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秦平帝十六年,益州,蜀國王都。
這一年的五月,蜀國王後因病去世,自幼寄居無極山上的七公主西陵桃夭回宮奔喪。
傳說,七公主從小跟隨九州第一仙師虛空大師修行道法,因此很有學問,性情溫和乖巧,更由于她的特殊身份,王宮里上上下下對她的歸來翹首以盼,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初夏時節,接近日中,延禧宮盡管有降溫的冰室還是悶熱不堪,一身華貴宮裝的美人坐在銅鏡前,有青衣的宮女正在替她整理妝容,很快在眉心處點出一朵五瓣梅花,與紅唇相映,分外明艷。
身後的宮女正彎腰替她扇著扇子,想了想,道︰「娘娘,听說七公主今日就能回宮,馬車已經離城門不遠了。」
那宮裝的美人听完,無所謂地哼了一聲,抬起涂滿鮮紅蔻丹的手對著鏡子為自己插上一支鮮艷的彩鳳金步搖,笑道︰「回來了又怎麼樣?一個山上長大的野孩子,就算是王後在世也未必認得出她的模樣來,難道本宮還怕她不成?瞧瞧王後生的那兩個兒子,哪一個是扶得上牆的?哼,女兒想必也是如此。」
「娘娘說的是。」那宮女點頭笑道,「可她畢竟是王後所生,又是蜀國唯一的小公主,陛下說要給她接風,娘娘不去總是不好的。」
「慧心,你真是越長越沒記性了,」宮裝美人回頭望了她一眼,扶著宮女的手站了起來,拂了拂自己華貴的蜀錦宮裝,上面繡著的彩鳳栩栩如生,她轉身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笑︰「王後這一去,後宮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本宮在管,我們的小公主回來了,本宮怎麼能不去迎接呢?還有好些禮物等著送給她呢。」
慧心低下頭,了然道︰「娘娘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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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貴的馬車在接近傍晚的時候停在了永安門前,一個小小的身子跳下來,一身淺灰色的道袍,頭發隨意地綰成一個男髻,上插一支簡單的桃木簪。
那小人盯著高大的宮門看了半晌,又挨個兒瞧了瞧那些守衛的鎧甲,順便用手彈了彈他們手中握著的長槍——聲音清脆得很,是好材質啊!
王宮的守衛們本來都有些不耐煩,想把這冒失的小子打出去的,可是看到老臣高行知大人一臉恭敬地站在那小人身後,任由他鬧翻了天也毫不介意似的,眾人心里不自禁有些懵,只好忍著不動。
「嗨,你們這里挺大的,比無量觀大多了!」那小人突然回頭,沖高行知笑道,聲音竟無比清脆,「但比起無極山還要小一點。你說的人在哪里呢?」
高行知低頭恭敬答道︰「回七公主,陛下在里面等著您。」
「哦,原來還在里面。」那小人撇撇嘴,暗自月復誹,這宮城宮門一道又一道,守衛的兵器一件比一件鋒利精致,宮里的人簡直像在坐牢一樣啊,一座大大的牢。
那些守衛個個都傻了眼,原來這個灰頭土臉的小道士就是尊貴無比的七公主!于是,慢了半拍地跪下去行禮,她卻已經穿過永安門進去了。
走了好久,長長的宮道筆直,遠處是一座高大的宮殿,威嚴氣派,桃夭盯著宮殿看了半晌,才注意到宮道的盡頭處,正站著一群穿著華麗的人。被那些亮色閃了眼楮,桃夭不自禁眯了眯,還沒說話,就听一個尖細的嗓音不確定地喊道︰「七、七公主駕——到——」
前方那些人一听這話,立刻跪倒一片,朝著她齊聲喊道︰「恭迎七公主回宮!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桃夭蹙眉,呵,師父說了,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第一次見面就變著法子罵她是禍害呢!王城里的人真有文化,罵人都不帶髒字,當然,她也從沒承認自己是個好人,所以,她不和他們計較,只暗暗記在心上。
「小七,到父王這里來。」地上跪了好些人,前方還站著的沒幾個了,一個中年男子身穿明黃色莽龍袍,正望著她笑。
小七,哦,是在叫她。這人是她的父親,是大蜀國的國君,姚秦九國的盟主——這是臨走時,六師兄給她普及的皇室知識。
桃子女俠向來很識事務,她走上前去,乖巧地沖那中年男人喚道︰「父王。」
西陵王很高興,哈哈大笑著將桃夭一把摟進懷里,嘆道︰「朕的好女兒,朕的小七,你回來了!這些年,朕和你母後都很思念你,你過得可好?可有思念父王,嗯?」
桃夭被壓在西陵王胸前,非常不適地蹙緊了眉頭,然而又不能掙月兌。這些年她欺負師兄欺負慣了,在無極山的人、獸中稱王稱霸,沒有一個人一只動物是她的對手,過得自然是好。
要說思念,父親這個概念,她只在一個時候想起過——那時,桃子女俠大約七八歲的樣子,有一天,山下陳二家的兒子阿毛被她搶了冰糖葫蘆,又打不過她,于是只能指著她哭喊威脅︰「桃子!你等著!我找我爹來揍你!」
那時候桃子女俠便以為爹是用來搶回冰糖葫蘆的,當時是有些黯然,她長這麼大從沒擁有過爹這個東西,要是阿毛的爹真來了,那可怎麼辦才好?
