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摟著冬寶渾身都在哆嗦,臉色煞白,半天才哭出聲來,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喘不上氣,「她咋就……那麼心狠啊……這段日子,她沒為難過我們娘倆……我還以為她變好了……」
秋霞嬸子扶著李氏勸道︰「紅珍,你心里再難受也沒用,那老太太眼兒里就只有她兒子是頂重要的,她才不管別的啥。你現在得趕緊想個法子,咋把冬寶留下來,月底可就得收糧食了。」
李氏止住了哭,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摟著冬寶摟的緊緊的,仿佛下一刻鐘黃氏就會沖進了把她女兒搶走賣掉,然而李氏只是一個沒什麼見識,平日里被婆婆壓制的喘不過來氣的農婦,想來想去她也想不到什麼好招,絕望之下,眼淚又怔怔的往下掉。
冬寶抬手擦掉了李氏的眼淚,輕聲說道︰「娘別急,不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麼,慢慢想,總有法子的。」
她真是無比懷念前世那個地溝油、毒女乃粉、pm2。5橫著走的世界啊,至少那個世界里,兒媳被婆婆打了是可以還手的,而女乃女乃要是敢賣孫女,是要蹲監獄吃牢飯的。
「我去找村長,我去劉樓找冬寶她姑女乃女乃……」李氏發狠一般說道,「總有人能說句公道話。」
林實輕手輕腳的進了門,給李氏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紅糖水,正好听到了李氏的話,搖頭道︰「大娘,這法子怕是沒什麼用。宋女乃女乃要賣冬寶是宋家的家務事,村長和宋家姑女乃女乃到底是外人,說說可以,卻管不了,宋女乃女乃也不會听。」村長管一次兩次可以,再多麻煩他,他只怕也不肯摻和別人的家務事,而劉樓的宋姑女乃女乃已經嫁出去幾十年了,根本不算是宋家的人,況且黃氏和劉樓的姑女乃女乃關系不好,勢如水火,絕不會听嫁出去的小姑的話的。
李氏摟著冬寶嗚咽了起來,雙眼通紅,「她敢賣了冬寶,我就吊死在她家門口,我就……」
聞言冬寶心里一陣抽疼,反手摟住了李氏,「娘別胡說。」
李氏本來就是一個本分良善到懦弱的人,逆來順受,壓根不知道怎麼去報復惡心一個人,她所能想到的最惡毒最激烈的辦法,也不過是拿自己的命去抗爭,悲哀又可憐。
林福和林老頭也動容了,紛紛勸道︰「秀才娘子,千萬要想開些,冬寶丫頭可就只剩你一個娘了,你要是有個什麼,冬寶怎麼辦?誰還能護著她啊?你看她女乃,她叔,一個個跟豺狼虎豹似的,還不撕吃了她?」
話雖然難听,但形容的很貼切,要是李氏不在了,冬寶一個十歲的丫頭,絕對會被立刻賣掉的。不要跟黃氏談人權,談親情,她只知道她生養了宋秀才,又養了冬寶和李氏這麼多年,冬寶身為秀才的唯一後代,就算是賣身,也不夠償還她對冬寶一家的恩情的。
冬寶拿袖子給李氏擦了擦臉,李氏唯一一件替換的衣裳在她身上穿著,李氏現在穿的還是下地干活時的衣裳,早就被雨水打濕了。冬寶有些心酸,同時也覺得暖洋洋的,雖然她的女乃女乃和叔叔都要賣了她,可至少這里還有這麼多關心她疼愛她的人。
大家擔憂著她的命運,她很快就要被親女乃女乃賣掉,不知道要賣到哪里去,從此為奴為婢,生死全在主人一念之間。她長的還算干淨整齊,在一群農家柴禾妞里頭算不錯的,很有可能被風月場所買去,迎來送往,一輩子再見不到親人……
到底怎麼樣才能月兌離宋家?
