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素見李嬤嬤捆成了粽子抬了出去,心中十分不忍,對一臉得意的墜兒道︰「墜兒,你這是何必呢。」
墜兒望著李嬤嬤告別的背影,多年惡氣終于煙消雲散,歪著頭笑嘻嘻對邵素道︰「小姐,這可怪不得墜兒,這可是大小姐的主意。」說著,重重強調「大小姐」三個字。
邵素果然被這三個字嚇退,低了頭忖度了下,道︰「李嬤嬤家里可還有個女兒?」
墜兒皺了眉道︰「小姐,有一個李嬤嬤折磨我們多年還不夠,小姐還要弄個女兒來折騰?」頓了頓,緩下語氣勸道︰「小姐,這些年你被她坑了多少銀子,大小姐今兒也不是為這點芝麻小事發難,大約是听了她的傳聞,攢了些許時候才如此的,想必這里面……」轉了轉眼珠道︰「說不定還是夫人的主意呢。」
邵素一听「夫人」兩個字,咬了咬嘴唇,只得罷了,對站在旁邊的鏨兒道︰「給我更衣。」
她素j□j潔,李嬤嬤這一把鼻涕一把淚,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的。一時鏨兒給她換了新衣,轉身去內室,拿起那本《玉樓春》看了半晌,少有的心煩意亂起來,倒也不是因為李嬤嬤,她雖然心軟,卻不是個長性的,萬物萬人皆不在心里留,那李嬤嬤雖然女乃過她,但是再怎樣也大不過嫡母與長姐,這些俗事罷了也就罷了的。
可有些俗事卻是放都放不下的,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幾個男人,想起人人口頭上的所謂「婆家」「親事」,只覺得自己還小,也不曾在意,如今卻堪堪臨近眼前,想起著逍遙的日子居然要結束,姐姐還說起「管著幾百口人」的俗事,忽然發 ,又覺心煩。
要是能不結親,一輩子這麼過下去就好了……
想到要跟一個男人……
哦,是的,男人,眼前又浮現那大漢的模樣,渾身一抖,忽然有種感覺,自己若是不嫁給那徐公子,說不定就被那個男人污染了,那麼……
突然放下了書,站起來走到梳妝台錢,開了妝奩,拿出抿子來,對鏡抿了兩抿,搖曳的燭光下,鏡中人美如玉,瀲灩精致,倒也算的好模樣,左看右看,卻見發現腮邊下首作癢,卻是起了一塊小小的杏斑癬,雖然不甚大,仔細瞧去卻也看得出來,不由皺眉,她雖然算不得那愛打扮的,卻也自負美貌,翻看了看妝奩,那專治癬的薔薇硝卻空了盒子。
「鏨兒——」邵素回身道。
卻是墜兒施施從帷幕里走進來,道︰「小姐?」
「這薔薇硝?」邵素指了指空盒。
墜兒不知小姐恁地突然關心起首飾盒起來,還道她又想翻首飾給李嬤嬤,擰著眉嚇唬她道︰「小姐,首飾都是有數的,可不能讓不相干的外人拿了去,若是查出來,那下人就活不成了。」
邵素搖了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著,指著自己腮邊的那塊杏斑癬,在這樣昏暗的燭光下,墜兒看了好半天才看出來,原來竟是誤會了小姐,心中愧疚,忙點頭道︰「倒是鏨兒疏忽了,她方才出去,我這就跟她說,讓她去花脂房去領。」
說著,轉身出去了,其實鏨兒鐲兒兩個方才去收拾李嬤嬤行李了,墜兒不願在小姐面前提起此人,到了外屋,釵兒去領晚食,竟是一個大丫頭也不在,只好出了正房,見院子里一個小丫頭叫做倩兒的正在剪花枝,忙道了聲︰「倩兒。」
倩兒見是墜兒,忙跑過來道︰「墜兒姐姐。」眼眸的余光迅疾掃過簾子之內的內屋。
初冬的天色黑的快,小姐臉上長癬卻是大事,墜兒急急問道︰「你知曉花脂房在哪里吧?」
倩兒點頭道︰「我曉得。」
「去花脂房領一瓶薔薇硝,就說二小姐要用。」墜兒指著西邊的方向,道︰「這天要黑了,要快。」
倩兒「哎」了一聲,轉身向院外跑,好容易接到了一個上等的差事,給院里的大丫頭墜兒留了念想,心中十分興奮,一路飛奔,跑到花脂房時已然氣喘吁吁,拍著胸脯停了會子,方抬腳進了門,見一個婆子正收拾東西。
這花脂房乃王府女眷妝容之儲蓄庫,但凡是花粉,香脂,乃至燃香,都從這里領取,那婆子正要收拾東西回家,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呼呼跑了進來,皺著眉道︰「哪來的野丫頭?」
「魏嬤嬤……」倩兒見那婆子顏色甚凶,怯生生地後退幾步道︰「小姐讓我拿一瓶薔薇硝。」
