉兒出來,「最近咱鎮上不太平,姑娘最好不要一個人出門。」果然心眼很好。
「老人家,這話怎麼說?」墨紫想起鎮外那些難民,「您是說從玉陵逃過來的百姓嗎?。」
「可不是。人要活命,逼急了,他們什麼都干得出來。」老頭晃晃腦袋,「雖然他們也是怪可憐的。」
「您不用擔心,我看到鎮外設了關卡,很多兵把守,將人都攔在外頭,應該不會影響到鎮上的百姓。」墨紫說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
「姑娘有所不知,如今鎮外有上萬名難民,千把的兵怎麼攔得住?有不少來得早的,听說已經在西鎮開始乞討,弄得住那里的人煩不勝煩。前兩天,還有人被搶了呢。我看,外頭那些闖進來也是遲早的事。」老頭拿焦葉的手指一顫,「到時候,我這亭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砸爛。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老人家,您說得不是難民,是暴民了。」墨紫如今身為玉陵人的認知十分強烈,自然要維護國人,「若不是兩國交戰,他們本也是玉陵安分守己的老百姓,逃過來只求能有個棲身之所,圖個溫飽,不會傷害無辜的。」
「看得出來,姑娘是好心人。可狗急了還要跳牆,人餓瘋了能怎麼辦?我設想自己是鎮外那些人,就覺得為了活命,我什麼都願意干。」老頭經營茶亭一輩子,看多了人性。
「地方官府應該會想辦法吧?。」墨紫知道鹿鎮不是防城要塞,「水師放了他們進來,自有安頓他們的打算。」
「官府?」老頭嘿嘿一笑,露出焦黃茶葉般的牙,「小姑娘天真。一百兩百的,也就罷了。一萬多的人要吃飯,官府也沒辦法。」
「可是,大周以往什麼地方遭個災受個難,難道沒個上萬人?官府開倉放糧,朝廷也有給救濟銀,都好好度過難關了。華州多魚米之鄉,只要各個府衙齊心協力,要解決難民的溫飽,也不是不可能。」一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一個國家的力量大到翻天。
「姑娘,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老頭跟墨紫還越說越起勁了。
「老人家請問。」墨紫放下筷子,米糕吃掉了一半。
說話的兩人誰都沒注意,東角桌原本在喝茶說話的人都停了動作,其中側面對著墨紫的一個男人還看了過來。
「兩個窮村子。一個鬧了火災,燒光了過冬糧。另一個雖然沒遭災,過冬糧只夠自己村里人的。遭災的一村人都跑到另一村要糧,給,另一村的人這冬就難過了,說不定有自己村里老人小孩照顧不到。那你說,這糧給不給?兩個村,平常各顧各,誰都不幫誰的。」老頭子當然是假設,要說明的是玉陵和大周是兩個國,沒有義務由大周來救濟玉陵。「我剛說過,那些難民是可憐。可他們是玉陵人,咱們華州的官府開倉放糧給他們,萬一以後華州老百姓遭了災,到時候無官糧可救,如何是好?」
「老人家,您說的,我也明白。這樣吧,我不直接回答你的問題,就給你講個故事好了。」墨紫一肚子的故事,到恰當的時候嘴巴里自發冒出來,腦袋想攔也攔不住。「很久很久以前,小村子里有一戶人家,家里養了兩只雞和一只豬,還有一只老鼠。當然,老鼠不是農夫養的。這天農夫家里來了一個客人,于是農夫就宰了兩只雞。老鼠看到了很害怕,就跑去告訴豬,說雞被主人殺死了。可是豬听了以後覺得沒關系,死的是雞又不是它。到了快過年的時候,農夫開始每天喂很多好吃的東西給豬,豬吃得開心極了,每頓都吃到撐得不能動。老鼠勸它少吃點,還跟豬說一起離開農夫家,但豬根本听不進去。很快,豬長得又肥又大。結果,除夕夜,農夫家來了很多客人,農夫就把豬殺掉了。」
賣茶的老人張大了嘴,哎喲一聲。
東角桌那個本來背對墨紫的人,轉過身來——
看到粉120了,就趕緊先更一章。
第二更的一章剛開始碼,還不能確定今天什麼時候上傳,爭取八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