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鄉間的道路上行駛的飛快,此刻清晨的薄霧尚且籠罩大地上,春日的暖陽剛剛升起,透過薄霧散發著柔和的金光,路邊高大的楊樹在晨風的吹拂下,柔女敕的樹葉子像是在拍巴掌,嘩啦啦的作響。
遠處村落里,炊煙裊裊的上升,路旁的田地里,已經有勤快的莊稼人戴了草帽下田勞作,干淨的空氣里彌漫著花朵和泥土的芬芳。
冬寶老老實實的坐在馬車里,呆呆的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田園風光。倘若是之前,她做夢都想生活在這麼干淨寧謐的鄉村里,遠離讓人厭煩的都市,來享受悠然的田園生活,然而自她莫名其妙來到古代,穿越到這個叫宋冬凝,小名冬寶的小女孩後,她神經就處在混亂之中了,已經顧不上去享受憧憬她夢寐以求的田園生活了。
她為什麼會穿越到宋冬寶身上她不知道,但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年僅十歲的宋冬寶小姑娘確實已經死了,準確的來說,是過度害怕,嚇死的。除了留給她一些記憶,冬寶小姑娘走的悄無聲息,甚至馬車前頭趕車的陳牙子,都不知道車里的小姑娘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理了一天的功夫,冬寶才理清楚了腦袋中紛繁復雜的頭緒。宋冬寶為了幫家里還債,到城里的大戶王家做丫鬟,因為簽的是活契,只能做最低等的粗使丫鬟,被分到廚房里干活。昨天是小姑娘到王家的第一天,換上王家給粗使丫鬟穿的藍粗布衣裳,剛被人領到院子門口,就看到一群丫鬟捧著花盆什麼的魚貫入了主子們住的內院。
這天是王家宴請親戚的日子,按理說冬寶這樣的粗使丫鬟是沒資格進入內院的,然而搬花的丫鬟人手不夠,管事媳婦恰好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的冬寶,便叫她過來干活。冬寶不敢不听話,跟在最後面小心翼翼的搬著手里沉重的花盆進了內院。
進入到雕欄畫棟的內院後,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丫頭更拘謹膽怯了,放下花盆後低頭跟在別人身後準備出去,就听到旁邊有一個男孩子的聲音,不客氣的喊︰「哎,站住!說你呢!耳朵聾啦?就是那個穿藍衣服的!」
冬寶壓根沒想到是在叫她,直到旁邊的丫鬟拉住了她,她才意識到那個聲音是在叫她,左右看了眼,貌似整個院子就她一個穿藍衣服的。
叫住她的是個穿白色錦袍的小公子,頭戴一頂小巧的金冠,束著瓖著碎玉的腰帶,腳下一雙黑色羊皮靴,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唇紅齒白,細膩白皙的臉,精雕細琢的五官,背著手看著站在他對面的少年,同他身後的幾個小跟班一起,笑的不懷好意。
貴氣小公子對面的男孩模樣要大一些,卻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一身藍棉布斜襟袍子,袍子漿洗的干淨筆挺,在冬寶看來,他已經穿的極好了,就是村長家的兒子都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然而和對面的小少爺比起來,就差遠了。
冬寶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低著頭,嚇的大氣也不敢出,心里怕的要死。把她介紹進王府做事的陳牙子千叮嚀萬囑咐,她只是個干粗活的,不能進內院,現在她不听話,進了內院,被主子發現了,闖大禍了!