冬寶默默的想著,神情有些恍惚,她反而成了這群關心她的人當中最鎮定的一個,好像眾人在討論的內容不關她的事一樣。
秋霞嬸子拿了條帕子給李氏擦臉,她心里也是急的不行,搓著手道︰「唉,這事老林家也插不了手,到底冬寶是宋家的孫女……真是氣死人了……哎,要不,要不……」
李氏聞言,抬起朦朧的淚眼,看著秋霞嬸子,帶著希冀問道︰「要不啥?」
秋霞嬸子看了眼在場的三個孩子,拉著李氏就往東廂房她和林福的房間里去,對李氏說道︰「紅珍,我剛想到了個主意,你先听听,要是你覺得不好,就當我沒說過。」
「啥主意?你快說啊!」李氏急了,跺腳道。只要能救她女兒,要她的命她也願意雙手奉上。
秋霞嬸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拉著李氏的手坐到了床沿上。
「秀才在的時候,不是給冬寶定過一門親事嗎?就是那在鎮上做大買賣的單家,如今出了這事兒,咱們去找單強,行不行?」秋霞嬸子試探的問道。
李氏想起了那天在單家遭遇的冷待,難過的搖了搖頭,抹了把眼淚說道︰「事到如今,我不瞞著你了,也不怕你笑話,這法子我想過了,我……我帶著冬寶去找過單強了,他如今發達了,過的好,壓根就不見我們,讓他們家里伺候的下人跟我們說,他現在正給單良尋模媳婦,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你說,他當初窮的連單良都養不活的時候,要跟我們定親的時候,咋不去找門當戶對的?」說到氣憤處,李氏話都顫抖了。
她是個善良厚道人,即便是被單家人如此對待,也沒在別人背後說過單家的一句不是,今日是被逼到沒辦法了,在手帕交面前,才說出了心里的話。
秋霞嬸子沒料到單強事情做這麼絕,即便兩家沒有親事,鄉里鄉親的找上門去,也不能不出來見一見啊!「真不是個東西!忘恩負義的,也不怕遭報應!當初秀才對他多好,把單良當親兒子養,他倒好……真是喪良心!」秋霞嬸子憤憤罵道。
「從那天我們回來,我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沒一天能安下心來。我跟冬寶她女乃處了十來年,我知道她女乃是啥樣的人,我就怕她女乃看單家沒了心思,又想把冬寶賣了,愁的我這些天都沒睡著過。吃飯的時候,她女乃也不克扣冬寶了,我就想著,到底是骨肉血親,她女乃不至于這麼心狠,誰知道……」李氏抹著眼淚道。
秋霞嬸子也跟著嘆氣,「你咋這麼見外啊,咱倆都是多少年的好姐妹了,出了啥事不能跟我說?你自己發愁頂什麼用,還不勝過來跟我說說,這麼一大家子人也能幫你想想辦法,出個主意。」
李氏听的心里暖暖的,有些赧然,「秋霞,不是我見外,你家也不是財主,誰家日子都不好過,平日里你們一家對我們照顧夠多了,像大實,天天帶著冬寶打豬草,我,我都看在眼里。我心里愁的事不過是我瞎想的,沒個影,咋能就麻煩你們。」
秋霞嬸子笑了笑,拍了拍李氏,說道︰「剛說別見外,這又見外上了。你如今跟我交了單家這事的底,我心里就有譜了。冬寶是宋家丫頭,我們老林家想幫忙也沒地方使勁。我吧,沒個閨女,就稀罕你們家冬寶,這丫頭跟你一樣,長的好,是個勤快好性子的。」說著,秋霞嬸子還有些不好意思。
這會上正是李氏母女走投無路的時候,提出這事來,好像是逼著人家,趁火打劫似的,要不是問清楚了單家的事,她也不敢貿然提出來。
「你看……要不趁著還沒麥收,把冬寶的親事給定下來?」秋霞嬸子最後說道。
李氏有些驚訝的看著秋霞,表情又驚又喜,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是說……」
秋霞點點頭,「我家全子,也就只比冬寶小了幾個月,倆孩子的親事先定下來,冬寶就是老林家未過門的媳婦了,有這層關系在,她女乃咋也不能賣了冬寶,到時候宋家有啥事,我們老林家也能說的上嘴。等冬寶到了十五歲,就讓倆孩子成親,辦個風光的喜事。你放心,我待冬寶,一定跟親閨女一樣。咱兩家就隔道院牆,你天天都能見著閨女,比嫁給不知道底細的外村人強多了。」
「這……」李氏激動欣喜,又有些遲疑,知道林家日子過的比宋家好太多了,宋家人多地少,欠著外債還供著一個書生。為了救冬寶,就要搭上全子的終身大事,好像太對不住林家了。冬寶除了有個秀才閨女的名頭,其他什麼都沒有,不說陪嫁,連個能幫襯她的娘家兄弟都沒有。
以林家的條件,完全可以找一個娘家家境殷實的媳婦。
李氏生性厚道,不願意佔秋霞嬸子的便宜。可她也想不到別的好法子,不這樣,女兒就保不住了,要是能結了這門親事,離冬寶出嫁還有五年,她下大勁干活,多少給冬寶攢些嫁妝,也好帶到林家去。
李氏剛要開口,就看到林福站在門口說道︰「這不好。」
李氏難過的低下了頭,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林大兄弟說的對,這……不好。」看來這是秋霞自己的想法,林家當家人看不上宋家。宋家窮,家底子薄,冬寶又沒個娘家兄弟幫襯著,李氏心里頭酸楚異常,愈發的痛恨起自己沒用來。