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跟著那些宮女回去的時候,見御花園的涼亭里不只坐著西陵王,還有白日才見過的宛妃,這會兒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雖然仍舊很華麗,卻沒有再繡彩鳳,頭上的鳳釵也摘了。
見桃夭過來,宛妃笑道︰「陛下,你瞧瞧小七這丫頭,衣服上都沾了樹葉,這是去哪兒了?剛剛听說太醫院附近來了刺客,沒有嚇著吧?」忽又變了臉,質問道︰「你們幾個該死的奴才,是怎麼照看公主的?!」
那些宮女嚇得立馬跪倒在地︰「奴婢該死!」
西陵王蹙眉,眉宇間有些隱怒,正要開口,桃夭自己走過去,蹲下來,摟著他的胳膊道︰「父王,是這宮里太大太漂亮了,小七走著走著就迷路了,不關她們幾個的事。父王,您是不是等小七等得都餓了?快點吃飯吧!」
西陵王年近五十,膝下有八個兒子,女兒卻只剩下這一個,加上她才剛剛回宮,乍听女兒的軟語,不由地很是受用,怒氣一掃而空,拍了拍桃夭的頭,笑道︰「小七吾兒,這是你回宮的第一頓晚膳,起來看看,有沒有喜歡吃的?」
桃夭其實早就垂涎石桌上擺的吃食了,听話地坐下來,抓起筷子就去夾最遠處的那一盤魚。無極山只在後山的池子里有些小魚,被她和虛空大師偷吃得差不多了,大魚更是稀罕。
才剛剛把魚肉放進口中,還沒有嚼,就听到宛妃吩咐道︰「來人哪,快些把這魚挪到公主那頭去。」又對著西陵王笑意盈盈道︰「陛下,您說這巧不巧,二殿下喜歡釣魚,小七就喜歡吃魚,真是親兄妹啊!」
桃夭抬頭望著西陵王,他似乎並不怎麼高興,這二殿下,是她的親哥哥,宛妃這女人又在打什麼主意?
「陛下,您嘗嘗這道小菜,是臣妾親自下廚做的,用的是西山上的新鮮竹筍,四殿子不好,可一直惦記著陛下,說多吃一點竹筍對身體有益。」宛妃一邊替西陵王夾菜,一邊解釋道。
桃夭吐出一根魚刺,蹙緊了眉頭,五師兄說去皇宮要懂規矩,注意食不言寢不語,免得被人說了閑話,她也就記在心上,怎麼這個女人吃飯還這麼聒噪?
可是她的父王顯然並不這麼覺得她聒噪,點點頭道︰「壽兒有心了。」
「陛下,四殿下還說,小七妹妹今日回宮,他身子不便不能去接她,讓臣妾來替他向小七道歉。九殿下也盼著要見小七,奈何前日去了西山替陛下和他四哥祈福,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所以,他們兩兄弟竟一個都沒能來,臣妾真是……」宛妃面露愧疚。
桃夭眨眨眼,听起來,這四殿下和九殿下人還真不錯,尊老又愛幼。
「愛妃,壽兒是好孩子,老九也是好孩子,朕都知道。」西陵王嘆氣道,忽地想起了什麼,環顧左右,喝問道︰「太子呢?二皇子呢?七公主今日回宮,他們為何不過來探望?!」
「回陛下,」身旁一個宮女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一整天都在夙錦側妃那里,二殿下……二殿下出宮了,還沒有回來……」
「孽障!」西陵王將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拍在了石桌上,周圍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桃夭嚇得一根魚刺卡在了喉嚨里,輕輕咳了一聲,還是沒上沒下地橫在那里。心里不由地有些恨,這宛妃挑撥離間的功夫真是到家了,既夸了自己的兒子,又沒有損太子二皇子一句,卻讓他們倆在西陵王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厲害厲害。
「陛下,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宛妃站起來,一邊輕輕撫著西陵王的胸口,幫他順氣,一邊軟語安慰。
「朕怎麼生出那兩個不孝的孽障來!」西陵王氣得胸口起伏,「來人!給我去把太子、二皇子……」
