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味齋。
衣冠楚楚的吳勝利進來了,但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多麼高尚偉大,反而感覺自己整個是一個比標準件還標準的傻瓜蛋。看看大廳牆上的時鐘就知道,整整比約定時間早了一個小時,不是傻瓜蛋還能是什麼蛋?人家服務小姐剛剛把拿著的笤帚簸箕放下,還沒把那些薄得透明的一次性桌布鋪到圓桌上去,你就進來了,整個風味齋餐館空空蕩蕩就你一個人來這麼早。好像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吳勝利越想越覺得丟人現眼。
「您好,里邊請。」
吳勝利光顧著看放下簸箕拿桌布的服務小姐去了,沒想到餐館門側的另一個小姐沖他深鞠一躬,掀開軟塑料門簾,就那麼一個不卑不亢的招呼,竟把他嚇得像蛤蟆打立正似地跳了起來。他這一跳,到是弄得人家小姐情不自禁地一縮脖一掩面一捂嘴兒,做了一系列餐館絕對禁止的動作。當然,別看那小姐年齡不大,但經驗絕對老到。在吳勝利還沒察覺到她的失態的時候,人家早已恢復了常態,繼續不卑不亢地眉眼一低,問道︰「請問先生,您幾位?」
「大概,可能,哦,兩位吧。」
男人呀,真他媽沒出息!見個面你說至于這樣嗎?何況自己也是好幾十歲的人了,少年的心早應該不再浮動了。什麼時候像今天這樣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弄得如此驚慌失措語無倫次過?
吳勝利想著這些,臉上露出怪怪的笑。沒辦法,他得趕緊找個台階下啊,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既來之則安之吧。傻瓜蛋還能有什麼辦法,唯一的選擇只能是蜷縮在大廳角兒的椅子上傻老婆等漢子了。當然了,吃鹽多了,自然就閑(咸)得慌,所以得找點事干。可找什麼事呢?轉著圈的想也沒想出什麼高招來,于是吳勝利歪坐在椅子上把一欠,干脆伸出手,看看四下里沒人,狠狠地扭了一下自己的,頓時他疼得呲牙咧嘴,他想這也許會讓自己記住這個歷史上的今天吧,免得以後再犯同樣的錯誤了。他不知道是哪個人說的了︰人生最大的錯誤是兩次踏進同一條河里去。
吳勝利本是大學高材生,畢業以後在神鳥城當了老師。他平時除了教學以外,總喜好弄點小東西玩玩。散文自然寫得很一般,小說更不用說,再就是他根本沒賣過油,卻偏偏玩什麼打油詩。盡管如此,雜志報刊上還是經常看到他的涂鴉之作。一來二去,他竟然很快成了教育界小有名氣的筆桿子。他知道現如今什麼東西都貶值,當然「筆桿子」也不例外。不過有人這麼公認自己是筆桿子,自己倒也不反對,還挺美不嘰的呢。所以,老師還沒當過癮,他就愉快地被政府破格招錄為公務員,鷂子打跟頭——撲稜一下子連跳幾級,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破學校折進了神鳥城市政府大院,這可是令很多人感覺神秘而又神往艷羨的地方。這一點就連吳勝利自己也沒想到。
吳勝利很早以前听過一句話,叫做「性格決定命運」。他想不起那是誰說的了,但他認為那話說得對,他覺得自己就是這樣一個被性格決定著命運的人。按說連跳幾級,從用土坷拉擦一擦一炒面似的農村田野里,做夢似的一下子跌進雖說不是大都市但也算得上衣冠楚楚人五人六出出進進的市政府機關大院,應該猴子夾火炭,美得屁顛屁顛的了。但他死活習慣不了機關里的工作環境。于是下海當了包工頭。
