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實哭笑不得,覺得自己娘想的實在太多了,他對招娣壓根沒有任何想法,對她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她是冬寶堂姐的程度上,「娘,招娣還小,比冬寶大不了多少。冰@火!中文」
「不小了。」秋霞嬸子麻利的蹲在灶房外面剝著白菜外頭枯黃的葉子,「比冬寶大兩歲,都十二了,這一兩年也該定親了。」
莊戶人家定親早,女孩十二三歲,男孩十四五歲就該定親了,定親後過個兩三年就成親了,像招娣這樣年歲的女孩,家里疼閨女的,正是四處相看準備給孩子定個好親的時候,只不過老宋家眼里只有兒子沒有閨女,也不見黃氏和宋家老二操心過這事。
對于宋二嬸這麼熱情,秋霞嬸子心里有數,見兒子俊臉微紅,知道他是少年心性,一提起婚事就臉紅,只是覺得還得提點兒子兩句,萬一被宋二嬸幾句話弄暈了頭可就麻煩了,她可半點不想跟宋家老二處親家。
「你對招娣怎麼看啊?」秋霞嬸子問道。
林實有些詫異,「我能對她怎麼看啊?又不熟,話都沒說過兩句。」母親該不會是動了心思,想把招娣說給他吧,可不能啊!
「她年歲跟你正好哩,跟咱們家又是鄰居,知根知底,你要是有啥想法,跟娘說說。」秋霞嬸子故意說道。
林實連連擺手,剛想開口又看大門敞開著,背後議論人家姑娘到底不好,萬一被人听到了傳的滿村風風雨雨就更難看了,干脆走到了母親身邊,小聲說道︰「我沒啥想法,不能因為她年歲跟我正好,我就得對她有啥想法啊!」
秋霞嬸子笑了起來,點頭道︰「沒有就好,你別怕臊,這挑媳婦是頂重要的事,得放亮眼楮仔細挑,萬一挑個不賢惠不明事理的,這輩子受不完的氣,日子也過不好。」
林實腦子里卻閃過了下午和冬寶一路說說笑笑走回來,夕陽下冬寶的笑臉,娘說的對,娶媳婦就得娶個勤勞理事的,冬寶那麼小就懂照顧秀才大娘,還知道割豬草,招娣比她大兩歲,卻比冬寶差遠了。
哎呀,怪了,林實紅著臉,他原來對冬寶一點想法都沒有,只當冬寶是妹妹的,都怪娘中午說的那些話,現在一提起媳婦,他就忍不住去想冬寶,害的他現在見冬寶都覺得有點別扭了。
「娘,我去喂豬了!」林實逃也似的跑去切豬草了,躲開了絮絮叨叨給他講人生道理的秋霞嬸子。
宋家這邊,冬寶到家沒多久,李氏就扛著鋤頭回來了,黃氏瞧見她回來了,也沒問地里的草長的怎麼樣,只不咸不淡的說道︰「回來了就趕緊做飯,磨到這當晚回來!」
李氏連忙「哎」了一聲,就著井邊的盆子洗了洗沾了黃泥的手,又拍了拍胳膊腿上的灰土。
黃氏瞧李氏十分听話,心氣也順了幾分,撇見了西廂房,照舊是一動不動,心里便來了氣,剛她在堂屋听的清清楚楚,老二媳婦還拿糖水招待大實,真是錢多燒的慌!
「招娣!招娣!」黃氏扯著嗓子叫了起來,口沫飛出去老遠,「恁大個閨女窩屋里干啥?養出一身懶筋,快點出來燒鍋!」
招娣在屋里听著女乃女乃的叫喊,再不情不願,也不敢裝作沒听到黃氏的話,忙應了一聲,掀開簾子出來從麥秸垛上抱了一捆玉米桿進了灶房。
李氏本來下意識的就想說「不用幫忙了」,話還沒出口,腦海里就閃過了女兒中午跟她說的悄悄話,宋家二房就是被慣的了,冬寶這麼小就出去干活,宋招娣就不能干活了?冬寶還是秀才閨女呢,看著撇著嘴吊著眼一臉不滿的宋招娣,李氏什麼也沒說就進了灶房。
冬寶瞧見黃氏出來了,連忙上前去問道︰「女乃,我中午月兌下來的那身衣裳呢?」堂屋放著宋家人的糧食和家用,里屋是爺爺女乃女乃的臥室,如果不是吃飯時候,黃氏一般是不允許小孩進入堂屋的。
黃氏不自然的撇了撇嘴,瞪了冬寶一眼,說道︰「啥衣裳?你月兌下來的衣裳問我干啥?」
冬寶徹底愣住了,「女乃,是你說讓我……」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那也太沒臉了,一個當女乃女乃的騙了孫女唯一能穿出門見人的衣裳!