魏嬤嬤听說是「小姐」,斜著眼道︰「你是哪個院子的?」
倩兒道︰「文瀾苑的。」
「哦——」魏嬤嬤拖長了音,果斷搖頭道︰「沒有了,這天寒地凍,內蘊氣虛,長癬多著呢,都讓她們這些小蹄子折騰光了。」
倩兒听說沒有了,頭一趟差事居然辦砸了,心中十分失望,道︰「嬤嬤,你再找找好不?」
魏嬤嬤「哼」了一聲道︰「沒有就沒有,我還哄你不成?走吧,我忙著哩。」
倩兒見她聲言厲色的模樣,不敢再問,慢慢退出了花脂房,想到回去墜兒姐姐不定要怎樣想,擠破頭到這王府里來,家里為了賄賂那人牙子把地都賣了,指望她混個好出身,如今卻連小姐的面也見不上幾次,好容易等著大丫頭們派上她差事了,卻……想著,想著,竟流下淚來。
卻不想文殊院里的大丫頭蕊兒正給二小姐領茉莉花粉,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站在樹枝下,對著牆哭,隱隱綽綽似乎是文瀾苑的人,心中一動,走了過去,道︰「這大冷天的,恁地還哭了?」
倩兒抬頭一看,卻是位不認識的姐姐,挽著漆黑油光的雙丫髻,穿著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俏麗精致,十分體面,必是大丫頭無疑,忙道了聲︰「姐姐」。
「怎麼了?跟姐姐說說。」蕊兒眼珠滴溜溜在倩兒臉上打轉,語氣卻溫柔可親。
倩兒在文瀾苑,從未有人如此溫柔相待,小嘴一撅,不由把那實話說出來,道︰「小姐犯了癬,差我去花脂房領薔薇硝,卻是沒有了,我……」說著,語聲嗚咽。
蕊兒「哦」了一聲,原來沒什麼可探的,只覺無趣,只是她素來會做人,柔聲道︰「這天冷的,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小心凍出病來,還是回了吧,待那有了,自然讓你領。」
「我怕墜兒姐姐……」倩兒咬著嘴唇,墜兒素來性子爽利,說話不留人的,又自幼跟小姐親厚,但凡文瀾苑里的都怵她三分。
「若是花脂房里沒有,墜兒讓你變出來不成?」蕊兒笑道,擺了擺手,道︰「快回吧。」倩兒听了這話,方慢慢轉身回去不提。
蕊兒到了二小姐邵盈的文殊院,進了正房,見小姐還未睡,正在那里做荷包,道︰「小姐,天色晚了,小心累著眼。」
邵盈嘿地一笑道︰「佰兒幾天後要從書院回來了,我趕著給他做個荷包。」
蕊兒道︰「小姐也真是,不過一個荷包,讓我們來做就是了。」
邵盈搖頭道︰「那你們就不懂了。」
蕊兒知曉小姐素來是個有心計的,也不再提,想起方才之事,自己雖然未曾看出什麼,小姐比自己伶俐百倍,說不定……
忙道︰「小姐,今兒出去,倒遇到了一樁巧棕。」
邵盈抬頭「哦\"了一聲道︰「何事?」
蕊兒看左右無人,向邵盈靠近兩步,道︰「我見文瀾苑一個小丫頭,正在那樹枝地下哭,問她什麼事,說是二小姐犯了癬,墜兒讓她去花脂房拿薔薇硝,卻是沒有了,心里覺得辦砸了差事,正無法呢。」
邵盈听了,若有所思道︰「三丫頭雖然性子冷,倒不像個嚴苛下人的……」
「那可說不定……」蕊兒搖頭,撇了一眼南面,道︰「小姐還沒听說嗎?那女乃過她的李嬤嬤,被捆成了粽子趕了出去。」
邵盈「嗤」地一笑,道︰「這個我早曉得了,這個不怪她,是大姐做的,許是王妃早就看那婆子不順眼,找個茬攆出去罷了。」
蕊兒「哦」了一聲,轉了轉眼珠,道︰「小姐,倒是素常不見大小姐到二丫頭的院子。」
邵盈听了這話,沉吟道︰「這倒是,大姐怎麼突然管起三丫頭的閑事來?」
蕊兒嘴一撇,道︰「還不是為了徐家……」
邵盈看了蕊兒一眼,她當然曉得,這一切舉動肯定為了親事而來,只是,會是什麼事情呢?
她肯定沈氏勢在必得,必會有什麼花招,而自己的嫡母徐氏自然也不會退步,雖然老太太心里到底偏著大房,但是架不住自己伶俐百倍過那呆妹妹,嫡母徐氏的手腕又不輸于沈氏,甚至比之更決絕狠厲,這親事到底鹿死誰手,卻也難說。
大姐忽然到文瀾苑趕走了李嬤嬤……
一直不怎麼愛美的三丫頭突然上趕著要薔薇硝……
邵盈站了起來,在屋子里踱來踱去,蕊兒心知小姐正在想事,連大氣也不敢踹,忽然听邵盈道︰「蕊兒,你不是有個表哥在門房做小廝,明兒跟他打听一下,最近車舫可有什麼安排出入的事端?」
蕊兒听小姐這麼一說,心中一喜,忙道︰「小姐放心,必跟你打听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