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去參拜王後陵墓的都是蜀國的貴族大臣,桃夭和西陵王乘著同一抬轎攆,太子西陵遠騎著馬走在她身側,沿途百姓見了御駕都恭恭敬敬地下拜,比無極山上參拜太上老君的山民們還要虔誠。
西陵王靠在榻上,顯然對這樣的叩拜很是滿意也很習慣,而太子西陵遠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全然沒有剛剛對夙錦美人的溫柔耐心。
桃夭有些不自在,她不想被人跪來跪去,師父說,被人跪拜的要麼就是聖人,要麼就是霸主,她一個小丫頭,可從來沒想過當霸主,聖人怕是見了她都要頭疼。
王陵在近郊,路程並不遠,很快就到了。
桃夭下了轎,眼前就是王陵,一眼看過去,到處都掛著白幡,地上鋪滿了白色的紙錢,很是莊嚴肅穆。忽地,王陵內傳來了悲戚的哀樂,像是在悼念逝者的亡魂。桃夭這才隱約地想到,她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母親就長眠在此處,而現在,她是專門來悼念她的,心里一下子涌起一種悲傷,她望向太子西陵遠,他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想必跟她的傷心是差不多的。
只見西陵遠跟王陵入口處的守衛說了些什麼,眉頭隨即便皺起,桃夭嘆息,她的太子哥哥真是不靠譜,拜祭母後還這樣不專心,不過也不一定,也許他是在詢問那守衛什麼國家大事,她既不懂也沒興趣,便跟著西陵王入王陵了。
各種復雜繁瑣的禮節,各種嘈雜不堪的聲音,百官還有他們的家眷都在象征性地痛哭哀嚎,以表達對王後逝世的悲戚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渲染的結果,桃夭望著偌大空曠的廣場,心里悲傷的滋味更重了,她想,睡在地下的母親肯定不會喜歡有人這麼吵,可是,這些人不知道她不喜歡,都在這里哭哭啼啼,他們以為擠下了眼淚就是哭麼?
看看那邊那個矮胖子,一邊哭還一邊偷眼看別人是不是哭得更慘,真是虛偽。還有那邊那個花白胡子的老頭,更夸張了,差點都要暈過去了,暈了居然還不倒,真是神奇。
然而,更多人在注意她,蜀國唯一的小公主,王後唯一的女兒,他們想看看她的反應如何。
可是,她沒有掉半顆眼淚,小鹿般澄澈透亮的眼楮居然好奇地前後左右張望,似乎這根本不是值得傷心的場合。
漸漸地,眾人開始對她指指點點,甚至在小聲議論,顯然,都對她這個小公主的表現很是失望。
桃夭若無其事地站在那里,接受來自各處的異樣目光,覺得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在無極山上生活了十四年,對她來說,根本沒有父親母親的概念,如果真要說有,那就是虛空大師,他又當爹又當娘地把她拉扯長大,心肝肉兒一樣地疼她寵她,如果師父突然沒了,她肯定會比現在傷心一百倍,不過虛空大師是半仙,他不會死的,因此不用擔心。
才回這王宮一天而已,讓她桃子女俠把誰放在心上?
走神的時候,听見太子西陵遠在叫她︰「小七,到我這兒來。」
桃夭「哦」了一聲走上高高的台階,站在了祭壇之前。離祭壇最近的位置,象征著王室的尊貴地位。
西陵王正要宣布祭奠儀式開始,一旁的掌勢太監小聲道︰「陛下,二殿下還沒到。」
桃夭眉頭一挑,心想,這二皇子哥哥果然是張狂,連母後的祭祀儀式都敢遲到。
西陵王眼看著就要大怒,忽地听得王陵入口處傳來一聲怒喝︰「進去!快點給我進去!」
桃夭轉頭望過去,便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被人推搡著入了王陵,差一點就踉蹌跌倒。因為離得很遠,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知道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脊背挺得很直。
隨後而來的,是幾個灰衣打扮的男人,然後是一位身穿深藍色華服的男子,顯然是前面幾人的主子,只听得他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母後的祭祀大典,你一個契約奴居然敢閉門不出?」
桃夭不解,契約奴是什麼?
