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將面前的咖啡又加了些牛女乃，用勺子攪拌均勻，抬眼望一望徐嘉安。
晉聯地產這次換不換CEO其實並不重要，李翔只是要給個訊號，讓徐嘉安去慢慢察覺，徐晉浩牽扯不清的私人感情，已經影響到工作的層面了。
徐嘉安對小兒子的偏愛和多年的習慣，不可能一下子從心頭撇下，但當壞消息越聚越多，最終不棄都難。
羅馬是經年累月建成的，李翔堅信。
「據我所知，徐晉東當年也是師從劍橋巴雷特學院，而且他更是一名勤勉杰出的優等生。巴雷特在建築界的尊崇地位是令人膜拜的。」李翔慢條斯理地說。
所有的事實，徐嘉安其實都知道。
然而，二十多年前，務求將祖業發揚光大的徐嘉安，曾經苦苦地尋求各種上市渠道，奈何東風不與周郎便，屢次鎩羽而歸，未果。
轉機出現在徐晉浩出生後的那一個月，徐嘉安終于成功玩轉資本運作，通過一家市值較小的上市公司，歷經一系列購並及借殼套現，順利將晉聯地產在港交所掛牌上市。
而在同一年，徐嘉安又獲頒得本港著名學府的榮譽院士稱號，所有這些，讓徐嘉安覺得小兒子極其帶旺徐家。
加之徐晉浩自小就生得唇紅齒白的漂亮，個性聰穎伶俐，學業上乘，有男孩子的頑劣卻從來都不過份。
徐晉浩從小到大，一直都讓作為父親的徐嘉安有藍田生玉的自豪感。
多年來，徐嘉安雖然盡量掩飾自己對徐晉浩的偏心，但當然做得不盡公平。
「李生，牽涉到家事的以後再討論，」徐嘉安頓了頓，望了望外面雨霧迷蒙的天空，「至于晉聯與國內瑞豐的合作，我倒是覺得瑞豐和你的香港宏隆可以內部再詳細檢討，看可不可以重啟合作。」
徐嘉安處事老道的深邃眼神盯著李翔，浸出些許希冀的光芒，畢竟合作開發G16地塊，未來的財務穩健與社會功利顯而易見。
最後徐嘉安補充一句，帶出重點︰「藉此瑞豐也可以不用白白損失八千萬競買金。」
李翔把手中的杯子輕輕放下，這句話其實是他今晚最想听到的一句。
他左手環抱胸前，右手微托下巴，不發一言沉思狀地，顯得非常懇切的看著對面的徐嘉安，旋即點點頭。
最後，李翔對徐嘉安說︰「我回去開個會，與團隊權衡一下，再斟酌可行性。」
事實上，開會的主題將會是商討怎麼去開發浙江的土地，而非斟酌可行性。八千萬違約金平白無故地扔給地方政府，他李翔現在還真做不出。
離期限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尚算充裕。
李翔自忖對股東有高度的責任感，就算其初衷準備拿八千萬來玩，但一旦進入游戲，發現了游戲程式的延展性。
以八千萬為基礎還可以繼續再玩大一點，同時還可以表達自己對股東的無限盡忠與負責。
如是過了一個星期，徐晉浩接到Vincent關于G16地段的工作匯報，轉達瑞豐希望繼續合營的願望。
徐晉浩冷冷地拋一句︰「瑞豐的公告就算沒有足夠的法律效應，也有社會效應，如此反復無常，就不怕業界和股民笑話。」
這話從浙江原封不動又傳回了同樣身處香港的李翔的耳朵里。
晉聯剛拿下九龍塘的地皮，再獨攬浙江的地塊，無論如何都屬于——勵志一點叫激進，實話實說叫冒進。
听到這話的那一刻，李翔肆意而冷酷地冷笑了。他狠狠地將手中的雪茄摔在煙灰缸里，站起來，疾步走到玻璃幕牆前。
李翔心想，G16號地皮瑞豐退出就退出，八千萬自己還輸得起，早前晉聯不是因為宏隆而徒然損失一億多嗎？
現在的狀況最多就是︰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倒是徐晉浩敬酒不喝喝罰酒。
李翔的薄唇緊抿，鷹的眼楮眺望著下面的車水馬龍和行人如織，遠處的灣仔游艇會，正有游艇準備乘風破浪地起航出海，桅頂燈的玻璃罩在陽光反射下熠熠發亮，風帆正在起勁地鼓起。
G16地皮沒一百二十億根本封不了頂，加上九龍塘的地塊，還有晉聯在青衣的項目，廣東的項目，全部都是需要急速燒錢而後才能賺錢的項目。
