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秦平帝廿一年,益州。
昔日的蜀國王都,今日的梁國陪都,紫宸殿內燈火昏暗,輕紗掩隱下,一身錦繡白袍的男子鉗制住女子的手腕,冷冷一笑︰「就憑你也想刺殺本王?」
那女子一身黑衣,面上蒙著黑紗,看不清她的臉,又因為燭火離得很遠,也看不清她的眼楮。
她不說話,男人只能感覺到她冰冷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男人冷哼,扼住女子的咽喉,深邃的黑瞳冰冷一片,鳳目微微一眯︰「大梁會盟九州已經三年,想要刺殺本王的人太多了,你是誰派來的?」
女子被他扼得說不出話來,艱難地咳嗽了一聲,嗓音沙啞︰「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來殺你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真是狂妄!」男人居然被逗笑了,還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這麼放肆,三年前那個女孩子也曾這麼狂妄地追著他,嘰嘰喳喳地吵著鬧著︰「蕭陌,你現在不喜歡我沒有關系,總有一天你會喜歡我的……」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手下的動作有了些微放松,就在這一刻,那黑衣女子迅即出手,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過去,直直向著男人的腰月復。
「刺啦——」一聲,他白色的錦袍被劃破,男人側身一閃,眼見著她已經出了紗幔,往外逃遁,他迅即扣住她的肩膀——
女子回身又是一刺,又快又狠,仿佛不取他的性命絕不罷休似的。
男人終于被惹怒,掌風凌厲如刀,一掌打在她單薄的肩頭,女子飛出去,小小的身子跌落在地上,捂著受傷的肩膀,偏頭吐出一口血來。
「如果想死,本王可以成全你。」男人從紗幔後走出來,身材頎長偉岸,一道巨大的陰影隨著燭光的搖曳落在女子的身上,她的頭發散落,手貼著胸口喘息,顯然傷得很重,听見他的聲音,她慢慢轉過頭來望過去,居然輕輕笑了︰「殺不了你算是我技不如人,你動手吧。」
起初,男人因她的誠實而微怔,沒有哪一個刺客會在行刺的時候做這種妥協,好像殺不了他,算是一件大大的憾事,而絕非任務。然而,當她轉過頭的一剎那,男人驚得倒退了一大步,他深邃的鳳目睜大,薄唇微張,帶著些微顫抖,嗓音頃刻沙啞︰「桃……桃夭……」
他喚出一個名字。
女子臉上的黑巾已經掉落,垂在耳際,露出一張熟悉的、小小的臉龐,寶石般明亮的眼楮,小鹿似的無辜,她的唇邊掛著一抹鮮艷的紅,是他剛剛出手的結果。
她仿佛沒有听見他的聲音,只是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咳道︰「雖然我不想死,可是我失敗了。」
這不該是她的語氣,這也不該是她,可是,這又分明是她,一模一樣的面容,一模一樣的眼神,男人以為是自己在做夢,這樣的夢境,三年來他做過太多次,夢里她倒在血泊中,臉上的血、身下的血怎麼都擦不淨、流不盡……
「桃夭,讓我看看你的傷。」男人猛地上前一步,突兀地在她的面前蹲下來,大手伸出去摟她,如此小心翼翼,怕一踫她,她就會消失不見。
女子似乎怔住了,他的手觸到她的肩頭,小心地去掀她的衣服,她茫然地盯著他專注的臉,小鹿般黑亮的眼楮里滿是不解,然而不一會兒,她便回神,右手捏緊了匕首,朝著男人的身子狠狠地扎了下去!
