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見我不在堅持,便放松了緊繃的身子,但手里還是攥著我的手機。
我疑惑的看著她,心里想一定要弄清楚怎麼了,「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她看了我一眼,又從我手中拿過煙來,吸了一口,低頭看著手中煙卷,緩緩的開口,「竹子,我是比你大一歲的,我跟你同樣的年齡入學,現在跟你卻一樣都是大五。」
「我知道啊,你說你先是第一次高考成績差,就又復讀了一年。」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第一次高考我根本就沒有參加,」她停了下來。
「為什麼?」
她咽了口氣,又繼續,「那年高三秋天的時候,我被了。」
等我接受那兩個字之後,還是難以置信,那件事情居然在凌子身上過,我不知說什麼。
她看了眼我的表情,又吸了口煙吐出來,繼續說︰「高三的時候,是要上晚自習的,剛開始爸媽每晚去接我,後來我想離得也不遠,就自己走著來回了。有天晚上我跟平常一樣,走著回家,出來的晚就挑了近路,一個巷子,走著走著感覺後面好像有人跟著我,就加快腳步,不敢回頭,听見後面的腳步聲也快了起來,就立馬跑了起來,沒跑多遠,我身後的頭發就被人扯住,然後整個人被摔在地上,抬頭就看見一個老男人,那張發笑的臉我這輩子也不會忘,他拖著我不知道去哪,我喊叫他就打我的臉,不知道用什麼堵住了我的嘴巴,後來我不知道被逮到哪里去,黑暗潮濕燈光昏暗,一股惡臭味,我哭著求他放過我,他就笑,他來撕我衣服,我拼命反抗,然後他就對我拳打腳踢,好疼可是我打不到他,我只能哭,他又用一根木棍打我,我躲不及,挨了一棍又一棍,他一會笑一會罵我賤人婊子,我不知道打了多久他停下來,我哭的嗓子都啞了,他一腳踢到我身上我已經沒有力氣反應了,可是我腦子是清醒的,我感覺的到他那雙髒手在身上模來模去,我看著那張臉充滿了恐懼,我看著他月兌光了衣服,怎麼會有那麼丑陋的身體。我用最後一點力氣求他放過我,可是招來的又是一巴掌,他剝了我的內褲,然後粗暴的進來了,當時想我都挨了這麼多打了,怎麼我還不昏過去,讓我昏過去什麼也不知道多好,醒了說不定是夢呢?可是不是夢,疼痛那麼真切,畫面那麼真實,怎麼可能是夢呢?我一直在心里喊爸媽來救我,爸媽快來救我,可是那人間地獄般的一夜里誰也沒有來。我也被他糟蹋了一夜。」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看著我眼前的人啊,滿是震驚,瞪大了眼楮望著凌子,不敢相信她承受過這種痛苦。
她又繼續,「我以為他會殺我,但是他沒有。他虐待完了我就恐嚇我,恐嚇說說出去就回來把我殺掉,然後他走了,我慢慢爬到我書包那邊,模出了手機,猶豫再三還是報了警,我怎麼可以放過他呢,把我的人生弄個天翻地覆,把我拋進地獄的混蛋怎麼能放過他。警察問這是哪里,我哪知道這是哪里,便拼命回想路上見到的標志。我想著等會會有人來了,我要穿上衣服,可是身體沒有一個地方是不疼的,動彈不得,後來警察來了,進來給我裹上一條毯子,拍照,問問題,還在我的那個部位提取精夜留作證據,然後被送進了醫院,爸媽沒過多久也來了。為什麼我不先打電話給他們,我怕那個壞蛋沒走遠怎麼辦,傷害他們怎麼辦。他們來了,就是抱著我哭一直哭,我本來不想再哭了,但是看著媽媽纏著警察要抓到壞蛋的時候就忍不住又哭了。我沒有再去上學了,後來那個混蛋被抓住了,可是只是判了十二年,憑什麼他應該去死,死都不解恨,我在法庭上指證他的時候,心里還是哆哆嗦嗦的害怕,可是只是判了十二年,他出來怎麼辦。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學校家里周圍都知道這件事了,我害怕看到人,總感覺他們在嘲笑我,有一天爸媽不在,我就吃了大半瓶的安眠藥,原來吃安眠藥自殺是那種感覺,吃了藥躺在床上,就想著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死了就解月兌了。可是我居然沒有死掉,睜開眼的時候又是躺在醫院里,爸爸低著頭不說話,媽媽就趴在我的胳膊上哭,泣不成聲,看著他們傷心的樣子,我後悔了後悔做傻事了。可是為什麼啊,我做錯什麼了啊,為什麼是我。媽媽說讓所有的孩子都遭這種事情吧,爸爸就是嘆氣,我想也是所有人都遭遇這種事大家就不會用那種眼神看我了。後來我被送去了心理咨詢中心待了七八個月,出來後我們就已經搬家了,搬到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了,然後我又半路復讀高三,進了這所學校,班主任問我去年為什麼沒有參加高考的時候,我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說出了車禍,這個理由我用了很多遍了,百試不爽。」