不管怎麼說,除了工作和找美女以外,吳勝利也喜歡到網上逛逛。瀏覽一下網頁呀,看看幽默笑話啦,倒也逍遙自在。要不實在閑得腦袋仁兒疼,就把自己涂畫的文字發上去,不管評論區里是夸是罵,他都覺得美不嘰的。人就是這樣,總希望別人重視自己。其實啊,屁!只有自己才會重視自己,別人才不會注意你是哪根兒蔥呢!吳勝利和所有的凡人沒什麼兩樣,所以同樣沒有意識到那一點。因此覺得有人對自己的東西發表評論那是對自己的重視,要不然還會每當那個時候就得意得不行?與此同時,有時候吳勝利也喜歡到聊天室里瀟灑走一回。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進了聊天室就沖所有人喊一嗓子︰「有人聊嗎?」一旦踫上個不長眼的,吳勝利就和人家一起發泄發泄。侃侃中外天下大事,聊聊古今人世滄桑,海闊天空,樂哉悠哉。吳勝利覺得網上素不相識,不怕犯忌諱,可以把自己的心聲像倒豆子一樣倒給自己聊得來的人。所以說網上聊天是一種真正的心與心的交流,是每個人都渴望的內心情緒釋放的最好方式。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吳勝利總結了一個偉大的體會︰現實中用真名字說假話,網絡中假名字說真話。他覺得上網聊天很適合自己,他有的時候懷疑上網聊天的人可能都跟自己一樣患有擬郁癥。
說到網絡聊天,自然就會想到網友見面。況且吳勝利也知道,眼下網友見面就像流行病一樣流行。故事很多,輿-論也很多。不過在吳勝利看來,網友見面無非就兩種情況。一種是因為感情發展到了一定程度,網上虛擬的東西已經無法再滿足各自的需要,所以想通過見面來釋放一下,來滿足一下。可見了面又毫無感覺,即不能釋放也不能滿足,只能就此做罷,空懷一腔「報國志」的各奔前程。另一種情況是相見恨晚,情意綿綿,坐幾個小時甚至幾天幾夜的車啊船的,老遠的聚到一起,飯來不及吃一口就趕緊去賓館開了房間。當然,除去這兩種情況也不排除還有別的情況。因此,吳勝利覺得網友見面很沒勁,他就給自己定下了兩條原則︰一不見面,二不通報姓名、單位、地址、電-話。聊天就是聊天,其他的都統統屎殼郎推車——玩蛋去!
然而,人是最容易出爾反爾的動物,有人說吳勝利尤其如此。就在吳勝利給自己定下了那些原則沒過幾秒鐘,他就和人家見了面。吳勝利不管再怎麼申辯,總覺得自己就是人們說的那種出爾反爾的動物。吳勝利就是吳勝利,他玩膩了現實中的女人,也要玩玩網上的。
在吳勝利如此瞎想聯翩著的時候,突然一個「您好」的聲音,很輕、但很清楚地送到了吳勝利的耳朵里。憑听力習慣,吳勝利比較準確地判斷出了那是個女人的聲音,並且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郝夢柔。吳勝利像猛地被澆了一頭冷水,激靈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順便也說了個「您好,」但當他也想伸出手去和她握手的時候。他驚呆了。雙手做了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動作,舉上去,又下來,還畫了個圈。像敬禮又不像,像立正也不像,總之是個不知道的四不像的動作。他吃驚的說︰「您好。」
郝夢柔的手那叫一個溫暖小巧、細膩光滑。當吳勝利握郝夢柔手的時候覺得總是自然的往下滑溜,弄得吳勝利不得不下意地抽搐著使勁攥了一下。與此同時,吳勝利清楚地感覺到,郝夢柔也同樣下意識的蠕動著回敬似地攥了吳勝利一下。
郝夢柔身著白色碎花連衣裙。皮膚白而光滑,額頭稍微前傾。眼楮雖然不是很大,但迷人的光里有點攝人魂魄的意思。吳勝利知道,在她眼里,要想保存什麼秘密好像很難。她的頭發用橡皮筋扎起來,軟刷子似的在後腦勺上左右晃悠,刷著她長而發黃的脖頸。脖頸上稀疏的軟發散落其間,讓人感覺到她雖為人妻,但姑娘的痕跡依然清晰可鑒。郝夢柔的胸和臀比較有特點,以腰為頂點呈對頂三角形,上下寬大而渾圓,中間窄小而細膩,極像農村庭院里種植的細腰豐身的丫葫蘆,美艷而不妖冶。
郝夢柔順從地按照吳勝利的手勢坐在椅子上,臉上一直掛著甜咪咪地微笑,她說︰「讓您久等,真不好意思。」