金融緊縮，融資困難的時候必須現金為王，李翔反而想看徐晉浩怎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到時欲哭無淚。
李翔下一步就是放長雙眼看徐晉浩怎麼舉步維艱，最終被徐嘉安萬不得已的丟車保帥，成為棄子。
*
徐晉浩已經很少回港島的家了，沈莉莉最近道听途說不少關于徐晉浩和黎曉菲的閑言碎語。
被風言風語擾得很煩的沈莉莉，這天打電話給徐晉浩，說今晚還不回家，就去九龍塘的別墅逮人。
徐晉浩想道，連日來公務繁多，雖然在公司與爹地時有相見，但僅限于公事，談完就走。平時與黎曉菲彷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難舍難離，確實冷落了父母家人。
最先看見徐晉浩進來的是霞姨，她的臉上堆滿笑容，「二少，你回來了。」
「霞姨。」徐晉浩說著往樓上走去。
在二樓走廊遇到阿May，阿May一笑，告訴徐晉浩，「阿浩，你媽咪在畫室。」
徐晉浩朝頂樓天台的畫室走去。如果是在白天，畫室窗明幾淨，陽光滿室，並被天台繁多的綠色盆栽與鮮花所環繞。
現在，滿天繁星下，畫室的門開著，燈火通明。
滿室陳列著瑯瑯滿目的卷軸，掛畫以及雕塑，沈莉莉站在畫架前，左手的手腕和手掌粘到不少五顏六色的顏料，托著顏料盤，右手拿著畫筆，凝思地停在那里。
這幅水彩畫不久後要拿去參加菁英會舉辦的義賣籌款活動，主題是給山區孩子送溫暖。
「媽咪，」徐晉浩走進來，親親沈莉莉的臉頰，「差不多吃飯咯，洗手先。」
沈莉莉雖然知道兒子今晚會回來，而一旦徐晉浩突然出現在眼前，還是有驚喜的。
她放下手中的顏料盤和筆，猶自端詳面前的水彩畫有哪些細微處還需要潤色。
良久，思緒從水彩畫中抽離出來，沈莉莉撇撇嘴，露出嗔怪的表情，「阿浩，終于有時間回來了嗎？」
「有，陪媽咪吃飯幾時都有時間。」徐晉浩油嘴滑舌地應道，「爹地呢，在書房？」
「別岔開話題，」沈莉莉眉心一蹙，邊說邊走出畫室，走到外面的洗手台前洗手，「你說清楚，現在跟誰在拍拖？」
徐晉浩心里早有準備，照實回答︰「黎曉菲，媽咪，明知故問嘛。」
他心里沉吟，還有媽咪不知道的八卦麼，菁英會就是城中一群無比富貴，同時無比空虛的太太小姐們的聚會專屬。
每次活動或聚會，都是美其名曰以慈善的名義，以社會女性精英的名義舉行。
卻同時也兼顧著八卦，圈子里充斥著跟紅頂白的生存智慧，憎人富貴嫌人貧，多年以來流行錦上添花，但絕不雪中送炭。
「我是不怎麼喜歡這個女生。」
沈莉莉回頭瞪一眼身後的兒子。比起趙碧兒，黎曉菲真的超遜，輸家世輸身材。
黎曉菲雖然身材高挑，前凸後凸，但比起高挑豐滿的趙碧兒，仍然輸了整整一條彌敦道，簡直就是一個no。
沈莉莉雖然養尊處優，保養極好，但畢竟年界半百，無論她多麼地貌似年輕，也不再青春少艾。
她迫切希望抱上孫子，特別喜歡看上去好生養的趙碧兒。就算，好吧，其實黎曉菲生BB應該沒問題的。
但是，任何人隨時都不會忘記，趙碧兒是布洛特唯一的女兒，誰都知道布洛特的財團正在積極部署離開投資環境高風險的歐洲，進軍亞洲市場。
強強聯姻和門當戶對才是沈莉莉深入骨髓的樂見其成。
沈莉莉當然沒興趣去遙想當年，自己被徐嘉安娶進門時，也只是出身于中產階級的家境。沈生是醫生，沈太是護士，也是早年移民加拿大，留下沈莉莉獨自在港打拚。
沈莉莉當年的情況與黎曉菲的情況類似，不過黎曉菲的父母目前是在悉尼定居。
母子倆下去到餐廳吃飯，徐嘉安早就已經坐在餐桌邊，在看報紙的財經版。听到兒子叫自己，徐嘉安抬眼「嗯」了一聲，一邊摘下眼鏡，開餐了。
今天霞姨安排的是迎合徐晉浩口味的美味佳肴，由西廚精心炮制的美式西餐。
包括香煎三文魚芝士通心粉、羅勒蒜蓉蝦薄餅、蜜糖烤雞翼、加州棒棒雞沙律等，甜品是焦糖炖蛋，奉上的湯則是粵式的夏枯草瘦肉鮑魚湯。
沈莉莉優雅地喝了幾口湯，放下手中的湯匙，「嘉安，」突然她忍俊不住的說，「你听說過黎曉菲嗎？」
*****《幸福情式》全文連載于晉*江文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