我想起來一次看電視,凌子指著犯說應該立刻槍斃,我想到張迎澤說凌子很反感肢體接觸,但是我們都沒有往心里去,你說是我們太粗心大意,還是凌子掩藏的太好了。
「進了這間學校,本來想一個人過著大學過去就算了。可是在樓頂上,你過來跟我要煙抽的時候,我想我多久沒跟生人說過話了,我一直都很孤獨,心里想著就交著一個朋友,我好好待你,不讓你知道這件事就好了。于是我又重新有了友情,拋開陰暗的一面你又給我帶來了陽光。可是張迎澤真的只是個意外,想著被糟蹋過的身子怎麼還可以去乞求愛情呢?剛開始我對他很壞,一方面我確實不喜歡他一方面我害怕萬一自己喜歡上他怎麼辦?後來你們騙我只是做朋友的,我也以為大家就只是做朋友的,就像我跟你一樣。可是那個聖誕節他又跟我表白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慌了,可是我心里也是開心激動的,我知道自己麻煩了,我喜歡上他了。但是我不能接受他,萬一他知道我被人過,會怎麼看我,即使他真的喜歡我不在乎這些,但是我喜歡他我在乎這些,這對他不公平也讓我覺得自卑。我要狠狠的拒絕他,糟蹋他送的禮物,讓他死心也給自己決心。但是他還是繼續若無其事的出現在我的身邊,他說大家只是朋友,想對他狠心點卻舍不得,那就讓我自私點維持這種關系到大學結束,享受他的陪伴,畢業之後就各奔東西吧,考研填志願的時候,預填志願我倆一起報的名,他看著我填了南京的學校,看了幾遍終是放心填了和我同一所學校不同的專業。可是我騙他了,確認報名的時候我改了,改成了廣州的學校,這兩個地方很遠吧,以後就不要見了,我記得我是哭著改的,我多想和他繼續在一起啊,就做朋友也好。我害苦了張迎澤,也害苦了自己。」
我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又用袖子去揩了揩凌子滿臉的淚痕。想說些什麼,可是不知道說什麼,我還能說些什麼。
凌子看著我,輕輕地問︰「現在,你覺得我髒嗎?」
我兩只眼楮盯著她,听著凌子嘴里卑微的口氣,凌子是你嗎,是那個在我心里驕傲的像只孔雀,堅硬的像塊石頭,霸道的像是女王的那個女人麼?突然我開始怨恨自己了,一開始發現一個女孩子抽煙喝酒很不尋常為什麼不去追問,為什麼她要喝酒就讓她喝,為什麼她要抽煙就讓她抽煙,為什麼她突然安靜的時候我就由著她安靜,為什麼我不去問她到底是什麼原因不喜歡張迎澤,原來不是她性格太孤僻,而是因為她太膽小了,撐了一張傘擋住了所有人看向她的視線,也擋住了別人本可以看到的她眼里的悲傷和孤獨。以前我以為凌子是身披鎧甲,刀槍不入,現在看來不過是腐爛的內里裹著裘布,抱著一顆跳動的心髒小心翼翼的活著。怎麼辦,自問我沒有能力能治得了她的傷,我可以輕松的安慰她現在都是二十一世紀了,沒有多少人在乎第一次了,何況又不是你的錯嗎?當然不可以,這些話說了不顯得殘忍麼,我不是當事人,哪里有權利去看輕她所遭受過的痛苦,對,那個男人死都不解恨。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張迎澤解釋了,是勸他放手還是鼓勵他繼續加油,我沒有這個權利了,也沒有這個能力,這個紅娘忽然當不起了。我只是想,無論怎麼樣,凌子一定要開心,可是怎麼才能開心呢?
我攬過凌子的肩膀,緊緊地抱著她,狠狠地說︰「我覺得你太過分了,太殘忍了,怎麼可以一個人承受啊。」
凌子不說話,尖尖的下巴磕在我的肩頭,然後感覺到她的手抱住了我的背,耳邊傳來她嚶嚶的哭聲。
明天還要去面對張迎澤,可是我該和他說些什麼呢。勸他放手,凌子心里是踏實了,可是換來的卻是兩個人的悲傷啊;如果凌子一直跨不過這道坎,兩個人繼續下去也是兩敗俱傷,沒有明天。
還有張迎澤真的可以對這樣的凌子毫無芥蒂麼?如果有,即使只是一丁點大小,我也不敢把凌子送到他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