吳勝利徉裝沒听見她的話,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慌亂。他一邊叫身邊的小姐點菜,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樣子說︰「今天咱們瀟灑吃一回,不要客氣。」說著吳勝利把菜單遞給小姐說,「不點了,挑你們這兒最有特色的上就是了。」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吳勝利突然感覺自己的形象突然一下子高大了起來,像英雄人物,又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老板。
「嗨,你們好!」隨著一個女人尖-叫似的聲音,吳勝利的脊背沒想到突然被人捅了一下。關六紅雙腿一並,腳尖兒一掂,身子往上一挺,從吳勝利身後一下子冒出來,嚇了他一跳。
關六紅自從和吳勝利好上以後,她總是想方設法與吳勝利交往。對于這些,吳勝利心知肚明,所以不但上床,還是舞友,因為他們兩個對音樂有著共同的愛好,共同的愛好使他們成為了舞廳里的常客。關六紅自從有了吳勝利,整個像換了一個人,她更加的嫵媚動人起來。她一米六五的個頭。雖說不高,但身材勻稱,女人特有的曲線清晰鮮明。高而挺括的雙ru,仿佛向天下所有男人展示著它永不消逝的電波。縴細婀娜的腰肢讓人想起舊書上的風擺楊柳,滾圓的臀bu更容易令男人浮想聯翩。她一貫的熱情奔放,使和她跳過舞的所有人都會念念不忘。
關六紅的突然出現,令在座的吳勝利和郝夢柔如打草驚蛇坐立不安。吳勝利倉皇中嘴唇顯得哆嗦起來︰「啊呵,我……」但是沒等吳勝利哆嗦完,關六紅就像小鳥一樣歡跳著搶過話說︰「不用解釋,見到你們我很高興。」
「對,對,都很高興。」吳勝利緊接著扭過頭,對關六紅擠擠眼,小聲對她說,「你怎麼來了?」
關六紅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也對吳勝利擠擠眼,當然也是小聲地說︰「我怎麼不能來?」
郝夢柔撇一眼關六紅,笑容里明顯像摻了沙子,但她很快的收攏了自己的醋意︰「很高興在這兒踫到你!」
關六紅神采飛揚,雙手扶住吳勝利的椅子靠背一使勁,從他背後彈到服務小姐身旁,要過菜單,啪、啪、啪三下五除二點了菜,然後對大家說︰「喝點好的,今天我請客!」
關六紅這個舉動,弄得吳勝利和郝夢柔一齊面面相覷起來。
關六紅環顧一周,見他們都不知所措,于是自己打圓場似地笑著說︰「還是我來吧,小姐,先來干紅、神鳥城王一樣一瓶。干紅我和夢柔大姐喝,白酒男士喝。」
餐館的服務真的堪稱一流,服務員端上了菜酒,並一一給客人把酒杯斟到九分滿。這是酒店里的規矩,倒酒很有講究,絕對不能斟到十分滿杯,那樣容易灑出來,老板發現會辭退服務員的,這已經成為餐館鐵的紀律。
關六紅站起來,端著的酒杯在吳勝利和郝夢柔面前筆走龍蛇似地走過之後說︰「我提議,為我們的相聚干杯!」
他們倆互相看了一眼,但很快順從地跟著關六紅的提議,一邊七長八短地說著「干」,一邊喝下酒後雌牙咧嘴。
關六紅對他們的表現顯出十分滿意的神情,蹦豆似地歡跳著說︰「好,吃菜,吃菜!」
他們倆夾菜吃菜,一陣點頭作揖。
「好了,我先提議完了,該你們的了。」關六紅心滿意足地笑眯眯坐下了。
謝天謝地,吳勝利終于等到機會說話了。這個關六紅,真是了不得,弄得吳勝利臉發燒得像被火烤著,疼得厲害。吳勝利讓服務員給各位再次倒上酒,然後站起來,說︰「我也提議吧,為我們大家的相聚,干杯!」.
「好,來,干!」大家同樣一飲而盡,雌牙咧嘴一番,點頭作揖一番。
飯吃得還算順利,在一來一往的敬酒喝酒中總算結束了。臨走的時候,吳勝利驚奇地發現郝夢柔柔媚的眼楮瞟了自己一眼。在吳勝利感覺很被動的同時,也不失時機地同樣瞟了郝夢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