及至走得近了些,那個白色的身影還是被身後幾人粗魯地推著往前走,且沒有半點反抗的動作。
祭壇下的群臣開始議論紛紛,比剛剛對桃夭的意見大得多了,說的聲音也很大,有些隨風飄了過來︰「呵,這蕭梁世子膽子夠大的。」
「三年了,還學不會咱們蜀國的規矩。」
「二殿下可不是好惹的主,沒準兒是在替太子出氣。」
「卑賤的契約奴,也敢在我大蜀國的地方上撒野!」
……
桃夭有些明白了,她從小就听說蜀國和梁國的關系不大好,無極山在梁國和蜀國的邊境處,上山來求平安符的山民有些是梁國的,有些是蜀國的,還常常為國籍爭來爭去,有時候還會為一點小事打起來。
那個穿白衣服的,原來是梁國人啊,可是怎麼會出現在蜀國的王都呢?他應該回去自己的國家,這樣才不會被人欺負啊。桃夭想,他真是笨。
還有那個藍色衣服,咄咄逼人的,原來就是她的二哥西陵祿,跟太子的溫文爾雅比起來,他確實要火爆得多。
「就算你是梁國的世子又如何?整個梁國都是我大蜀國的奴隸,世子再高貴,也是奴隸!你最好記清楚自己的身份!」西陵祿又冷笑了一聲,罵道。
桃夭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麼是梁國的世子?她從來不去管什麼國家大事,因此什麼都不懂,身側的西陵王突然開口道︰「祿兒,夠了!」
桃夭嚇了一跳,心想,父王終究是父王,他應該會懂得分寸,這樣侮辱一個國家的世子,總歸是不好的,當然,就算他不是世子,也不好。
西陵祿道︰「父王,當初梁國的國君病死我大蜀國的王都,父王以諸侯之禮厚葬了他,今日我大蜀國王後仙逝,梁國的世子是不是該感恩戴德為王後守陵呢?」
令桃夭驚詫的是,西陵王居然沒有反對,而是點頭笑道︰「蕭梁世子,為我蜀國王後守陵,你可願意?」
桃夭眉頭蹙起,父王與二哥居然是一個想法,仿佛都以羞辱那梁國的世子為樂趣似的,這讓桃夭很不舒服,不知道地下的母親是不是也這麼想,反正她是更加不願留在這里了,她想回無極山去,起碼那里的山民就算是國籍不同,最多也只是打一架就好了,照舊能和睦相處。
眾人都在等著那蕭梁世子的答復。
祭壇下那個白色的身影始終脊背挺直地立在那里,沉默如山,見西陵王開口,這才答道︰「蕭陌願意。」
低沉而淡漠的一道聲音。
桃夭猛地抬起頭來,驚詫地望過去。
「既然如此,祭祀大典之後,就請蕭梁世子替王後守陵三月,以增進蜀梁兩國的友誼,朕相信梁王知道了也會很欣慰的。」西陵王仍舊在笑。
听到「梁王」,祭壇下的群臣忽地發出一聲哄笑。
桃夭咬著唇,緊緊地盯著祭台下的那道白色身影,手在身側越揪越緊。
這一次,等笑聲停息之後,才听得那人道︰「是,蕭陌的榮幸。」他的語氣絲毫沒有紊亂,連被羞辱的自覺都沒有,平靜得像是一潭湖水。
「哼,大哥,真該讓夙錦出來看看梁國世子的出息!」西陵祿突然抬頭對祭壇上的太子西陵遠道。
自始至終,太子西陵遠眉頭始終微蹙,卻並不答言。
「夠了!祿兒,還不快來見見你們的妹妹,我大蜀國最尊貴的小公主!」西陵王喝道。
「妹妹?」西陵祿驚喜地笑道︰「小七回來了?」
說著就快步跑上高高的台階,站在桃夭面前,對著她上下打量。他和太子西陵遠都生的很好看,與桃夭的眉宇間有些許相似,也絲毫不見剛剛羞辱蕭陌時候的張揚跋扈。可是,桃夭沒有听清他在說些什麼,眼楮從他的身側穿過去,一直緊緊地盯著祭壇下的那道白色身影——
他也許是在看著祭壇上的,也許不是,隔得太遠了,她還是看不清他的臉,看不清他的眼。
「好了,閑話就不要說了,敘舊以後有的是時間。小七吾兒,你母後念了你一輩子,這會兒,你跟她好好說說話吧。」西陵王突然吩咐道。
「恩。」桃夭低下頭去,眾人這才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悲傷與哀痛,紛紛在贊美她的重情重義。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傷心,不是為了陵墓中睡著的母親,只是為了那個站在祭壇下面沉默如山的男人。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她一身華服高高在上,他一身白袍,站在人群之外,竟活得那麼卑微屈辱。
契約奴,蕭陌。
她的心上人,蕭陌。
他在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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