「我說啥?我說啥了?」黃氏惱羞成怒,走近了冬寶幾步,唾沫星子從她滿是黃牙的嘴里橫飛出來,冬寶嚇的連忙退後了兩步,生怕那唾沫星子噴到了臉上。
已經進了灶房的李氏三步兩步跑了出來,摟住了冬寶,擋到了冬寶前面,向黃氏賠著笑臉,「娘,冬寶小,不懂事,回頭我罵她,您消消火,別跟小孩一般見識。」
到底是自己理虧,黃氏黑瘦的臉上面皮微紅,重重的哼了一聲,「還不趕緊去做飯!那油給我省點用,別下手沒個輕重的。」說完,轉身就快步回了堂屋。
李氏松開了懷里的冬寶,小聲問道︰「你咋又招惹你女乃了?」
冬寶心中苦笑不已,指著自己身上的衣裳說道︰「女乃讓我把那身衣裳月兌下來洗洗,給我換了大姑小時候的衣裳,我沒瞅見衣裳晾出來,還沒問出來,女乃就生氣了。」
李氏怔怔然看著冬寶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破衣裳,到底是朝這身好衣裳下手了,拿走就拿著了吧,也省得她一天到晚惦記,找事。
招娣不悅的聲音從灶房傳了出來,「大娘,這飯還做不做啦?」又不高不低的嘟囔道︰「穿件好衣裳就騷成那樣,活該!」
騷也是塔溝集的土話,並不是罵女人不守婦道,而是形容一個人很高調,炫耀。
李氏皺了皺眉頭,這招娣小小年紀跟黃氏學的嘴上沒個把門的,拍了拍冬寶的肩膀,算做是安慰,轉身進了灶房。
冬寶本想刺宋招娣幾句,後來想想懶得搭理她,她本來就是這麼個尖酸刻薄的人,跟她吵實在是自降格調。
李氏手腳麻利,做飯也快,先和面捏了高粱窩窩上大鍋蒸屜里蒸,又切了白菜粉條在小鍋里炒,等蒸好了窩窩,將窩窩拾到了竹筐里,開始燒水煮小米粥。冬寶覺得連一個小時都沒有,飯菜就已經端了上來。
稀粥盛到了碗里,白菜粉條也盛滿了一個鐵盆子放在桌子的正中。黃氏將放高粱窩窩的竹筐拿到了自己跟前,等宋家所有人都坐到了桌子跟前,黃氏開始分發窩窩,輪到冬寶時,恰好是最小的一個窩窩,是李氏捏窩窩到最後剩的一點面捏成的,只有平常窩窩的四分之一大小。
李氏遲疑了一下,看了看竹筐里還有幾個窩窩,想來夠冬寶吃第二個的,便沒有吭聲。
冬寶瞧黃氏抻著臉,只得默不吭聲的接了黃氏遞過來的窩窩,中午飯吃的稀湯面條,她早就餓了,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小米稀粥稀的能照見人影,白菜熬的粉條沒什麼油水,大毛二毛雖然臭著臉滿心不爽快,卻也沒有像中午那樣摔摔吵吵了。李氏的手藝好,蒸出來的窩窩松軟透實,宋二叔吃的最快,三口兩口一個窩窩就下了肚,伸手又拿了第二個,很快大毛也吃完了手里的窩窩,拿了第二個吃。
冬寶手里的小窩窩也啃的差不多了,下意識的,就往竹筐里伸手準備拿第二個窩窩吃。
「啪!」一聲響,伴隨著冬寶的尖叫聲。
黃氏的筷子重重的打在了冬寶的手背上,頓時冬寶的手背就起了兩道紅紅的印子。
「你干啥!」黃氏眼楮瞪的像牛鈴,大聲喝罵,神色十分的猙獰,拿著筷子隔空點著冬寶的額頭,「吃!你就知道吃!吃白食的厚臉皮白虎精!喂不飽的狗!」
大毛最先反應過來,「嗷」的一聲嘻嘻哈哈笑開了,指著冬寶笑道︰「好吃嘴,打斷腿!」二毛也捧著碗笑的傻呵呵的看著冬寶被罵。宋招娣得意的對兩個弟弟說道︰「看見了沒,咱可不能學她,不主貴!」
二叔二嬸低著頭不吭聲,然而怎麼也按捺不住上揚起來的嘴角。
李氏摟著冬寶無聲的哭了起來,她手里還拿著沒吃完的半個窩頭,在桌子底下硬塞到了冬寶手里,按照李氏原本的脾性,黃氏一發火,她肯定要低眉順眼的賠不是賠小心的,可今天實在是太委屈了,冬寶才回來第一天,吃個窩頭都不讓吃飽,這不是往絕路上逼他們娘倆嗎,秀才死了還不到兩個月啊!
冬寶忍住怒氣,她才來這個家一天,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一年那麼久,木著臉低著頭,听著黃氏高亢尖利的叫罵,還有李氏在她耳邊壓抑的抽泣聲。她心里清楚,要是不讓黃氏把火氣發完,今後她就甭想在宋家吃飯了。
「哭?你還有臉哭?」黃氏火力轉向了李氏,筷子在斑駁的桌面上敲的震天響,「她這個樣兒,不是你教出來的?我老宋家倒了血霉了啊!吃我的喝我的,還要來問我要東西,喪良心啊!別見天想歪主意了,你要走趕緊走,我老宋家不留你!」
李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楮,低頭說道︰「娘,我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