「嗯……」男人一聲悶哼,這一次他沒有躲過——短短的匕首插入他的腰側,幾乎沒頂,可見她沒有一點手下留情。
「桃夭……」男人搖搖頭,手按著腰側血流不止的傷口,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的臉。她的眼楮明亮,唇角露出些微笑容,與從前的俏皮一般無二,仿佛殺了他實在是一件喜事。可是從前,當他的手擦出一道小小的血痕,她都會心疼著急,好像那傷不是小口子,而是血流如注似的︰「蕭陌,疼不疼?我去叫太醫來看看,很疼是不是?忍一忍,呼,我給你吹一吹……」
現在她就在他的面前,近到彼此的呼吸相聞,她歪著頭盯著他,眨了眨黑亮的眼楮︰「很疼是不是?你會死的,對不對?」
視人命如草芥。
男人抿緊了唇,沒有開口,深邃的眸子望住她。
「你看著我也沒有用,我答應了自己,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就算我趁人之危,也要殺了你的。」女子道,嗓音里夾著模糊的只屬于桃夭的懵懂單純,可是出口的話為什麼這麼殘忍?她的無知與單純如今都是血淋淋的。
「你恨我?」半晌,男人勾起唇一笑,點點頭︰「桃夭,你該恨我……」
腰側的血潺潺流出,順著他的白衣白袍,染出艷麗的花來,提醒他三年前,也是在這座王宮的偏殿里,那用鮮血都無法洗淨的孽緣。
然而,女子茫然地望著他,搖搖頭︰「我不認識你,為什麼要恨你?桃……夭……這是一個人的名字嗎?」
男人的眼楮猛地睜大,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那女孩毫不回避地直視他的眼楮。在他的面前,桃夭從不會說謊,一說謊就臉紅,眼楮也從來不敢看他,因此,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他都懂。
是,她沒有說謊。
可是,她說她不認識他。
許是很久沒有得到回應,女孩想了想,捂著肩膀的傷口靠在了身後的牆上,咳了一聲,道︰「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我不認識你,可是我要殺了你,因為他說你該死,我只想讓他開心。」
男人深邃的黑眸驟然黯淡下去,淡淡一笑,淡得只剩嘴角一抹輕微的弧度︰「那麼我呢?」
「蕭陌,你笑一笑,別老是繃著一張臉,我喜歡看你笑,喜歡看你開心的樣子……你說吧,你要怎樣才能開心呢?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曾經的桃夭,只圍著蕭陌一個人轉。他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他開心就是她最大的快樂,沒有來由的執念,一直如此。
「你?」女子懷疑自己听錯了︰「你的傷口很深,快要活不成了,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她永遠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除了對從前的蕭陌。
「真的只能死嗎?」男人單膝跪地,苦笑,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問。
「如果是你,就只能死。」女子點頭。
男人一笑。
她果然還是可笑得像個孩子,如果他叫出了聲,便會有無數的侍衛沖進來,如果他的大手伸出去,立刻就能捏斷她的脖子。
如果是你,就只能死,這個答案,真好。
「你知道我是誰嗎?」男人不死心,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語氣溫柔得像是呢喃︰「我是蕭陌。」
「蕭陌?」女子蹙眉︰「你叫什麼都跟我沒有關系。但是既然你告訴了我你的名字,那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沅芷,這樣你死了是不是也能瞑目了?」
這世上再沒有一心一意只愛蕭陌的桃夭,他叫什麼名字,跟她完全無關,她只想殺死他。
男人的血還在潺潺地流著,她的靴子上都沾染了他的血跡,顯然是不習慣這樣的血腥氣息,女子往後縮了縮,撐著地站起來,居然可以笑得那麼坦然︰「修言還不知道我出來了,他也不知道我已經殺了你,不過,他一定會很高興。」
「修言……是誰?」男人的聲音氣若游絲,按在傷口處的手慢慢收緊成拳。
「我喜歡的人。」女孩子甜甜一笑,像是提起了一件珍貴的寶物似的,不介意與任何人分享,即便這個人快要死在她的手上了,「我很喜歡他,我想嫁給他。」
仿佛是從前,她偎在他的懷里,一臉天真地問他——
「蕭陌,你會娶我嗎?」
「會。」
「你會騎著馬帶我游遍整個蜀都的大街小巷嗎?我想讓每一個人都知道,我要嫁給你了。」
「會。」
「那,我等你來娶我。」
……
那些話還在耳邊,可是,她已經不愛他了,不,她的世界里已經完全沒有了他。
男人的手指收緊,骨節在慘淡的月光中泛出森冷的白色,他沒有再笑,只是慢慢地直起身子,鳳目微微一眯,深邃的黑色瞳眸里一片清明,是屬于帝國君主慣常的桀驁。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腰側的傷像是血色曼陀羅般妖艷。他高大的身子投下陰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網住了她的所有——
「西陵桃夭,你走不了的。」他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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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如果親們嫌文慢熱,可以從第五章開始看,木有影響的……爬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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