「咳咳……」桃夭忽然大聲地咳嗽起來,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
西陵王望過去,蹙眉輕聲道︰「小七,怎麼了?」
桃夭不答,仍舊拼命地咳,直咳得小臉通紅,眼淚汪汪的,西陵王忙過去將她摟在懷里,心疼道︰「怎麼咳成了這樣?這菜不合胃口?」
桃夭仍舊在咳,聲音卻小了很多,淚眼先望了宛妃一眼,這才哭著說道︰「父王,小七是想起了母後,宛妃娘娘對四哥和九弟真好,太子哥哥和二皇子哥哥一直跟著母後長大,現在母後突然過世,他們倆自然是心里悲痛,又不能對人家說出口,才會行為失檢,惹得父王大怒。若是母後在天之靈看到父王因此對兩位哥哥生氣,傷了身子,必然會痛心的。」
她的情緒一醞釀,眼淚就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哭得止不住。
西陵王一听這話,想起剛過世的發妻,心立馬就軟了,抱著桃夭替她擦淚,哀痛地連連道︰「小七不哭,父王不責怪他們了,唉,可憐的孩子,不哭了,都是父王不好,惹你傷心了。」
想當初在無極山上,桃子女俠裝可憐的本事最是無敵,對誰該軟,對誰該硬,見風使舵這種事,根本是家常便飯。打蛇打七寸,只要抓住了他們的心思,就通通好對付了。
桃夭漸漸止住哭,卻仍舊在哽咽,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聲音小小的︰「父王,你真的不怪兩位哥哥了麼?」
西陵王嘆息︰「不怪了,朕也有錯。」
桃夭偷眼看了宛妃一眼,擦了擦眼淚︰「宛妃娘娘,小七剛剛失禮了。大哥、二哥還有小七從此都是沒娘的孩子,如果娘娘不嫌棄,就拿我們三兄妹當自己親生的吧,小七和大哥、二哥一定會像四哥、九弟那樣孝順你的。」
宛妃起初恨得咬牙,這會兒反而愣住了。
那小女孩卻逼問道︰「怎麼?難道娘娘嫌棄我們三兄妹不成?」又開始哭了︰「父王,宛妃娘娘她……」
「怎麼會?!」宛妃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打斷她的哭訴,平了平心里的怒氣,走上前去握住桃夭的一只手,嘆道︰「小七你多心了。你們都是陛下的兒女,本宮心疼你們的心和王後姐姐都是一樣的,快別哭了啊。」
「真的麼?」那小女孩抬起哭得水汪汪的淚眼瞅了自己的父親一眼,這才過去抱住宛妃,將眼淚鼻涕都蹭在了她華麗簇新的錦袍上,歡喜道︰「太好了!小七真高興!」
西陵王欣慰地哈哈大笑,點頭道︰「愛妃,朕沒有看錯你。小七以後就交由你照看了。」
「是,臣妾遵旨。」宛妃笑應道,手卻在身側握緊,小女孩的一身道袍黑糊糊的,上面還沾著泥土、樹葉、花瓣……什麼都有,此刻卻大大方方地全揩在她的衣服上,她連掙扎都不能。
這小丫頭何止是厲害,簡直是快修煉成精了!她原本想讓太子、二皇子通通受罰,現在卻被小丫頭輕巧地化解了,不僅如此,以後若是她在西陵王的面前再說太子他們二人的不是,那就是她這個為人母親的過錯了!
夜色深了些,晚膳結束,西陵王和宛妃親自送桃夭回韶華宮。
「小七,今晚好好休息,明日隨朕去王陵拜祭你母後。」西陵王道,宛妃又吩咐宮人伺候好她,說明日是大場面,要給她好生打扮,不能失了國體,呆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出了韶華宮。
桃夭望著偌大的宮殿,還有跪了一地的宮人,心思卻亂糟糟的,看來這王宮不是久留之地,雖然東西很好吃,地方也很大,可是居然有這麼多的規矩,想安穩地吃個飯都要費那麼多口舌,太累了。
師父說,讓她拜祭完了母後就回無極山,生怕她不肯回去似的,他老人家真是想太多了!等她拜祭完了母後,就回無極山……
不,不對,她還要把那株靈芝草一起帶回去。
靈芝草原來就是長得那個模樣啊,無極山上沒有,王宮里居然有,這一趟也算沒有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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