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听了這話,對望一眼,雙雙變色,過了好久,邵素咬著嘴唇低聲問道︰「二姐,你說他會不會……」
邵盈料定是不會的,只是討厭三妹這股子矯情,「嗤」地一聲道︰「你說呢?」
邵素低下了頭。
一夜。
剛剛黎明時分,便听到王婆的聲音道︰「上路嘍,上路嘍。」說著,牢房里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還有女子低聲啜泣的聲,男子的吆喝聲,姐妹兩個早早就起來了,正在門口听動靜,只見牢門呼啦敞開,露出王婆那張諂媚的臉道︰「兩位大小姐,上路嘍,」說著,又笑了笑道︰「老婆子十分榮幸,能陪兩位主子出這種差。」
邵盈听了這話,心頭一跳,想起王婆當時對宋三說起的那話,這婆子視財如命,路上難保不把她們給賣了,但是卻也是識時務的,若是蕭生在,自可保得周全,想到這里,不由抬頭去張望。卻見王婆道︰「小姐是千金之體,聖上說了,枷不上親,因此就不帶枷帶鎖的,只不過這一路上,請小姐們勿要亂跑,免得失了時辰,上峰怪罪。」
邵素听了這話,忽然開口問道「王嬤嬤,一路上只有你們幾個婆子嗎?」
邵盈听了這話,瞥了邵素一眼,卻听王婆呵呵一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我這老婆子了,這次出的都是重犯,幾個婆子關什麼事?這次由馮衙司親自看押哩。」說著,見走廊里已經走出了十幾個女犯,忙道︰「大家站好了。」
邵家姐妹自從關押之後便沒見過其他親眷,見走廊上這麼多女犯,不由仔細張望,希望看到熟悉的身影,卻是一個沒見,邵素皺著眉,低頭對邵盈道︰「二姐,怎麼家里人……」
邵盈也皺起了眉頭,老太太王妃當夜便自盡了,王府里的奴婢賣了也就罷了,可是偌大的王府,還有徐氏,有那些姨娘呢,怎麼也沒了?還有三弟……正想著,忽听一聲︰「姐……」抬頭望去,正是童子弟弟邵佰,正轉身向她們走來,不由驚喜,道︰「三弟。」——說起來在王府的時候,對這個弟弟不過面子情,只是時間久了總有幾分真心,再者如此時刻,再怎樣也是一家子,見了親人,縱使心硬,眼淚也掉了下來。
「二姐,三姐姐……」邵佰好容易見到了親人,眼淚嘩啦掉了下來,還未等說話,便被一個衙役拖住,道︰「我說這位皇爺,您還是省省吧,這里不是認親的地兒。」
兩姐妹眼睜睜看著那衙役拖著弟弟向前走,互相對望一眼,又見很多女犯頭上戴了枷鎖,有的是手上戴了鎖鏈,她們還是好的,只是後面兩三個婆子押著,走出牢門,忽見五六個男人正站在那里大聲呵斥,其中便有宋三,那宋三听說邵素落在了蕭生手里,正嘆晦氣,見邵家兩姐妹出來,那個白的在陽光下更顯麗色,咽了口唾沫,心道反正路程還長,那蕭生還能天天盯著?早晚都是老子的。
十幾個女犯,大多是這次宮廷政變的權臣之後,很多已經死了,活著的也傻呆呆的,邵家姐妹靠著侍郎之女牢房近,那日听了那聲音,都注目向那侍郎之女看去,見其身上的衣服早已污穢不堪,目光茫然,宛如行尸走肉,不由心驚肉跳,若不是蕭生,自己恐怕……不死也要這樣了。
邵素見了心中砰砰亂跳,忽然後悔起來,自己明明有求于他,恁地還沖他發起脾氣來,也太……不客氣了。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心中想著,便抬頭尋找蕭生的影子,卻一直未見,倒是看到宋三正惡狠狠地看著自己,仿佛餓狼般要撲了上來,渾身打了個哆嗦,心中實在害怕,悄悄地問邵盈道︰「二姐……他……」
「別問我。」邵盈心中也正擔心,知道三妹要問什麼,皺著眉粗暴打斷,抬頭望見前排的幾名女犯,被幾個男人推搡,那宋三還趁機抹胸揩油,驚得幾個女犯大聲喊叫,有個男人皺著眉罵罵咧咧道︰「老子又不是沒模過,裝什麼貴人,你以為你還是什麼千金小姐哩……」說著,又要去扯那女犯,卻听那馮衙司呵斥道︰「干什麼?這是做正經差事,光天化日,不想干了不成?」
邵盈見這情形,心中一動,又舉目望了望,還不見蕭生身影,心道難不成妹子真的惹到他,他不肯來了?或者因為其他事端,不能陪著了?想到這里,心不由往下沉,若是如此,她們姐妹休矣!
