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為什麼不得大師要從北部荒漠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傳教?」李攬月偏偏小腦袋。
金如意得意地皺皺鼻頭︰「這個我听我爹爹說過,我們荊州城周圍這片南嶺山脈,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山脈。」
三個孩子都豎起耳朵認真听著。
「這片南嶺山脈就夠大了吧?其實在南嶺山脈深處,從來沒有人去過的地方,是更險峻的山叢,那里是各種精怪靈物的老家,生長著各式各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飛禽走獸動物植物。那里也決計不是什麼山清水秀之地,反而窮山惡水出刁民,我爹爹說那里生活著一個跟我們完全不一樣的種族,蠻族。傳說蠻族力大無窮,性情勇狠好斗,還是茹毛飲血之輩呢!那里被修仙界的人稱作十萬大山之地,修仙者也很少涉足,誰也不敢輕易進入,本事低微的修仙者也是有去無回。不過听說那里有很多靈物神獸,也有不少亡命之徒以身犯險跑去尋寶。」
「你說了這麼多,跟他為什麼傳教有一文錢的關系麼?」李攬月听得很陶醉,卻是依然嘴不饒人。
「我……我怎麼知道。也許他來這里也是為了寶物。」金如意道。
荊從雲此時開口︰「可是那青砂珠他連看都不看就嵌在房梁上去啦,不像是貪寶之人哪!」
金如意一時氣結。李攬月眼波流轉,第一次給了荊從雲一個贊許的眼神。
次日眾人向不得告辭。不得和尚立在廟門口目送眾人離去,祝清風看著那身月白色衣衫的年輕和尚,風拂過,僧袍翻飛,和尚如同仙人般出塵離世。
「你們日後自然還會相見。」大呂先生樂呵呵地拍了掌祝清風的後腦勺。
荊從雲在一旁問道︰「先生,那十萬大山里面真的有蠻族麼?」
「自然。你們以後還要去一趟咧。」大呂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你為甚老是這麼斷定以後的事情呢?」
「命中注定之事,貧道看得到罷了。」
「你為什麼能看到未來呢?」
「回去好好學習《易經》你就知道了。」
「你轉行當神棍最適合了!」
「啊!」額頭挨了一個爆栗。
……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池中的荷花悄悄開滿了一池。
金如意和李攬月在芒種時節離去,帶著滿臉的興奮滿腦子里幻想著以後成為修仙者天天騎風御龍叱 風雲的情狀,熱切不已,恨不得直接插上雙翼飛到五行劍派。和祝清風、荊從雲依依惜別之事倒是忘得干淨,虧祝清風和荊從雲倒還心里淡淡惆悵了兩日。
大呂先生果然轉行做了神棍,測字、看手相、模骨算命、堪輿風水……整日搖頭晃腦裝高人,卻偏偏口碑不錯,落了個「算無遺策」的神算稱號。
時間就于細微不可知處湮滅。
兩個孩子對天地靈氣的感應已入臻境,血管經絡里面都能感應到淡淡的靈氣波動。他們的功課又增加了新的一項,學習河圖洛書。
河圖洛書據說是問天道一位前輩于某個上古遺跡無意發現,上面卻記載了河圖洛書何日何時何地被誰發現,令人震驚地是那記載卻絲毫不差。
河圖洛書,原作者不詳,何年代所著不詳。但是其蘊含著極其深奧玄妙的道理,與《易經》有著相輔相成的妙用,是問天道地位玄奧的無上寶典,不同于《易經》其他門派雖未得其真意但也有些涉及,河圖洛書專屬問天道所有。
祝清風苦著臉,這河圖洛書乃是以數入道,一而二,二而三,三生萬物。那河圖之數為五十五,洛書之數為四十五,合為一百。均以一至十十個元數來布局,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根據陰陽和方位,分先天和後天兩個境界,流轉變化,布出玄妙之局,與易經大道相合,能得吉凶,斷知未來。
「譬如河圖之數,分陰陽順逆,在明對待之體。洛書之數,依次序循環,在明流行之用。」荊從雲搖頭晃腦吟哦,至于懂多少另說了。
「這《易經》和河圖洛書都是無上寶典,你說不能教我們修仙,為什麼還要教給我們?不是說我們與你那師門問天道無仙緣?」祝清風很好奇。
「問天道,原不過是一個鑄下大錯需要贖罪的地方罷了。」呂大先生並未回答這個問題,沒頭沒腦說了一句話。
他轉過身來,表情很嚴肅,這種肅穆凝重的表情在那張有無數褶子的臉上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兩個孩子心里一頓。
「清風,這是你來荊州的第三個年頭吧?」
祝清風心中驀地一驚,原來從那年大旱來到荊州城到現如今,居然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你注視著它細數它溜走的時候,每一天都漫長而不同,或許忙碌或許無聊或許煎熬,每一天都不同或者相同,甚至每一天的每一個瞬間都細微地蘊含著無數種可能。而當你站在時間的末尾,回頭一望,那麼多的瞬間究竟都到了哪里去了呢?或許只剩下稱為回憶的殘片,但是更多的碎片卻已經湮沒,無處可尋。
「有些事情,我也該交代你們了。」大呂先生背手望著窗外。
「修仙界有兩種基本的分歧︰一種是逆天,講求的乃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既然要修得長生就需背天而行,與天爭與地斗,把壽命、力量、時間、規則從天道那里奪回來。一種是順天而行,追求與天道的契合和感應,究境乃是與天道化而為一,並存于世。我們問天道則是順天而行,所以我們預測天機順應天道。我活了這許久,也才知道,世界萬物自有定數。所謂卜佔扶乩也是感應天道的手段。
你們二人乃是我必須遇到的人,這牽扯到萬年前修仙界從統一道派到分崩離析的秘密,在你們應當知曉秘密之前,請盡情地成長吧。當你們應該知曉的時候,也許會後悔明了。我在荊州城三年,就是為了遇到你們,如今此間事畢,我該做的該教導的,都已如數完成。你們的命運需要到另外一個該去的地方繼續,你們需要記得,凡事自有定數,莫過于執念其中。有緣我們也會再見面。」
這洋洋灑灑一段話透出的離別意,竟讓兩個孩子心下失落不已。如果說他們厭棄大呂這幅老不正經的面孔,那麼他們更不想面對這張嚴肅而悵然的臉。
這年夏天,兩個孩子一個九歲一個十歲,面目清秀伶俐,較之一般孩童更有一番靈動之氣,惹人心生歡喜。
而在某個陽光明媚空氣清爽的早晨,大呂先生翩然而去,不見了蹤影。只余一封書信靜靜安置在桌子上,幾束陽光透過窗欞射進來,空氣里塵埃浮動,飄渺而傷人的離別意無聲息浸潤了心田。
兩個孩子靜立了許久,有眼淚在眼中醞釀,一顆顆飽滿而圓潤的淚珠呼之欲出。
而拆看信一看,頓時那水汽霎時驅散,淚珠歸位于眼瞼,臉色巨變的孩子二話不說收拾行李匆匆告別狂奔出城。
一個早上間,昨日還笑語晏晏的院落只剩下李鐵一家三口不明所以地惘然著。小子明撫模著被祝清風臨別沒輕沒重捏痛的臉,覺得微微酸脹的小心肝都沒有那麼痛了。
別了,荊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