藍布袍子的小哥兒顯然是氣的不輕,抿著唇站在那里看著對面一群笑的沒個正形的公子哥兒們,手也握成了拳頭。
「你生什麼氣啊?」漂亮小公子輕飄飄的開口了,眼里全是輕視,「我這也是好意,看你身邊連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大家都是親戚,我也不忍心看你們潦倒成這樣,這丫頭……」小公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瞧著和你真是有緣,連衣服顏色兒都一模一樣,做個人情賞給你當房里人吧!」
高大的少年胸膛起伏了半晌,才冷著一張臉,抱拳說道︰「多謝王公子好意,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轉身大踏步離去。
小公子原本是想好好羞辱下那高大的少年的,他知道穿藍布衣服的是王家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拿粗使丫鬟給他當通房丫頭,足夠侮辱他了,可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敢不給他面子。當下看著那少年遠去的背影小公子就暴跳如雷了,見冬寶還抖抖索索的站在那里,小公子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她罵道︰「把她給小爺攆出去!笨手笨腳的東西,看著就礙眼!」
小主子發了話,那人肯定是不能再留了,不過是個粗使丫鬟,哪個人牙子領來的,就再領回去罷了。
冬寶被人拖出內院,帶到她最初進王府待的後門時,終于哭出聲來了,嚇的完全不知所措。管事看她哭的可憐,帶她進來的陳牙子已經走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人領她走,就好心給了她兩個冷饅頭,讓她在廚房後面的柴房里待了一夜,等第二天一早陳牙子再來時,冬寶就得打哪來回哪去。
也許在現代來的冬寶看來這不算什麼,她不過是一條無辜被殃及的池魚,可對于長這麼大,連村子都很少出去,膽小怯懦的宋冬寶來說,被攆回家無疑是天塌下來一樣嚴重。恐懼和驚嚇讓她入夜便發起了高燒,沒有撐多久就去了,幾乎是同時,新的靈魂掌控了她的身體。
新來的冬寶很郁悶,相當的郁悶,整理了下前任留給她的記憶,她才發現,怪不得小冬寶被活活嚇死了,要她攤上這麼一個家,她也只求早死早超生。
她只不過是現代社會普通的上班族,累死累活一天躺到床上,懷念起小時候的田園生活,她從小到大許過那麼多願望,沒一個成真的,等她睡一覺醒來就傻眼了,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朝代,成了農家柴禾妞宋冬凝,小名冬寶。
陳牙子領走了已經換了內芯的宋冬寶,他和冬寶算是半個老鄉,常在冬寶家那塊做生意。冬寶在王府做了一天的丫鬟,又重新回到了她在塔溝集的家。
馬車是陳牙子專門用來拉人賣到城里的大戶人家的,破舊的厲害,四處灌著風,雖然是春日里的天氣,冬寶仍然被灌進來的冷風吹的手腳冰涼。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才緩緩的停了下來,陳牙子穩住了馬,從馬車前頭跳了下來,撩開了馬車的簾子,對冬寶說道︰「到家了,下車吧。」
人牙子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一次薦的人不好,主人家下次就不要你的人了。陳牙子自詡自己是塊金字招牌,經他手介紹的丫鬟小廝什麼的,主人家都是滿意的,冬寶是第一個被「退貨」的,這讓陳牙子臉上無光,當初他是看小姑娘干淨整齊,眉眼周正,身世又可憐,才肯薦她進王家的,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城里的大戶就那麼幾家,互通有無消息靈通的很,一家不滿意別家自然也都知道了,陳牙子也怕因為冬寶,壞了他的生意。
然而看著馬車里的小姑娘,那麼小就沒了爹,又要當丫鬟給家里還債,是個可憐人。他想開口罵兩句也于心不忍,嘆了口氣,陳牙子拉著冬寶下了馬車。
馬車停的地方是村口,河邊一排洗衣服的女人,听到馬車的聲音紛紛抬起頭往馬車這邊看。
陳牙子指著那群女人對冬寶說道︰「去吧,你娘在那呢。」
冬寶遲疑著不敢邁步,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具身體的親人。
見她這樣子,陳牙子以為是小丫頭沒掙到錢反而被攆回家害怕,怕被家里人打罵,憐憫之下,陳牙子低聲說道︰「回家跟你女乃好好說說,啥事都順著她,別惹她生氣啊!去吧!」
冬寶被陳牙子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心里一橫,邁開步子往前走,她在這里除了塔溝集的家外根本無處可去,倘若不回家,十歲的她只能去當乞丐要飯了。
等冬寶走近了,河邊洗衣服的女人們也認出了她。其中一個大姑娘連忙推了推旁邊低頭用力捶打衣服的婦人,驚叫道︰「秀才嬸子,那不是你家冬寶麼!」
捶打衣服的婦人這才抬起了頭,神色麻木的往冬寶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變了臉色站了起來,手里的搗衣棍子也掉到了地上,往冬寶這邊奔了過來。
等到冬寶跟前,婦人一把抓住了冬寶的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畢露,急急的叫道︰「冬寶?真是你!你咋回來了?」
冬寶看著面前憔悴的婦人,一聲「娘」憋在喉嚨里,怎麼也叫不出口。
旁邊的陳牙子走了過來,對婦人小聲說道︰「宋大嫂子,真是對不住,王家突然不缺丫鬟了,我就領冬寶……」
話音未落,冬寶就听到一聲厲喝,「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通往村口的路上,一個干瘦的老太太揮舞著手里的燒火棍,氣勢洶洶的往她這邊走,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冬寶記起來了,這老太太就是她的女乃女乃宋老太太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