她……她邵盈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心里想著,眼珠亂轉,忽然到那馮衙司,見其身形魁梧,滿面虯髯,看不清模樣,只是劍眉虎目,倒也不像宋三那等猥瑣人物,心下暗暗計較,若是蕭生不來,那暗中通氣之人也不救濟不到,少不得要在此人身上打主意,那麼……怎麼辦呢?
正計較時忽听到馬蹄聲聲,大家舉目望去,見一人穿著紫紅色的軍袍奔馳而來,翻身下馬,正是蕭生。
邵家姐妹對望一眼,皆看到彼此眼目之中的驚喜之色,邵素嘴唇微微顫抖,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她本心上確實不喜歡此人,可是不知為甚,第一次如此歡喜得見到他,正是書里所謂「既見君子,與胡不喜」的那種悸動,恨不得立時過去與其講話,卻見他連眼目也未曾瞟了過來,只對馮衙司一拱手道︰「青龍營蕭生向衙司報到!」
馮衙司听了「青龍營」三個字,點了點頭道︰「蕭爺報國之心,可親可佩啊,若不是家累,我也想哩。」
邵素見蕭生一直不看向自己,不由心急,悄悄對邵盈道︰「二姐,他……他怎麼?」
卻見邵盈正盯著那馮衙司,秀眉輕蹙,奇道︰「怎麼了?二姐。」
「哦……」邵盈似乎才反應過來,臉上微紅,道︰「沒什麼。」其實她方才正想對馮衙司打主意,見此人還算正派人,又是那些混賬的上峰,若是取了他的好,也許能讓她們姐妹安然度難,當然,還有另外一層打算,眼下那些暗中的人既然沒救得成邵月,自然救她們也難說,邵素有蕭生罩著,自己呢?不能一直是官奴的身份,若是隨隨便便被指派到軍營中,怕是生死不如的官妓,到時候再多計謀也只有瞪眼,即使自己聰明伶俐,能混出頭來,這名聲是毀定了的,即使有那麼一日翻身,也只有吊死以保清名的份兒。
因此正謀劃了幾條出路,忽听見馮衙司說到「家累」兩個字,眼皮一跳,本來沒影兒的事端,忽然覺得心頭不舒服起來,也不知道什麼心緒,見三妹眸光爍爍地看著自己,連忙掩飾道︰「你放心,既然他能來,你我二人必是安妥的……」頓了頓又道︰「若是你單獨見他時,記得跟他說一下三弟的事端,讓他跟著我們,這小小的年紀……」忽然有些悵然。
這邵佰在王府里算是最金嬌玉貴的人物了,徐氏把他看成寶貝一般,自幼長大沒有受過多少苦,如今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一些粗魯人的打罵,她自己也就罷了,本身就是這樣的命,沒想到三弟也如此……
邵素听了二姐吩咐,點了點頭,她自從見蕭生來了,膽氣越發壯起來,想到自己不僅能救得二姐,連三弟也能救得,連身子板也挺直了,咬了咬牙,心道這漢子既然如此對待自己,自己也從了算了,即使王府有那麼一日,自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是,這人呢,得認命,想著空有一番才學,本來想著嫁給玉面才子,翩翩公子,花前月下,風花雪月,誰知……忽然又傷感起來。
眼見蕭生與馮衙司都上了馬,其他諸人皆押解著這些女犯走出了刑部衙門五道廟,忽听蕭生對著馮衙司道︰「衙司,這些女犯都干系重大,要不還是走南門吧。」
馮衙司听了這話,深深看了看蕭生,他從王婆哪里得知這位主子經常來探望王府的一位小姐,必是想著她們這些女犯若是經過鬧市,怕有些地痞無賴上來無端羞辱,因此要讓他們走南門,避開人群,他也不是那存心虐犯人的人,點了點頭道︰「也罷。」說著,調轉馬頭,對那些番役道︰「去南門。」
邵素正惴惴著蕭生如何連看都看自己一眼,忽然轉了方向,詫異地問邵盈道︰「二姐,他們這是……這是……」
邵盈從前隨著徐氏出門時,也知曉城里的一些光景,只是這無賴侮辱女犯的事端還沒見過,見蕭生與馮衙司竊竊低語,雖然未曾向這里看來,倒是蠻有把握的樣子,了邵素一眼道,笑道︰「人都來了,你還不放心?從前把人家看做糞土,如今倒是如寶如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