可是後來發現,師父比爹要靠譜的多——虛空大師拖著六位師兄下山,將陳二家的糖葫蘆全都背回來了,陳二開心得要命,根本沒有來找她的麻煩,桃子女俠也樂得啃了好幾個月的糖葫蘆,牙齒都酸掉了。
然而,眼前這個身穿莽龍袍的男人,長相雖然英俊,臉色卻並不健康,身上還有一股子陌生的藥味兒,想來身體應該不大好,他必定也不肯去為她搶奪糖葫蘆……桃子女俠想了又想,覺得這爹其實沒什麼可思念的,然而,她向來很是能見風使舵。
于是,只听得她乖巧地應聲︰「桃子這十四年來,唯思不能見得父王母後,如今,再無遺憾了。」
西陵王激動得幾乎老淚縱橫,拍著桃夭的背,嘆道︰「小七吾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桃夭見他哭得有點小失態,正要安慰,卻听身後一個女聲適時響起︰「恭喜陛下父女團聚,盡享天倫,唉,如果王後姐姐尚在就好了。」
西陵王听了她的話,松開桃夭,點點頭道︰「愛妃說的是啊,可惜王後身子不好,等不到這一天。」
桃夭這才注意到站在西陵王身側的女子,一身大紅色瓖金邊的宮裝,上用彩繡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她的眉心點著一朵鮮艷的五瓣梅花,唇色也很鮮艷,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一處不閃著華貴的光芒。
她在打量那個美人,那美人也在望著她,只是望著望著就上前來動手動腳了——她用指甲上涂滿鮮紅蔻丹的手牽住桃夭的手,對西陵王笑道︰「陛下,瞧瞧小七這孩子,長得跟王後姐姐多像啊,臣妾真是越看越喜歡。」
「嗯,確實很像,像極了!」西陵王連連點頭。
桃夭月復誹,她又沒有見過母親,像與不像都是他們說了算,她聞不習慣這美人身上的味道,太濃郁了,刺鼻。也看不習慣她身上到處都是鳳凰,六師兄說了,只有王後才能戴著鳳冠穿著鳳袍,難道她是新立的王後?可是她的母親才過世一個月而已啊!
「父王,這位美人是誰啊?」桃夭向來不肯虧待了自己,不懂就問出來,省得失了先機。
「這是宛妃娘娘,你四哥和九弟的母親。」西陵王拍了拍她的頭,笑道,他顯然很喜歡宛妃。
宛妃溫婉一笑。
「哦,原來是個妃子……」桃夭撇撇嘴,仰起小臉,懵懂無知地問道,「父王,小七才回來,不懂規矩,這宮里是個妃子都可以穿鳳袍戴鳳冠麼?」
西陵王一愣,望向宛妃,盯著她的鳳袍鳳釵,臉色瞬間寒了下來︰「愛妃?」
宛妃不料居然有此一變,頓時倉惶拜倒︰「陛下,臣妾只是、只是……」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從前她也這般穿戴,從沒有人敢指出來,西陵王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分明就是默許,可現在……
桃夭摟住西陵王的胳膊,乖巧地笑道︰「啊,原來不是每個人都能穿的,那麼宛妃娘娘肯定就是太思念母後了,真令小七感動啊!父王,您不要責怪宛妃娘娘了,人一旦上了年紀總是會犯糊涂的,下次她肯定不會再穿了,肯定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了。」
西陵王沒有再寒著臉,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贊嘆道︰「還是朕的小七最懂事,來,跟父王一起去看看你住的園子。」
「好啊。」桃夭脆生生地應下了,手被西陵王牽著往前走,身子卻轉過來瞧著跪在地上的宛妃,她的臉氣得都快綠了——
據說,對付徐娘半老的女人,指出她們的年紀就是對她們最大的傷害,這是跟上無極山求平安符的那些大媽們學來的,果然很有效果。
------題外話------
唔,修文結束,明天起,正常更新,從頭開始額,先讓女主彪悍一下~以證明她不是什麼人都能捏的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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